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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大紅燈籠高高掛

  亥時一刻,趙無眠身著黑色武服,腰間掛著牌子,隨著李正空徑直走過宣武門。

  宣武門旁諸位侍衛瞇著眼睛打量趙無眠,估摸是沒想到能被選拔入宮擔任護衛的趙無眠居然如此年輕,一時間有些懷疑他的實力,但有李正空在,還輪不到他們質疑。

  宣武門內,林林總總還站著如他一般打扮的護衛,一眼看去估摸有二十多人,有男有女,年齡大概在三十歲到五十歲之間,均是內息沉穩,四肢有力。

  趙無眠粗略打量一眼,暗暗心驚,這二十多人里,帶給他的感覺大都不亞于凌虛老道……別看凌虛老道被趙無眠那么輕松就殺了,但他再怎么說也是宗師,眼界經驗都在那兒。

  宗師,那都是能開宗立派的人物。

  趙無眠護送洛朝煙這么久,真正打過的宗師其實也就巫明,江白,劉約之,凌虛老道和葉萬倉而已……剛好五指之數。

  就連李正空身為安保隊大隊長都還稱不上宗師。

  趙無眠在打量他們,他們也在打量趙無眠,心底同樣暗暗驚訝……這么年輕就能被選中成為宮中護衛?

  待趙無眠走近后,并無人開口說話,他們顯然不是第一次在宮內巡邏,眼看人數已齊,便一同朝宮內走去。

  趙無眠默默跟在他們身后,李正空已經越過他,走在前列,裝作與他不熟。

  李正空負手而立,沒有回頭,口中冷冷道:

  “近來宮中發生了什么事兒大家伙都清楚,暫且不提太子,單就約莫半月前,宮中就被人潛入過一次,雖沒什么人命出現,但據咱家所知,國庫里可是丟了一件極為重要的寶貝……

  ……要是在此等敏感時刻宮中再度被人潛入,咱家的腦袋得分家,但諸位也不會好過,所以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

  趙無眠眉梢輕蹙,宮中半月前居然被人潛入過?但其余護衛均是面色如常,顯然這事他們都清楚。

  趙無眠便問:“那賊子可是已經被梟首?”

  李正空淡淡回首瞥了趙無眠一眼,如實道:“被他逃了,賊人早有準備,但他得手之前,竟無一人察覺,最后還是義父發現了他,但卻也沒能抓住,只是將他打為重傷。”

  此時便有人應和,“大內總管林公公,號龍前刀,今年七十有五,已是古稀之年,乃是前大內總管李公公告老還鄉后,景正帝自江湖中請來的武魁級別高手……賊人能從林公公手上逃走,恐怕也是有武魁之境才是。”

  “那倒未必,有人擅輕功,有人擅隱匿,有人擅正面沖殺,只是從武魁手底下逃出去,還證明不了太多。”另有一人搖頭否認。

  趙無眠聽著護衛們開始議論紛紛,并未多嘴……他太年輕,資歷不足,眾人對他不熟,不知他實力如何,而且此刻工作時間,所以只要他不說話,也沒人主動搭話。

  走了幾步,身后便傳來‘砰’的輕響,回首看去,宣武門已經緊閉……此刻大內便徹底封閉,無論是正面沖殺出去還是偷偷逃出去,都近乎不可能。

  趙無眠轉過頭,向前走了一會兒,再度跨過一道大門,乃是正德門……方才的宣武門乃是外城門,如今才是內城門,跨過了這道門,才算是真正入了皇宮大內。

  “切記,此刻不能踏入東宮半步,否則掉了腦袋可別怪咱家沒提醒諸位。”李正空淡淡抬手,“一個半時辰后來正德門前匯合。”

  話音落下,一眾護衛便三三兩兩結伴離去,李正空也沒與趙無眠多言,徑直離去,以防被人察覺出什么。

  趙無眠同樣如此,他回憶了下今天下午背過的宮中輿圖,便朝坤寧宮走去。

  皇城司右司主林道仁站在正德門城墻之上,居高臨下俯視著李正空,沉默片刻后,他又看向趙無眠,眉梢輕輕蹙起。

  趙無眠是李正空帶來的新人,倘若李正空與人勾結,那此人多半就是潛入皇城司的賊人。

  不過李正空到底有沒有與人勾結尚且不清楚,林道仁也沒什么證據,因此他琢磨了下,飛身而下,找中方才同樣是護衛中的一員,“畢子定。”

  名為畢子定的男人微微一愣,瞧見林道仁,微微拱手,“林大人。”

  “李正空帶來的那個年輕人可能有問題,你去暗中跟著,看看他要做什么。”林道仁負手而立,淡淡道。

  畢子定微微一愣,“李正空?他可是發現了什么?”

