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間劍劍主,江湖諢號小閻王,武林劍道宗師排名第四,慕璃兒僅僅二十六歲的年紀就有如此實力,日后踏入武魁之境可是說是板上釘釘。
趙無眠叫她一聲師父,在實力上其實完全說得過去……也就是說如今的趙無眠若真要和慕璃兒真刀真槍干起來,恐怕只有在‘騎師蔑祖’上才有幾分勝算。
她此刀此劍,意境截然一同,一霸道剛猛一輕靈飄逸,在場所有人看去,竟是只能看到刀光劍影,卻是連她手中的兵刃也看不清。
歸守真人淡漠的表情微微一凝,來不及回頭,手中長劍便慢悠悠向后掠去,速度不快,但卻剛好架在此間劍與無恨刀交錯而過的中心之上,同時一掌繼續拍向趙無眠。
不過區區一心二用,對于歸守真人而言自是不難。
鐺——
爆響傳遍四方,無邊雪霧瞬間四周揚起。
但此劍卻沒能如方才架開趙無眠那般偏轉掉所有的力道,而是不斷爆出火星,歸守真人持劍小臂都在微微顫抖。
便在此時,趙無眠還保持著側踹的姿勢,一指點在歸守真人拍來的一掌,而后他衣袍瞬間一鼓,內勁赫然襲來,讓趙無眠體內氣血奔涌,身形不受控制猛然向后砸去。
蘇青綺俏臉一白,銀牙緊咬便要提著劍上去砍了這臭牛鼻子,但朝一旁看去,玄滄師太一己之力擋下本我堂兩大護法明顯略顯艱難,而這兩護法在交戰之余,還時不時用余光往蘇青綺和洛湘竹的方向瞥一眼,明顯是認出了兩女的身份。
估摸還盤算著要擒住兩女……蘇青綺便只得深呼一口氣,時刻警惕,要知場中敵人可絕非歸守真人一個。
而趙無眠雖不好受,但歸守真人與他的實力差距也沒大到碾壓的地步,因此趙無眠一指點出后,他也是重心稍微不穩,身形微晃,正要卸力,只聽‘咔嚓’一聲,慕璃兒便借著趙無眠打出的這一剎那空擋,眨眼突破歸守真人長劍,刀劍其出,眨眼間出了九劍九刀。
歸守真人面色微變,來不及卸力,只得強行將趙無眠此指的力道吃下,而后身形向后爆退躲閃,但刀光劍影下,道袍還是出現數道血痕。
歸守真人心中暗道自己已經三年有余未曾受傷,今日不過對付兩個小輩卻見了血,果真江湖代代有人出。
慕璃兒一擊得手,轉而又將無恨刀猛然朝旁邊擲出,繼而揮劍追擊。
趙無眠被一掌拍飛,差點凌空吐出一口鮮血,自知歸守真人乃是大敵中的大敵,不可懈怠,當即五指如勾,硬生生在雪面上挖出一道三丈長的溝壑止住身形。
繼而他微微側身,只看刀光一閃,無恨刀便倒插在他的身側,入雪及根,直至刀柄,他反手握住無恨刀。
“喝!”
