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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局子里有人

  江湖震動,滿城皆寂。

  江湖與朝堂,向來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

  于朝堂而言,所謂‘俠以武犯禁’,這群江湖人不事生產,卻追求快意恩仇,動不動殺人全家,甚至于還有些江湖人有著能以一擋千的強橫武力,無疑是江山社稷的不穩定因素。

  更有江湖勢力成為一州之地的地頭蛇,威望極高,造成不少人只聽命于江湖門派,而不在乎朝堂的現狀。

  而于江湖人而言,一句‘朝廷鷹犬’就足以形容他們對朝廷的看法。

  二者如何共同相處,向來是這片土地千年存疑與探索的問題,但唯有一點是世人公認的……無論你在江湖上威望多高,武力多強,都別和朝廷硬著干,因為若是觸怒了朝廷,他們是真的會派大軍壓境,誅你九族的。

  尋常武者實力再強,上萬精兵將你團團包圍,耗都能耗死你,更別提朝廷本身也有許多溝通天地之橋的高手。

  晉王掌管二十萬精兵,更有不少武藝高強的門客,無疑就是朝廷勢力的典型寫照。

  趙無眠搶碧波,殺江白,奪千里馬,無疑是把晉王的臉打得啪啪作響,如今居然還敢在京師堂而皇之向晉王宣戰,這不就是把晉王的臉按在地上踩嗎?

  莫名其妙,得罪了晉王居然還不好好藏著,真是不要命的瘋子!這是所有人的第一印象,但轉而他們又想到,以趙無眠目前在江湖傳出的消息,難道還不夠瘋狂嗎?

  正常人也沒膽子敢在大街上搶人家一國藩王的千里馬。

  血性!豪情!人中之杰!這是世人的第二印象。

  無論趙無眠做這些是為了什么,但他能有如此膽氣與實力,均已稱得上人中龍鳳,當今江湖上那些武魁,哪個敢正面和一國藩王叫板?不被招安就不錯了。

  而且趙無眠還當著幾條街的人直接把槍魁曾經的徒弟給宰了,就算葉萬倉被逐出師門,但曾在槍魁門下習武二十載,師徒情分也在,最重要的是,世人皆知槍魁陳期遠本就和晉王交好……趙無眠這是直接向朝堂與江湖兩大勢力宣戰啊!

  越往深處想他們便越覺得趙無眠此舉簡直就是送死,但大離武風盛行,他們就吃趙無眠這一套。

  而與晉王,槍魁相比,趙無眠還提及到的冬燕便顯得無足輕重了……在世人看來,冬燕只是個偷雞摸狗,極難根除的組織,和晉王,槍魁之流根本比不了。

  但落在有心人眼中,也就是知曉趙無眠乃是‘護龍使者’的人眼中,這條信息可比什么晉王槍魁重要太多了。

  便如蒼花娘娘,她此刻滿眼錯愕,她對此可是毫不知情……趙無眠也是去了小西天才知冬燕正是下毒之人的勢力。

  她垂下視線,望著被她擒住,昏迷不醒的男子,神情緩緩變得極冷……就是冬燕把臟水潑給沈家?

  總之無論是知情者還是不知情者,均不影響他們被趙無眠所震撼,同時這條消息也以極快的速度向外傳播,擅長輕功的就拼死去跑,不擅輕功的就多準備幾匹馬輪著跑,反正趙無眠的名字定然會在數天之內傳遍整個大離,成為當今江湖最風頭無兩的人物。

  晉王在得知這條消息后,面上神情并沒有什么起伏。

  秦書子倒是臉色極為陰沉,冷冷道:“若是不能殺了趙無眠,王爺定然要成為全天下的笑柄。”

  “成為笑柄,也總好過被人利用,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好。”晉王沉默片刻,而后淡淡開口,“趙無眠此舉,是在提醒我莫要當了他人棋子……去查冬燕吧,東宮之事多半與他們有關,只是還不知他們這樣做的目的……皇兄剛駕崩他們就急不可耐投毒太子,太過反常。”

  秦書子這才平復心情,琢磨了下,而后猜測道:

  “冬燕想必并非手眼通天,或許他們只在東宮有勢力,若是等太子登基便投不了毒……此事雖然有疑點,可倘若不是趙無眠,我們恐怕要很久才能查到冬燕,所以即便冬燕行為反常,但實際上他們計劃的可行性很高。”

  秦書子的言談間還隱隱有些敬仰,憤恨雖憤恨,但客觀看待,趙無眠此舉的確惹人欽佩。

  晉王眉梢輕蹙,直覺告訴他此事并沒有這么簡單,他輕輕揮手,“沒有證據,什么都是白猜……去查吧。”

  秦書子微微頷首,而后問:“趙無眠就這么放過了?”

