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月高懸,雪勢層層疊疊。
趙無眠兩人自浮華門后直沖而出,身邊便是無數緊追而來的大內高手,亦或是想抓蘇青綺問出洛朝煙下落的不知名江湖客。
空中信筒接二連三的爆炸聲,與追兵的喊打喊殺聲凝而不散。
不過武魁級別的高手都被攔在京師,這些人若想在內息耗盡之前用輕功追上千里馬,倒也不是沒有可能,只不過趙無眠與蘇青綺可不是吃干飯的,等追上來了幾人,將其砍傷之后,便將這些追兵遙遙甩在身后。
兩人的心緒都是難以平靜,自從洛朝煙的消息被巫明爆出去后,幾人便被江湖追殺,不得不躲躲藏藏,畏畏縮縮,心底里都憋著一口氣,如今刀出京師,心情暢快到了極點,自然心緒久久難以平復。
不過激動歸激動,謹慎歸謹慎,兩人策馬狂奔,愣是跑過了四座‘十里長亭’,眼看京師遼闊的城墻都已經消失在地平線上,才緩緩放緩了馬速。
坐下馬匹有些大喘氣,但依舊游刃有余,巴不得再跑幾圈,說來也是可憐,千里馬精力旺盛,每天都要跑幾圈操練操練,但這馬兒自從跟著趙無眠,大部分時間都在養膘。
蘇青綺柳眉輕蹙,感知一陣兒,料想已經將追兵徹底甩下,便忽的想起了什么,語氣帶上幾分古怪。
“觀姑娘呢?她好像被我們拋在京師啦!”
“為了防止身份暴露,這幾天沒和她聯系……”趙無眠琢磨了下,而后微微搖頭,“不過等她聽聞我強闖出來的消息后,自會跟上來,目前冬燕還不知觀云舒與我的關系,不會攔她的。”
說著,趙無眠從自己馬腹側方的大行囊中掏出了白團團,“oi,醒醒,我和蘇小姐在附近藏著,你去把觀姑娘找來。”
白團團動了下,露出一張困乏的鳥臉……趙無眠在沈家養傷五天,雪梟也跟著睡了五天。
此刻被強制開機,雪梟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歪著腦袋反應了一會兒‘觀姑娘’是誰,而后才不情不愿地張開翅膀,飛身而去……它是真的怕觀云舒。
蘇青綺望著趙無眠做完這一切,才歪頭看他,順著他方才的話問:“所以你與觀姑娘什么關系?”
“嗯……朋友?”
“為什么是疑問句?”
蘇青綺的神情和語氣都很平靜,但就是這樣才顯得可怕。
“沒錯,就是朋友。”趙無眠用上肯定的語氣。
蘇青綺杏眼瞇了下,而后道:“觀云舒自小天資聰穎,性格孤僻,往好聽了說便是特立獨行,難聽點便是不通人情世故……能讓她承認是朋友,看來公子與她之間發生了很多……若是得閑,可是能同我細細道來?”
“其實也沒有發生很多。”趙無眠伸出幾根手指,“我武藝高絕,長得也不錯,重承諾又有俠義精神……我的優點太多,小尼姑與我接觸過情難自禁,想和我做朋友也很正常。”
蘇青綺眨眨眼睛,有些想笑,她無不帶著歡喜與寵溺般的態度道:“好好好,青綺也這么覺得,只是被觀姑娘聽了去,定然會嘲諷你自戀。”
“天底下可沒有比她更自戀的人。”趙無眠淡淡揮手。
“是嗎?那如此看來,你倒是被我影響了許多。”便在此時,一道悅耳嗓音伴隨著清脆的馬蹄聲,順著夜色傳入耳中。
趙無眠臉色微僵,默然聞聲看去,觀云舒穿著純白僧袍,腰挎長劍,騎馬而來,雪梟正在幾人的頭頂盤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三人行必有我師,我向來喜歡取長補短,博學廣志,而觀姑娘乃是我認識的人中極為優秀的那批人,自是該多學學。”趙無眠做出一副驚喜模樣,問:“怎么這么快就來了?五天不見,觀姑娘的氣色很好嘛。”
蘇青綺斜視著趙無眠,大抵是第一次見到趙無眠如此的……油嘴滑舌。
“城門大開,我自知你閑不住,因此早便在另一處城門口附近等著,果不其然就瞧見了你惹出的動靜,便一直在后面跟著你。”觀云舒騎馬靠近,面無表情,“我氣色當真很好?”