  林道仁自然能找上他,那顯然畢子定也是冬燕之人。

  “李正空不過一介膽小如鼠的飯桶罷了,不足為懼,但他帶來的那個年輕人似乎潛入過皇城司。”

  畢子定回憶了下,那年輕人十分沉默寡言,也琢磨不透他是什么想法……不過只要心底覺得他有問題,那無論趙無眠做什么都會顯得不對勁。

  他微微頷首,不再多言,拱了拱手便快步離去。

  銀月如鉤,雪幕如織。

  趙無眠手按腰刀,走在廊道間,干凈的白石地磚明顯有人時常打掃,積雪被鏟走,運往不知哪里,只有宮墻之上點綴著純白雪花。

  一盞盞大紅燈籠掛在墻側,從內而外逸散出橙黃又帶著紅色的光暈,映在飄落的雪花之上。

  這燈籠料想是不到半個月便要年關,因此宮女們提前掛上的。

  他此刻已經走入后宮,但偌大的后宮其實也只有皇后娘娘和一眾伺候她的宮女住,因此周邊殿內人影寂寂,淡漠無聲……因此多余的聲響才會格外引人注目。

  趙無眠忽的駐足,回首看去。

  他的身后也是一條幽深廊道,兩邊宮墻高高聳立,漫天雪花飄落而下。

  趙無眠單手微微抬起,放在刀柄之上,眼眸微微一瞇,繼而向后瞥了一眼坤寧宮……坤寧宮距離他的位置算不得遠,也就大概百米左右。

  他沉默片刻,而后淡淡開口,“不用藏頭露尾了,出來吧。”

  話音落下,隨風潛入夜,但并未有人回答。

  趙無眠腳步微移,徹底轉過身,“在宮中藏頭露尾,是要我發信號封鎖宮門,細細搜尋嗎?”

  此話一出,趙無眠在原地又等了片刻,細微的腳步聲在微微響起,一個人影從雪幕與夜色中露出。

  身著與趙無眠一般無二的制服,腰間掛著牌子,手里提著未出鞘的長刀,臉上蓄著胡須,面容穩重中帶著幾分無奈。

  畢子定微微拱手,“小兄弟好生敏銳,難怪年紀輕輕便能入選宮中護衛,只是看著有點面生,按理說如兄臺這般年紀,理應得塊元魁牌匾才是。”

  趙無眠認出了此人乃是方才護衛中的一員,但他也不認得此人是誰,何門何派,武藝如何,這些一概不清,因此他沉默片刻,而后將手自刀柄上放下,淡淡一笑:

  “所謂元魁,虛名罷了……不知兄臺暗中尾隨我作甚?”

  畢子定哈哈一笑,又拱了拱手,“小兄弟是生面孔,老兄干護衛這行的,疑心病比較重,難免懷疑小兄弟,這才暗中跟來,還望莫要介懷。”

  趙無眠眉梢微挑,“只是如此?”

  “小兄弟有所不知,老兄我年輕時曾隨著刀魁學了幾招,憑著一身武藝,從幻真閣的蒼花樓中討得一枚蒼花令,而后聽聞蒼花樓樓主,蒼花娘娘乃是江湖絕世的美人,就連劍宗宗主也對其心生愛慕……”畢子定微微搖頭,語氣帶上幾分追憶,

  “而我那時不知天高地厚,便想用蒼花令讓蒼花娘娘服侍我一晚……其結果自然是遭到了蒼花樓的追殺,近乎在江湖混不下去,那時候之所以能活下去,全靠著‘誰也不信’這四個字,如今得皇上垂青,入宮當了護衛,得朝廷庇護,才勉強躲過蒼花樓的追殺。”

  畢子定微微一頓,而后又灑脫一笑,“‘誰也不信’的習慣,倒也和宮中護衛一職相得益彰。”

  趙無眠微微頷首,此言倒也正常,符合邏輯,他不也想和蒼花娘娘喝杯水酒?

