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花娘娘站在高樓之上,負手望著沖門而逃的趙無眠。
城墻之上有些弓弩手略顯猶豫,沒敢開弓,擔心此刻殺了趙無眠,害的皇后心病不解,愈發病重,擔了責任。
更有些是聽聞了趙無眠口中所言的‘護送公主者’,而遲遲不肯下手……洛朝煙的娘親在大內人緣很好,不少人都受其恩惠,謹記在心,蘇總捕是如此,老李也是如此,他們其中有些人,也是如此。
唯有那些認死理,覺得趙無眠無論什么身份,行刺皇后就是該抓的軍士當場毫不猶豫扣下扳機,咻咻咻的破風聲看似細密,但實則大部分都在瞄準趙無眠胯下的千里馬,加之夜色濃郁,雪幕垂下影響了視線,反而害的準頭不好 而出手人數,大概也只占墻上弓弩手的三分之一,因此趙無眠持刀擋住兩輪不痛不癢的箭潮后,就已經靠著胯下千里馬的速度逃出了射程之外。
蒼花娘娘神情復雜,趙無眠此次出城,同當初的太原何等相像,但當初他隱姓埋名,搶奪千里馬,只為了盡快趕到京師,而現如今,他都已足以大大方方報出自己的名頭。
局勢與先前不同是一部分原因,趙無眠本人心性,實力均與之前不可同日而語,更是一大原因。
這個男人,總能給她驚喜,早已經不能單單用‘護龍使者’這個身份簡單概括他了。
蒼花娘娘憑借武魁高絕的視力,又瞥向城墻弓弩手與守城禁衛,發覺他們其中不少人眼看趙無眠遁走,不但不捶胸頓足,反而還露出笑容……估摸有些是本身就欣賞趙無眠做派的漢子,有些便是‘女帝派’。
蒼花娘娘微微搖頭,暗道洛朝煙啊洛朝煙,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是老老實實去歸玄谷精修醫術,但遠在千里之外的京師卻有如此多的人看在前皇后的面子上,打心眼里支持你當皇帝,更是不知從哪撿了趙無眠這么一塊寶玉。
要說嫉妒,那蒼花娘娘的確是有些嫉妒,和洛朝煙相比,她曾經所付出的,可就太多太多……不過武魁高手,自有器量,她也只是暗暗感慨一句,便將視線投向了宮墻之內。
果不其然,一道紅影猛然自宮墻之上一踏而過,旋即以極快的速度沖向浮華門,一個呼吸間就已經掠過了小半個的京師,這輕功,即便趙無眠有千里馬也遲早被追上。
正是林公公。
蒼花娘娘熟美面容冷冷勾起一絲笑意,披上黑袍,便要去攔截,但半途卻是忽的飛出一道人影,猛然攔在林公公面前。
砰————
巨大的聲浪順著兩道人影交匯處向外逸散,漫天雪幕瞬間形成一道極為夸張的空洞,并且這空洞還在不斷擴大,京師各門各戶的窗紙先是浮現裂痕,而后瞬間崩裂,屋內燭火忽的一滅,而后空洞才席卷著漫天風雪撲來。
僅僅一招,華燈璀璨的京師便出現一片沒了燭火的漆黑空洞。
“蘇總捕!?你此是何意!?”林公公的嗓音飽含震怒。
蘇總捕笑聲平和,“朝堂上下,五湖四海,皆知我蘇懷曦支持嫡公主稱帝,那本官如今護持趙無眠出京,誰敢有所異議?”
“趙無眠搶奪晉王千里馬,入宮挾持皇后意圖行刺,將皇家顏面置于無物……你對得起你頂上官帽嗎!?”
“是非對錯,自有后人評估!本官只對得起當初蒙受初儀皇后恩惠的自己!”
“放肆!初儀皇后已死,當今皇后母儀天下,澤被蒼生,賞罰分明,你此言,是將那被趙無眠害的臥床不起的皇后置于何地!?”