雪幕間一抹白線赫然亮起,下一瞬橫刀刀鋒便緊跟在慕璃兒的劍光之后,朝歸守真人的脖頸而去,速度快得嚇人。
歸守真人道袍帶血,但面色依舊淡漠,卻是在劍光之中,再度恰到好處架在慕璃兒的長劍之間,繼而另一只手猛然一揮,身上破爛白袍當即化為碎屑,寬大道袍的長袖則纏住無恨刀,繼而用‘以柔克剛’的法門,竟是將牽引著趙無眠砸向慕璃兒的長劍。
慕璃兒熟美面龐當即大變,她不收招,趙無眠就會被她所傷,一旦收劍,趙無眠又會被歸守真人此劍所洞穿,天底下哪有師父傷徒兒的道理。
她當即向前一沖,此間劍在歸守真人的長劍上滑出數道火星,而后用劍格硬生生將此劍壓下去。
于是趙無眠便從砸向‘長劍’變為砸向‘她’。
兩人不受控制砸在一處,趙無眠只覺臉上極為綿軟,顯然是碰到了不該碰的地方,但生死搏殺間根本沒空理會這等事,他對歸守真人的太極沒法子,但也絕非庸手,身形向一旁砸去的同時,長靴便猛然踢在無恨刀刀柄之上。
咻————
無恨刀受此力道,瞬間突破衣袖限制,向前爆射而出,發出尖嘯,而歸守真人一劍架住長劍,一袖鎖住橫刀,此刻空門大開,不得已只能棄劍收手,一掌輕飄飄拍在橫刀側面。
無恨刀不受控制向一旁飛去,倒插進一旁屋舍的木墻上。
而慕璃兒雖然球兒觸感古怪,但動作絲毫不慢,在歸守真人棄劍的同時,長劍猛然探出,以一個刁鉆的角度刺進歸守真人的肩膀處。
噗嗤————
一擊得手,下一瞬慕璃兒才被趙無眠撞得失去重心,兩人在雪上滾了一圈,此間劍也便一觸即離,在歸守真人的肩膀上留下一個血洞。
而此刻,被趙無眠一腳踹飛出去的李寶山才堪堪砸進一棟屋舍。
鮮血很快染紅了歸守真人的深紫色道袍,他卻面色一點不變,依舊淡漠,身形爆射而出,一招‘太極云手’便朝還未來得及站起身的趙無眠拍去,直擊后心。
趙無眠壓在慕璃兒身上,若是硬接,慕璃兒反而要被震出內傷。
他當即一掌先拍在雪面,身形彈起,倒像是迎向歸守真人此掌,繼而在空中側過身子,再度一指點出。
慕璃兒仰面躺在雪上,身后狐猴鋪灑在地,見狀美目微微一愣。
趙無眠多此一舉,便是為了他與歸守真人掌指交鋒后,不會傷了她。
怎么有徒兒保護師父的道理?
慕璃兒心中思緒一閃,場中形勢瞬息萬變。
云舒指融合兩門上乘武學,絕對不比太極云手差半分,但太極的那股‘意’,卻要遠勝習武不足一月的趙無眠。
因此指掌相接,并沒有發出什么動靜,而是歸守真人手掌一經接觸趙無眠的指尖,宛若風中拂柳,順著趙無眠的小臂向下滑去,便要順勢拍向他的心口……壓根就不打算與趙無眠硬碰硬。
歸守真人身為當代武功山掌教的師弟,對于柔勁的理解遠超常人,別看此掌輕飄飄的,但趙無眠若是被命中心脈,定然便是九死一生的下場。
顯然趙無眠的難纏,已經讓歸守真人無力留手。
好在趙無眠與他交手幾招,已經看出他的廝殺思路,心中有了準備,一指點出后,順勢化指為爪,猛然鉗住歸守真人的小臂,力道之大,歸守真人道袍下的小臂肌膚瞬間出現五道淤青,甚至于五指已經嵌進了他的血肉之中,即將觸及骨頭。
指法與爪法,殊途同歸,趙無眠指尖的力道,別說人的小臂,便是頑石此刻也能輕易捏碎。
歸守真人便是再精通削力,卻削不掉這深入血肉的指法。
歸守真人若不變招,定然就是被廢一臂的下場。
趙無眠的命值得他用一條手臂來換嗎?