如果真的有人單純以為觀云舒是在問她的氣色好不好,那這個人估摸很難找到女朋友。
“我不是道士,看不懂面相氣色之類的東西,觀姑娘可以等我去武功山進修一段時間。”
觀云舒的神情由面無表情化為冰冷入骨。
“所以你在生氣我這五天沒有給你寫過信?”
觀云舒指了指在天上翱翔的雪梟,語氣帶上幾分嘲諷,“很難嗎?還是說你沉迷于女捕快的身子,都已經忘了我還在京師。”
蘇青綺眨了眨眼睛,雖被說的有點羞,卻也不知怎地有幾分想笑。
趙無眠故作恍然大悟,望著在天空盤旋正準備飛下來繼續睡大覺的雪梟,
“這只鳥整天不是吃就是睡,我實在不忍讓它跑腿送信,但如果讓我做出選擇,我一定選觀姑娘,所以如今就是讓觀姑娘破葷戒的好機會……雪梟如此肥美,不知味道如何。”
雪梟:?
它又默默揮動翅膀向上飛。
說罷,趙無眠又偏頭看向觀云舒,“聽洞玄大師提起過,觀姑娘曾經吃過雪梟肉,不好吃,那是你的做法有問題,照我說……”
觀云舒默默別開視線,淡淡道:“劉約之來了京師,我用飛針傳信告訴了他晉王世子的消息,如此一來,晉王一方恐怕要分出大批人手去查林公公。”
蘇青綺又眨了眨眼睛,觀云舒這話,聽著倒好像是有幾分,嗯……委屈?
我幫你擺平劉約之與晉王,你如今還說這些玩笑話敷衍我……大體就是這么個意思。
蘇青綺頓感驚愕,這可是觀云舒啊,她可不是什么尋常女子……居然也會有委屈。
蘇青綺看了看趙無眠,又看了看觀云舒,大眼睛里透露出幾分狐疑,覺得這兩人的關系明顯沒‘朋友’這么簡單。
然而五天前與觀云舒分別時,蘇青綺還滿心自卑覺得觀云舒才更適合與趙無眠雙修,如今短短幾天過去,她就開始拿出大婦的姿態疑神疑鬼。
只能說趙某人的確是罪孽深重。
“嗯……抱歉。”趙無眠老實認錯。
觀云舒偏頭看他,精致的俏臉帶上一絲莫名的笑意,仰首傲慢道:
“沒事,我的器量絕非常人,原諒你了,而且還知道了你居然不知何時從洞玄師叔那里打聽了我的過去……為何這么想探究我的曾經?被我迷住了?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我是尼姑,是不會沾染男女之情的。”
趙無眠恍然大悟,眼里錯愕,什么所謂的委屈……這個尼姑就是故意那樣說,如此肆機報復趙無眠只知道玩女捕快,不給她寫信。
“卑鄙。”趙無眠毫不留情地說。
“江湖人,行俠仗義是一碼事,卑鄙無恥又是另一碼事。”觀云舒小手輕撫著自己肩上的秀發,朝趙無眠露出勝利者的笑容,“卑鄙只是手段,你太聰明,不對你卑鄙一點,我達不成目的。”
“且慢,還是先談正事吧。”蘇青綺連忙抬手,心底泛起一絲危機感,再讓觀云舒這么和趙公子談下去,估摸她修煉的月華劍都要變成‘綠華劍’了。
趙無眠便道:“林公公綁架晉王世子,絕非晉王世子查到了他原先的身份這么簡單……我有點猜測,不過要去了晉北邊疆,見到了董玉樓才知道答案。”
觀云舒輕哼一聲,扭過視線微微夾緊馬腹,三人朝著西邊奔行而去,她口中則淡淡道:
“去邊疆之前,還要途徑晉中,亦或晉東,你的身份如今鬧得天下皆知,即便因為驛站傳達信息的速度沒我們快,但料想也就差一兩天的時間……你打算第一站先去哪里?”