  眼看趙無眠并未生疑,畢子定便問道:“既然如此,不如我等二人同行?小兄弟也是第一次入宮,老兄我也可以為你介紹介紹。”

  趙無眠也沒拒絕,又輕輕點了下頭,但他嘴唇不動,卻是直接用上了傳音入密的法門,對畢子定冷聲道:“此人就是趙無眠,便是他殺了葉萬倉,害的我們的計劃付諸一炬,此刻無人,擒住他!”

  畢子定瞳孔微縮,潛意識便按上刀柄,一抹極深的敵意與殺氣自他周身傳來。

  擦擦————

  但趙無眠的速度更快,早在畢子定按上刀柄的那一剎那,他便已經拔刀出鞘,刀刃與刀鞘摩擦出細微火星,身形近乎是撞碎了落在他身上的細密雪花,飛身前沖,長刀在雪幕中劃出一道細密白線。

  人都會說謊,但潛意識不會,畢子定一聽到他的名字便動了如此殺心,只能是晉王,槍魁與冬燕三方勢力……而畢子定是冬燕的可能性明顯更大,畢竟冬燕的勢力,在宮中已經堪稱無孔不入。

  早在入宮前,趙無眠便自知宮中沒幾人能相信,就算是李正空他都滿心提防,更何況畢子定這一直暗中尾隨他的家伙?

  此地就在坤寧宮不遠處,此刻打起來,定然驚擾皇后……因此即便是殺了畢子定,只要皇后娘娘配合,那也有的是說法。

  否則被他纏上,指不定趙無眠便要被帶進什么溝里陰死。

  此刻既然入了宮,趙無眠擺明了就是來砸冬燕場子,不會怕什么所謂的打草驚蛇。

  畢子定眼里流露出幾分錯愕,而后頓知‘趙無眠有問題’與‘自己已經暴露’兩個事實,暗罵一聲好生敏銳的小子,同樣拔刀出鞘,單刀出三寸之際,昆吾刀便以來至他的近前。

  畢子定只得倉促連帶著刀鞘抬起,同時手抵刀背,下一瞬金鐵交擊之聲便赫然響起。

  只看一道澎湃氣勁自兩人兵刃交接處向四周逸散,激得宮墻兩邊燈籠宛若風鈴遭遇暴風,猛然向周圍刮去。

  畢子定只覺手中巨力傳來,手腕小臂隱隱發麻,愣是后退數步,直至后背撞在宮墻之上才勉強緩去力道,而后下一瞬趙無眠手腕微翻,昆吾刀自他的長刀滑出,一招‘云消霧散’便以朝他的脖頸斬來。

  但畢子定也并非庸手,能靠武藝得到蒼花令,又能擔任宮中護衛一職,也是江湖難得的刀客,眼力經驗無可挑剔,一看趙無眠手腕翻轉的方向便知他的出刀方位。

  當即畢子定身形猛然下壓,昆吾刀便擦過他的頭發,在厚重宮墻上滑出一道丈長斜線,而后將一盞大紅燈籠一分為二,火星濺出,點燃燈籠,化作一道道火苗落下。

  “《云倚樓》的云消霧散!你怎么可能會《云倚樓》!?”

  畢子定冷汗直流,認出了趙無眠的刀法,顯然鐵羅剎夫婦在京師活動時曾與畢子定打過交道,他此刻顧不得心驚,趁著趙無眠出招的空擋終于拔刀出鞘,一瞬之間連出兩刀,卻是借著自己此刻半蹲的姿勢,朝趙無眠的腿砍去。

  趙無眠自知畢子定能被派來追蹤他定然是難得的高手,心中警惕至極,云舒指直出,只聽‘鐺鐺’兩聲爆響,架開畢子定長刀。

  但畢子定出刀是假,在被趙無眠兩指架住的同時,他單腿便在地面猛然橫掃而過。

  趙無眠未曾學過腿法,更是因為身位緣故,此刻下盤無疑成了他的破綻,因此畢子定一腿掃過,趙無眠便身形凌空,近乎是往地面栽倒下去。

  畢子定微微冷笑,再度出刀。

  但趙無眠比他更快,重心不穩向下栽倒后,他便順勢單手猛然一拍地磚,以此借力,長靴自下而上猛然砸落,率先砸在畢子定的肩頭。

  只聽‘砰’的悶響,畢子定身形猛然向下一壓,臉色當即漲紅,手中長刀近乎脫力,也別提砍向趙無眠了。

  而后趙無眠鞋尖勾住畢子定的脖頸,將其向前猛然一拉,自己則以他的脖頸借力,身形再度直起,此刻他單足踏在畢子定肩膀上,另一只長靴只需猛然一踏,就能將畢子定的腦袋踩爆。