值得!歸守真人自有血性在身,絕不會猶豫。
但趙無眠并未一人作戰,慕璃兒在身下,瞧見歸守真人一掌即將拍向趙無眠心脈,當即俏臉一冷,因為距離的緣故,難以替趙無眠擋下此招,只能轉而一掌拍在趙無眠的肩頭,將其向一旁推去。
繼續拍也拍不中,歸守真人見狀便只能收招,另一掌拍向趙無眠的手腕。
噗嗤————
趙無眠五指如勾,及時向后一拉躲開此掌,硬生生在歸守真人的小臂上拉出五條觸目驚心的血條,透過道袍依稀可見其內森森白骨,但好在只傷及皮肉,養個把月也就康復了,但此刻明顯是再難發力了。
噗通————
趙無眠被慕璃兒一掌拍飛的同時,歸守真人又是忽然抬起一腳,寬大的道袍擋住了他的雙腿,因此趙無眠只看道袍一鼓,他的小腹便猛然發悶,在雪地上滾了數丈,而后行云流水彈起身,又向后退了三步才緩去力道,卻是吐了口鮮血。
短短交手幾招,歸守真人被廢一臂,趙無眠身負內傷,均是掛了彩。
歸守真人小臂受此傷勢,但臉色依舊平淡,眼看趙無眠被拍飛,他當即足間在地上輕勾,卻是運起摔在雪面上的長劍,直直朝還躺在雪上的慕璃兒砍去。
慕璃兒美目極冷,長劍格擋,爆出火星。
趙無眠飛身閃至一處屋舍旁,拔出無恨刀,正要去支援,卻看場中異狀突生。
玄滄師太身為小西天的頂尖宗師,實力決計不差,但本我堂兩位護法又豈是凡俗武夫?
因此合擊之下,玄滄師太終究不敵。
莫調元手持大槍,槍桿猛然砸在玄滄師太的小腹,將其砸飛而出,旋即飛身而上,便要追擊。
而另一位護法,號稱小拳魁的葛漢東則張牙舞爪,撲向蘇青綺與洛湘竹,口中喝道:
“堂主!密報不差!莫被牽制!速來!”
他的嗓音在內息的作用近乎響徹方圓十里。
“你媽!”趙無眠雖不認得葛漢東,但這廝竟敢朝蘇青綺和洛湘竹出手,他當即怒上心頭,看了眼慕璃兒,眼見慕璃兒持劍與被廢一臂的歸守真人打得有來有往甚至還略占上風,他當即破空大罵,飛身朝葛漢東而去。
含怒出手,此刀速度快得嚇人。
但葛漢東只是佯攻,實則還是為了趙無眠。
因此他的身形猛然一頓,腳步重踏雪面,強行扭轉方向,眨眼間便挺身來至趙無眠身前,速度極快,一記炮拳便自橫刀的空隙,正面揮向趙無眠小腹。
趙無眠眼神一凝,在場均是宗師,都有點小九九,因此他并未被怒火席卷理智,有所防備,當即一指點出,便要和這‘小拳魁’硬拼一招。
葛漢東心中冷笑,卻見他的拳縫間,還藏了一枚毒針。
此針名為釋藏閻羅,名字起得響亮,但針上卻是涂抹著效用極為霸道的春藥……本我堂隨身攜帶春藥,很正常,但也并非是為了采花。春藥不是毒藥,武者中招,用尋常解毒丹沒用,而中了春藥,氣血奔涌,神志不清間,定然會有破綻。
所以葛漢東是把春藥當給敵人的debuff用,用此針,他都不知贏得多少場殊死博殺了。
趙無眠只要中了春藥,招式定然變形,在場都是頂尖宗師,可以說拿下趙無眠便是板上釘釘。
本我堂此次來秦風寨,所為很明確,就是為了奈落紅絲。
密報曾言,趙無眠便是關鍵,但他們不太信,心想就這家伙還能比得過許然?
但幾天過去,他在京師的所作所為早已傳遍江湖,此刻本我堂才恍然大悟。
這是護龍使者啊,雖不知外界怎么都在流傳趙無眠還有過‘幻真閣叛徒’這個身份,但別管這些細節,此刻先擒住他,定然不會有錯。
姑且信那密報一回,若非如此,歸守真人,陳澄宇等人怎么會也來秦風寨?
不過其實他們也不知密報到底從何而來。
料想那人是想借刀殺人……但那又如何?趙無眠能對本我堂產生十足的利益,為此本我堂堂主都親身來了這邊荒之地,有本我堂堂主這武魁級別的高手在,無論來者有何居心,都可以力破之!