“此次過后,本官自會負荊請罪于坤寧宮前,甘受責罰,護佑皇后,不由總管大人問責。”
“今夜趙無眠必須被擒。”
“我在此地,你來試試。”
一方是大內總管,一方是偵緝司總捕,兩位武魁級別的高手,堪稱是大離朝廷兩大門神的兩人,當著全城的面打了起來。
蒼花娘娘背著手望著大打出手的兩人,愉快一笑。
不過在全城的注意力都被兩大武魁級別的高手吸引的此刻,武功山在京師的分舵中,則緩緩走出一位身著深紫道袍,兩鬢斑白,仙風道骨的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仰首望著兩人,古井無波的雙眸微微一凝,而后瞥向浮華門的方向。
“歸守師叔,此該如何?”一位同樣身著道袍的弟子不由問道,語氣還帶著幾分駭然。
這位年輕弟子,便是當初被趙無眠打得道心破碎的玄流小道長。
太原一役后,玄流黯然神傷,默默離去,一路來了京師……他沒千里馬,一路走馬觀花,以映道心,其實小日子過得也舒坦,也漸漸看開了,畢竟這個世道,最不欠缺的就是天之驕子,自己不如趙無眠,便只是自己修行不到家罷了。
不過等他來至京師大門口,這里便被封城,玄流小道士愣是孤零零在城外吹了三夜寒風,方才才被放進城內,結果屁股還沒坐熱乎,就聽見了趙無眠方才那近乎傳遍小半個京師的話,心底頓感驚駭,心想怎么自己跑到哪兒趙無眠就出現在哪兒啊。
被他稱呼為歸守師叔的中年道士,正是當初一掌拍碎真性心脈的武功山高人,當今武魁歸一真人的師弟。
歸守真人修道四十多年,一身武藝已至化境,遲遲沒有突破天地之橋,不是因為他沒天分,而是他想不依靠九鐘,單靠自己本身的實力溝通天地之橋,由此才被卡了十年之久。
所以歸守真人應當可以算是武魁守門員這種級別的高手。
“武功山乃是大離國教,趙無眠此子當街搶馬,行刺皇后,倘若只因他是那護送嫡公主回京之人,我們便置之不顧,那這國教的身份,還是趁早卸了給幻真閣吧。”
玄流面帶猶豫,“可倘若趙無眠所言屬實,那他之所以做兩件事,說不得是有什么深層次的緣由。”
“無論隱情如何,做了便是做了,勘虛而窺真。”歸守真人淡淡搖頭,“武功山乃是國教,便是為大離朝堂辦事,而嫡公主,目前還入不得朝堂。”
“弟子覺得,國教是為天下黎民辦事。”玄流反駁道。
歸守真人偏頭望他,而后帶上一絲淡淡的笑容,卻是扯開話題問:“你曾在太原被趙無眠一招解決?”
玄流認認真真想了下,“是兩招。”
歸守真人:“……”
“他是你的心魔?”歸守真人轉過頭,大抵是覺得自己這師侄太過愚鈍,仰首淡淡問。
玄流沒回答,少許之后才微微頷首,
“弟子身為元魁,料想與他同歲,卻連兩招都撐不下,最重要的是,在弟子還在江湖各處尋什么比武大會,打比賽,奪名次之際,趙無眠已插足天下大勢,且已成了這大勢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此位格,器量,眼界,武藝上的種種差距,的確讓弟子略感自卑。”
“那就隨我來。”歸守真人淡淡一揮兒道袍長袖,轉身回了分舵,卻是牽著馬,提著劍。
玄流微微一愣,“此去何為?”
“擒賊首趙無眠,挽天下之大勢。”
挽天下之大勢?玄流心生疑惑,趙無眠是女帝派,要說所謂天下大勢,等他事成之后,洛朝煙本身不就代表著天下大勢?
他便問:“師叔口中的天下大勢,究竟是誰的天下?”
歸守真人翻身上馬,將長劍斜跨在腰間,淡然一笑:
“洛家的天下,武功山的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