  畢子定見狀,卻是那只無力臂膀松開手中長刀,另一只手反手握住刀柄,只聽‘擦’的一聲,長刀斜斜向上,朝趙無眠插去。

  以這個姿勢,趙無眠的指法夠不著,長刀又無力,只能用腿法接……但畢子定已經看出趙無眠腿法不精。

  趙無眠暗道一聲好快的反應,甚至都來不及踩向畢子定的天靈,只能單腳在畢子定的肩膀借力,身形沖天而起,避其鋒芒。

  噗嗤————

  下一瞬,畢子定長刀便反手擦著趙無眠的靴底,插進宮墻之內,而趙無眠已經飄然落在不遠處。

  直到此刻,那被趙無眠一分為二的燈籠才化為火星,飄落在白石地磚上。

  “輕功不錯……但你為何會鐵羅剎夫婦的刀法?”畢子定拔出長刀,隨意挽了個刀花。

  趙無眠瞥了眼坤寧宮的方向,已經有暗衛聽到打斗聲,飛身趕來,而距離較近的宮墻后,甚至還探出了幾個小腦袋,顯然是聽到動靜的宮女。

  若是不能在暗衛來之前殺了畢子定,那趙無眠可就要徹底暴露在冬燕眼中……宮中明顯被冬燕滲透極多,到了那時,恐怕趙無眠只有爬上皇后娘娘的鳳床,時刻躲她被窩里才能躲過一劫。

  “下一招就殺了你。”

  “呵呵,你可以試試……趙無眠,林大人可是因為你,被好生罵了一通。”畢子定此刻也反應過來趙無眠的身份,但暗衛不出幾秒就會趕來,因此他故意透露出一點冬燕的信息,吸引趙無眠的注意,拖延時間。

  “你就是護送嫡公主之人吧?我們尋你多日,不曾想你竟敢踏入宮內,自尋死路,還要害了你的嫡公主。”

  趙無眠吸了口氣,不為所動,只是忽然大喝一聲,“我是宮中護衛,此人乃是潛伏在坤寧宮的賊子,意圖對皇后行見縫插針之舉。”

  畢子定表情一僵,還未來得及出口解釋,但趙無眠便以揮刀而來。

  這一刀,并非《云倚樓》中的刀法。

  趙無眠眼神微冷,大喝一聲吸引畢子定的注意后,雙足猛踏地面,只聽‘砰’的一聲悶響,質地堅硬的白石地磚猛然崩裂,身形爆射而出。

  擦————

  飛身趕來的暗衛遙遙只看見不遠處的宮墻下赫然閃過一抹刀光,宮墻周邊滿是燈籠內的橙紅之色,但此刀竟是鋒銳到宛若在橙紅的空間內拉出一道刀光形成的白線,猶如將光線一分為二!

  寒芒一閃而過,繼而便聽‘轟’的一聲,宮墻不知為何忽然破碎,涌現一個大窟窿。

  待他們定睛看去,才瞧見宮墻之內的那窟窿中,趙無眠反手握刀,另一只手擋在身前,一刀揮出后又順勢撞碎了宮墻,而后長靴猛然在地上一踏而過,止住身形,繼而干凈利落收刀入鞘。

  咔——

  刀鐔與刀鞘發出細微聲響。

  宮墻之外的畢子定表情微怔,不可置信。

  而后他身形才晃蕩了下,手中匆忙架起的長刀咔嚓一聲,忽的被一分為二,旋即那裂口宛若跨越了空間,又印在了畢子定的胸腔之前。

  噗通————

  畢子定被一刀腰斬,兩邊身體分離,一前一后摔在地上,繼而宮墻因為被趙無眠撞碎,不少燈籠摔落下來,其中一個在地上滾了幾圈,最終卡在了畢子定的胸腔與下半身之間。

  鮮血浸濕了燈籠,畢子定最后認出了此招。

  太玄宮宮主,蕭遠暮成名武功《挽月弦》刀法篇,第一式……西子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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