這邏輯沒什么問題,但前提是,給他們密報的人,不是武魁。
呼————
宛若一陣微風拂過,忽然間,趙無眠與葛漢東的身側出現一道披著黑袍的纖細身影,沒人知道她是何時出現,仿佛她一直在此。
葛漢東來不及反應,只聽‘砰’的一聲,莫名其妙就向后倒飛而出,身形撞破雪幕發出‘咻咻’的尖嘯,一路砸碎了三棟屋舍才堪堪止歇,。
而趙無眠揮出的小臂處則攀上一只纖細白嫩的手掌,看上去弱柳三分,吹彈可破,卻是牢牢控制住趙無眠,任由趙無眠如何用力,也難以掙脫。
此人一出,并未主動向外散出什么氣息,但在場所有人還是猛然停下動作,不可置信朝她看去。
方才還刀光劍影的秦風寨瞬間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能看出,此人溝通天地之橋,達武魁之境,證據便是這黑袍人宛如與天地融為一處,倘若閉上雙目單憑感知,甚至察覺不到這還站了個人。
這便是溝通天地之橋后最直觀的外在表現。
在一片死寂中,是蘇青綺率先站出,手持三尺青峰,直視這莫名出現在此地的黑袍人,怒喝道:“放開他!!!”
此話一出,瞬間打破僵局。
陳澄宇不可置信道:“你怎么可能躲過寨子外三位武魁的感知來此……你,你一開始就藏在寨子里!”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是頭皮發麻,冷汗不止。
慕璃兒顧不得心驚,連忙飛身而來,眼看趙無眠被這黑袍人挾持做了人質,沒敢直接出手,只是冷冷提劍望著她,嗓音極冷,“放人。”
趙無眠眉梢微蹙,自己雖被控制,但并未驚慌,畢竟暫時還看不出此人對他有敵意……沒看葛漢東直接被她拍飛,而自己只是被抓住嗎?
而他距離黑袍人最近,稍微側眼便能瞧見黑袍下的面容。
嗯……帶著一面純白面具,其上繡著幾分梅花,把臉擋得嚴嚴實實,但根據這手,可見此人應當是個女子。
女子,溝通天地之橋……
趙無眠心底微突,暗道莫不是自己最近太高調,終于把蕭遠暮那魔女給惹來了?
面對可能是自己上一位師父的黑袍女子,趙無眠也不敢隨意出手。
黑袍人并沒有說話,而是朝秦風寨外瞥了一眼,那里原本三名武魁高手正在轟隆轟隆交手,如今黑袍人出現在秦風寨內,他們三人均是感知到另有武魁高手在此,當即朝此地趕來。
人還沒到,便能聽見本我堂堂主的一聲怒喝。
“媽的我們在寨子外打生打死,有賤種直接躲在寨子里想摘桃子!”
趙無眠隱隱約約好像聽見這疑似蕭遠暮的女人輕輕嗤笑一聲,而后不知何時,趙無眠的胸前也出現一只纖細白嫩的小手……也是這位黑袍女子的。
繼而趙無眠視線周圍的景物便開始飛速倒退,竟是被此人一巴掌拍飛出去。
視角余光可見,不止是他,在場所有人都免不了凌空吃她一掌,以極快的速度向外飛去。
趙無眠還算是有特殊待遇……至少他是被親自按上胸口拍飛的。
“澄宇!”耳邊似乎傳來槍魁的聲線,一道黑影在眼前閃過。
繼而趙無眠便因向后倒飛的速度太快,一瞬間仿佛大腦有些恍惚宕機。
只來得及想這女人究竟是從哪個犄角旮旯冒出來的?為何一言不合就把他拍飛?
等他溝通天地之橋,就算這女人是蕭遠暮,也得把她吊起來抽!
嘎吱嘎吱————噗通!