  “我們要擒住的人是朝煙,而非趙無眠,莫要被憤怒沖壞思緒,倘若冬燕當真是幕后之人,如今被趙無眠如此昭告天下,最該惱怒的是他們才對。”晉王極為冷靜,下令道:

  “趙無眠此刻出現在京師,朝煙卻渺無音訊,而近來楚地水師有動作,顯然朝煙是想領兵入京……我會派人在楚地水師附近等著,而緝拿趙無眠的事交給約之,你則繼續帶人監察許然。”

  秦書子猶豫片刻,而后低聲道:“沒了楚地水師,洛朝煙便無軍權,上位即便名正言順,也沒有實權,倘若真到了事不可為的地步,不如我們暫且放棄邊關,領兵進京……景正帝當年能做到的事,我等也未嘗不可。”

  晉王眼眸輕輕瞇了下,而后淡淡揮手,沒有正面回答,“下去吧。”

  “遵命。”秦書子不再多言。

  而小西天這邊,劉約之早便等著不耐煩了,洞玄這禿驢幾天時間愣是不讓他見著‘蘇煙然’一點影子,就在他懷疑小西天已經被趙無眠收復之時,京師的消息便傳進他的耳中。

  劉約之當即大駭,但心底的第一念頭反而是……他當初的眼光果真沒錯,趙無眠此人有大器量,可惜雙方各為其主,注定為敵。

  劉約之匆匆而去,便要離開小西天。

  “鬼魁不留下來繼續喝幾杯茶?”洞玄好像還有點不舍。

  “告辭。”劉約之壓根不想再和這禿驢說話,轉身便走。

  蘇煙然究竟是不是趙無眠還有待考證,小西天是否在護著趙無眠,是否在拖延他也存疑,但趙無眠此時可是實打實就在京師。

  只要抓住他,不愁沒有答案。

  晉王在全天下人面前被趙無眠打臉,便需要由他找回場子。

  洞玄笑盈盈望著劉約之離開,而后才緩緩收斂表情,暗道趙無眠要是再不弄點動靜出來,劉約之恐怕就要發現什么貓膩……趙無眠這消息來得可太及時了。

  他不由暗自慶幸,提早站隊到趙無眠這邊,果真沒錯。

  無論這些人有什么反應,也都是后話了,畢竟信息流通的速度再快,那也不是實時傳遞。

  因此在京師這邊,趙無眠此言一出,滿城死寂之后,便是止不盡的喧鬧。

  趙無眠站在高樓之上,望著下方的人頭攢動,倒是輕舒一口氣,此話一出,不僅念頭通達,而且相信有識之士自會領會趙無眠的意思……冬燕不是想繼續藏嗎?看你還能藏多久,有什么招都沖他來,他半點不怕。

  偏頭看去,身著黑袍的一眾偵緝司捕快已經來了近前,而沈家小姐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趙無眠收回視線,佯裝警戒模樣,向后退去,消失在人群眼中,但在人群看來,便是趙無眠這個通緝犯在宣戰之后準備逃了……畢竟趙無眠接下來要面對的是晉王與槍魁,若是被偵緝司的捕快給抓了那可就丟大臉了。

  也符合邏輯,畢竟江湖人來了京城,只要是有點血性,犯了事兒的,大多都有這么一次從偵緝司手上逃躥的經歷……而且趙無眠曾經貌似還是幻真閣弟子,碰見‘條子’當然要跑。

  但趙無眠可不會怕偵緝司,他有人罩的,做這些只是為了給世人留一個他與偵緝司不對付的假象,也就是佯裝與蘇青綺不熟,以防被人猜出他和洛朝煙有關,雖然方才在定南橋被一些人瞧見他救蘇青綺,但人數不多,人言微輕,影響不了大局。

  趙無眠自高樓一躍而下,一個起落間便消失在夜色中。

  下一瞬一眾捕快便沖進高樓,為首一位中年人腰懸玉牌,面容不怒自威,乃是與‘鐵羅剎’同級的玉牌捕頭,號‘損將軍’的姬劍銘。

  瞧見來者是‘損將軍’,場中不少被嚇哭的夫人小姐當場緊閉粉唇,竟是連大氣都不敢喘,由此可見這位‘損將軍’在京師的兇名。

  損將軍姬劍銘冷冷掃視一圈,便有人忍不住指了指趙無眠離去的方向,姬劍銘輕輕揮手,周圍捕頭便消失在原地,有些去回收葉萬倉的尸首,有些去追蹤趙無眠。

  而后姬劍銘打量周圍幾眼,將葉萬倉的九尺大槍拔出,正欲離去,但卻是人叫住。

  回首看去,乃是方才被趙無眠嚇哭的那位小姐,她此刻還是一副委屈害怕的模樣,瞧見姬劍銘,嬌軀又是一抖,但還是鼓起勇氣,小聲道:

  “姬捕頭,趙,趙無眠之所以堂而皇之公布自己的身份,我,我覺得是因為我們都聽見了葉萬倉的話……他,他本可以把我們都殺了滅口……”

  “你想說什么?”姬劍銘冷冷問道。

  那位小姐又是被嚇得一抖,聲音愈發小聲,只得道:“我覺得他應該是個好人……”

  “好人也會觸犯大離律法。”姬劍銘眉梢輕佻,而后淡淡說罷,便縱身一躍,身形一個起落間消失不見。

  趙無眠并未跑遠,來至一處偏遠巷口便停下,靠著墻壁喘了幾口氣,追殺一個宗師可是一點也不輕松,一路從定南橋跑過來,體力都要耗盡了。

  不多時便有捕快發現了他的蹤跡,一聲讓人頭皮發麻的凄厲哨聲響起,繼而便是凄厲的破風聲接二連三響起。

  趙無眠抬眼看去,卻見巷口,圍墻,甚至是不遠處的一顆樹上都站了個身著黑袍的捕快,臉色冷酷,手按腰刀,將趙無眠周身退路直接堵死。

  而后巷口處才傳來細微的腳步聲,姬劍銘一手輕搭在刀柄,另一只手扛著九尺大槍,冷冷朝趙無眠走來。

  瞧見趙無眠,他冷酷的面容浮現一絲微不可查的疑惑,“不繼續逃了?”

  趙無眠微微搖頭。

  姬劍銘卻是略顯失望,淡淡道;“能殺了葉萬倉,料想也是宗師,本想與你廝殺一場,看來是沒戲了……”

  他微微一頓,而后輕輕抬手,“趙無眠,伱的所作所為你清楚,我們偵緝司自然有理由將你緝拿歸案,獻于晉王……你可認罪?”

  趙無眠還沒開口說話,耳旁便又傳來踏踏踏的腳步聲。

  人還沒見到,帶著滿腔怒火的嗓音便已經傳來,“姬劍銘!你敢抓他!?”

  姬劍銘聽出了此人是誰,冷酷面容當即渾然一變。

  偏頭看去,卻是蘇青綺飛身而來,一躍跳進巷口,瞧見趙無眠疲憊倚靠在墻上,瞬間柳眉一豎,快步來至趙無眠身前,擋在他面前,繼而回首冷冷看向姬劍銘,“你打的?”

  姬劍銘誠惶誠恐抬起手,“怎么會怎么會,我也才剛來……嗯,蘇捕快這是何意?”

  趙無眠擔憂這群捕快里面有內鬼,因此演戲自然要演全套,當即淡淡一笑,“想不到蘇家小姐還是個至情至性的女子……我殺葉萬倉,只是因為私仇,可不是為了救你。”

  蘇青綺一個激靈,反應過來趙無眠是何意,因此淡淡解釋:“我近日多次外出,是為引蛇出洞,葉萬倉便是我們的目標,他與投毒太子之人定然脫不了干系,而若非這位公子,我方才定然已經被生擒。”

  姬劍銘倒吸一口涼氣,身為玉牌捕快,對于偵緝司近來的行動自然不會不知情,他當即朝趙無眠微微拱手,而后才遲疑問道:

  “可葉萬倉被他殺了,沒能生擒,不就白引蛇出洞了?”

  蘇青綺當即就火了,“他又不是偵緝司的人,怎滴?我們自己無能,沒能抓住葉萬倉,還要將責任推卸出去?”

  “啊不不不。”姬劍銘接著轉身怒斥周遭的捕快:

  “站在原地裝什么酷?還不快把葉萬倉的尸首護送去藏尸房,交由仵作細細勘察,再順著葉萬倉的生平挖,就連他四十多年去青樓消費過幾次,點的都是什么姑娘我也要知道!看能不能再找出什么線索!”

  周遭捕快領命,連忙遁去。

  而后姬劍銘才看向蘇青綺,又遲疑了下,才問:“那趙無……嗯,這位趙公子是要放了,還是交給晉王處置……”

  蘇青綺微微抬手,“晉王的顏面也不能不顧及……先把他帶進偵緝司,由我先細細審問,這事姬捕頭便不用插手了。”

  姬劍銘在京中混了多年,自是不會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當即不再多問,連忙退去,識時務的很。

  姬劍銘即便再如何武癡,那也是官身,傻了吧唧才會得罪偵緝司老大的親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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