趙無眠沉默片刻,低聲道:“秦風寨,我曾去宮內盜取九鐘,后倉皇而逃,被人半道截殺,流落晉北,如今失去了記憶,九鐘也不翼而飛,但料想應當還在晉北,我曾在那里出事,說不得還留有一絲線索。”
“盜取九鐘……”觀云舒柳眉微蹙,側眼打量了幾眼趙無眠,“你失憶前和失憶后,都挺膽大包天的……是清影玉衣?”
“請夸我膽氣過人,謝謝……而我此前跟在蘇小姐身邊闖城,但根據林淼的反應,他明顯是因為覺得我的傷勢不可能這么快就恢復才會那么沒有防備……所以應當是宮內另一件九鐘,我問過沈小姐,她說是奈落紅絲,很邪乎的一件九鐘。”
觀云舒杏眼微瞇,又打量了眼趙無眠,根據林淼的反應反過來推測他曾盜取的九鐘……趙無眠一路行來,雖所作所為看上去莽撞的沒邊,但誰要真以為他只會用肌肉思考,那只會成為下一個林淼。
“而且奈落紅絲的效用也能解釋我為什么剛從宮內將其盜取,就能短短一兩天跑去晉北……明顯是用了壽算。”
趙無眠微微搖頭,又佯裝輕嘆一口氣,“如此看來,不突破天地之橋,我就得英年早逝。”
用壽算換取速度是奈落紅絲的常規用法,說白了,就是你整個人都被奈落紅絲變成了二倍速,乃是三倍速,十倍速……速度成倍加快,壽算自然也是成倍消耗。
聞聽此言,蘇青綺忍不住拉住趙無眠的衣袖,有些怕他真的會英年早逝。
觀云舒見狀不由別開視線,面無表情問道:
“我先去小西天請師叔去京師,而后再去晉北尋你?”
“不會讓我用佛珠吧?”趙無眠做出一副防備模樣。
觀云舒好氣又好笑,“小西天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女帝派’,如今涉及此事,那我便無條件幫你……等此事解決,你若再想請我幫忙,便用佛珠,滿意了吧?”
“那就好說……”趙無眠琢磨了下,便聽蘇青綺在一旁道:“慕姑娘與湘竹郡主也在尋求九鐘,她們說不得已經有了幾分線索……不如與她們一起,正好去問問慕姑娘為何篤定你是湘竹郡主的未來夫君……”
說到后半句,蘇青綺的語氣好似帶上幾分咬牙切齒。
“事有輕重緩急,而晉地目前是何等情況,還不甚了解,最好先去了晉北打探清楚消息,再決定目的地也不急。”觀云舒慢悠悠道,而后又瞥向趙無眠,“不過我也很好奇你與那位湘竹郡主到底發生了什么……總不能讓我白白在外面吹著寒風落著雪,替你守那么長時間的門。”
趙無眠覺得有些頭皮發麻,明明他只有蘇青綺一位可可愛愛的女朋友,但總感覺人生何處不是修羅場。
不過觀云舒所言在理,趙無眠此次出行,尋求奈落紅絲,尋求許然援助,以及破壞冬燕在晉北的布置,還有殺了巫明取回青冥劍……目的很多,但晉地的局勢還不明了,還是得先去探探消息才知下一步目的地。
念及此處,三人便加快了馬速,朝晉地飛馳而去。
只是此情此景,若是讓當初剛蘇醒的趙無眠瞧見估摸會滿心不解。
當初只想著盡快逃出晉地,如今趙無眠卻又決心重回故地……當真是世事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