重物壓過枝丫的脆響接二連三響起,繼而便聽一聲悶響,飛鳥四散,雪花飛濺。
趙無眠一路壓到諸多樹枝,最后狠狠摔在松軟的雪面上,砸出一個大洞,而后樹枝上的積雪便宛若瀑布般落進坑洞四周,埋住趙無眠大半個身子。
他面無表情仰首望著已經接近傍晚的天色,又面無表情側眼看了眼自己被埋進雪里的身體,而后有幾分幽默感的低聲自語道:
“來秦風寨有始有終做個了解……不是指受了重傷再度從雪里爬出來……好在這次沒失憶。”
趙無眠先將一只手自雪中探出,扒拉著雪面爬起來,感知了下自己的身體。
渾身酸痛,小腹更是疼痛難耐,差點就要站不起來……但這是與歸守真人廝殺時留下的傷。
那黑袍女子方才那一掌估摸把他拍飛了不知多少里地,他卻一點傷沒受,顯然是被她用氣勁保護了。
趙無眠忍不住自語道:“這種能耐便是武魁?修仙了吧?”
而后趙無眠想到像黑袍女子這種本事的人,全天下也就那么些人,也就釋然了。
這是站在武道頂端的人物,趙無眠距離他們,此刻明顯還有一大段距離。
不過在他飛出秦風寨前,可見所有人都被她一視同仁拍飛出去,慕璃兒,蘇青綺,洛湘竹等女也不例外。
趙無眠手持橫刀四處張望一眼,四面八方都是一如既往的雪中森林。
只有幾只受了驚的鹿和鳥兒躲在暗處,探頭探腦望向趙無眠。
趙無眠心中焦急,當即反向用傳音入密的法門,朝天大喝:“趙無眠在此!!!”
此刻容不得他慢慢尋找,就算引來了歸守真人也無妨,至少先和幾位姑娘匯合,尤其就是洛湘竹。
她不通武藝,要是遇上什么賊人,那簡直想都不敢想。
嗓音傳出幾里地,驚得樹上積雪再度落下不少,鳥兒與鹿更是被嚇得一個激靈,當場跳起,轉眼逃走。
此話落下,沒多久,旁邊便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響。
趙無眠連忙看去,卻見密林中,洛湘竹顯出身形,她提著自己的裙擺快步而來。
她的衣裙有些破破爛爛,應該是被樹枝刮的,柔弱的眼眸滿是擔憂害怕,瞧見站在雪中持刀而立的趙無眠后,神情頓時大喜,眼眶卻是不由自主地紅了,踉蹌地就朝他跑來。
趙無眠也是神情一喜,大踏步迎上。
來至近前,這不會說話的啞巴郡主甚至踉蹌著向下栽倒。
趙無眠彎腰順著她栽下的角度將她抱住,有了著力點,洛湘竹才雙腿緊緊踏在雪面直起身,卻是兩只小手緊緊抱著趙無眠,唯恐一放手他就消失不見。
趙無眠隨手將無恨刀拋在雪上,防止傷到洛湘竹。
他輕輕拍著洛湘竹的香肩安慰,“好好好,不怕不怕,我在這里,你誰也不用怕。”
洛湘竹纖細的身形微微顫抖,明顯怕到了極點。
忽然被拍飛,等回過神就是茫茫冬日森林,天色即將落去,山中不乏饑腸轆轆的餓獸,甚至于可能方才那些兇神惡煞的敵人也在附近……她能不怕嗎?
所以趙無眠的嗓音自然無異于救命稻草,此刻看見他,洛湘竹只覺得眼眶紅紅的,莫名想哭。
但她回過神來,便連忙自趙無眠的懷中掙脫,而后兩只小手手舞足蹈,豆大的淚珠則順著她的俏臉滑落,口中‘嗯嗯,嗚嗚’,極為焦急。
手舞足蹈到一半,洛湘竹才恍然驚覺……她太慌張,別說趙無眠,就是她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但趙無眠卻是極為耐心地望著她,乃至用衣袖輕輕擦著她落下的淚珠,而后才微微頷首,“嗯……你在此地,那師父,蘇小姐等人肯定也距離我們不遠,她們應該也聽見了我們的聲音,所以我們最好在附近等著……放心吧。”
而后趙無眠才側眼看向四周,微微蹙眉,“那女人將我們拍飛了也不知多少里地,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到底想做什么……”
洛湘竹望著趙無眠的側臉,下意識抽了抽通紅的鼻尖兒。
她因為害怕而心跳太快,臉頰發燙,雪花落在她的臉蛋上,冰冰涼涼而又很快融為水珠,讓她也不知自己臉上的究竟是淚珠還是水珠。
她感到臉紅,興許覺得自己身為師姐,怎么能被嚇成那副樣子?居然在剛認了沒幾天的師弟面前露出那等怯懦神情。
可趙無眠從那晚去晉王府挾持她時,也是將她的局促,害怕,懦弱,看了個十成十,也是這樣耐心望著她寫字。
如今又教她手語,此刻又保護她。
洛湘竹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年她五歲。
她雖天生啞病,卻總能對九鐘心有所感,從小時候起便在全國各地跑來跑去,尋遍名醫的同時,也在找尋九鐘。
那年她隨著燕王,途徑江南。
江南是個好地方,有水有船,有美人。
但五歲的洛湘竹對此毫無興趣,她反而對那天偶爾遇見的一只小小的玄貓更感興趣。
那天下雨,燕王與她住在他們在江南的宅子里,有只渾身濕透的貓為了躲雨,跑進她的屋子里。
那是一只小母貓,看上去才三個月大,身無雜色,皮毛烏黑。
洛湘竹喜歡這只玄貓。
不為什么,只是因為她與貓都不會說話。
她望著貓‘嗯嗯嗚嗚’。
貓望著她‘喵喵哈哈’。
她決定養這只貓,便抱著它,找到燕王。
燕王看了這只貓一眼,淡淡道:“想養就養吧。”
于是這貓便成了燕王府中的一員。
但洛湘竹往年六月,總會發高燒,燕王猜測是和她能感知九鐘的體質有關,在發燒期間,必須靜養,別說貓,就連丫鬟也不能隨意靠近。
那年六月,洛湘竹高燒不退,意識模糊,一個人半夜孤零零躺在床上,屋外就是大夫與丫鬟,卻沒一個人敢靠近。
洛湘竹模模糊糊見,覺得旁邊耳邊有動靜,便強行撐起精神看去。
那只還不到一歲的小貓也不知是怎么躲過大夫丫鬟,正叼著一只老鼠,站在她的枕邊。
小貓將老鼠放下,翠綠玻璃球般的眼睛望著洛湘竹,爪子按著老鼠,示意給你吃。
洛湘竹‘嗯嗯嗚嗚!?’。
貓則‘喵喵哈哈!’。
這種五歲時的記憶,她其實早已忘記,如今這么多年過去,那只玄貓早便老死了。
但此刻洛湘竹卻是不知為何想起……她覺得趙無眠就像那只貓。
便在此時,遠處也傳來蘇青綺的叫喊聲,“公子!公子!”
趙無眠一喜,連忙朝那里走去,卻是踉蹌了下,顯然是此刻稍顯放松,傷勢便如雨后春筍般冒出來開始占領身體,導致體力不支。
洛湘竹見狀,連忙從雪上撿起差點被趙無眠忘了的無恨刀,而后主動將他的胳膊放在自己的脖頸處。
趙無眠偏頭看她,眉梢輕佻,笑道:“這么可靠?”
洛湘竹沒說話,也說不了。
趙無眠便用手語做了個‘可靠’的意思。
不過他一只手搭在洛湘竹的肩膀上,微微一動反而差點碰到球兒。
洛湘竹拍了下趙無眠的手,然后也用手語說了句,‘別亂摸’
不過雖然自己不會說話,雖然自己如今再怎么‘嗯嗯嗚嗚’,也沒了那聲‘喵喵哈哈’,但至少……現在自己‘手舞足蹈’,也有人陪自己一起‘手舞足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