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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你喜歡本宮嗎?

  成都以南,百里開外的峨眉,唐微雨領了范書楠命令,已經動身去了青城山。

  峨眉上下的石門也修繕完畢,但趙無眠當時從山間一路打至山下,石階大都損毀,這活兒一樣需要工匠們修修補補,因此半月來峨眉山一直叮鈴哐當,好不熱鬧。

  入夜,工匠們提著工具匣在峨眉弟子的招待中上山歇息,山間屋舍連片之地,燈火通明,人聲嘈雜。

  而在山道石階處,石燈臺尚未修好。

  夜間昏黑,細雨落在林中沙沙作響,煙雨朦朧,淡淡水霧彌漫山間。

  吱吱————

  不知名的小蟲在夜間啼叫,此刻春季,興許是在找配偶。

  有一看上去不過三十歲上下的人站在尚未完工的石階旁,身著青黑衣袍,披著繡有僧紋的黑底金紋披風,披風的邊邊角角布有劍痕刀瘡,破破爛爛,只到腰間,衣衫凌亂之余又帶著幾分江湖浪子的灑脫韻味。

  透過隨風輕晃的披風,可見腰間斜跨著的一柄狹長儀刀,以及幾串用以卜算的銅錢。

  佛道兩家的特征,都能在此人身上看到,倒是古怪。

  江湖浪子默然望著石階上的打斗痕跡,在腦海中臨摹著趙無眠與唐微雨的廝殺細節。

  踏踏————

  便在此時,有腳步聲混雜著細雨落林的沙沙輕響中,傳入江湖浪子耳中。

  他眉梢輕佻,側眼瞥去,一道人影在山間水霧中緩緩顯露身形。

  一位體型頎長的江湖客披著蓑衣,戴著斗笠,背著用黑布包裹的兩截長兵……這兩截長兵形似雙節棍,黑布連在一起,明顯成一體,想必是一桿長槍,只是中間斷開用鐵鏈相連,內合暗扣,使用時再嵌合即可。

  只是一人一槍,拾階而上,周圍瞬間死寂無聲,叫春小蟲不敢啼叫,偌大山林寂靜的可怕,只剩下沙沙的落雨聲。

  單憑著氣勢與壓迫感,便知此人絕非凡俗之輩。

  槍乃百兵之王,俗話說單刀進槍,九死一生,但江湖上最有名的槍客,乃槍魁陳期遠……江湖浪子見過,甚至還與他喝過酒,知道陳期遠有多吊兒郎當……此人不是陳期遠。

  面對槍客那好似千軍萬馬的壓迫感,江湖浪子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打破死寂,“閣下來峨眉找誰?”

  蓑衣槍客淡淡抬起臉,斗笠微斜,自下而上瞥著江湖浪子,沉默片刻,才道:“你是唐微雨?”

  江湖浪子煞有介事垂首打量了自己一眼,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行走江湖居然會被人認錯,他啞然失笑道:“在下莫驚雪,當今武林,應當少有人不知此名……你是異邦武者?”

  蓑衣槍客眼神動了動,他的確不常走江湖,但不可能不識此名。

  “幻真閣閣主莫驚雪……倒是起了個女兒家的名字。”

  范家與青連天合作多年,牽橋搭線下,也與幻真閣熟悉不少,就算是蓑衣槍客的次子范離,當初也跟著寧中夏等人去了京師。

  但實際上,蓑衣槍客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江湖浪子,這才一眼沒認出。

  “出身在雪天罷了,陳年舊事,不值一提。”莫驚雪收回視線,打量了幾眼蓑衣槍客背后的兵器,右手淡淡撩開披風,握上儀刀刀柄,“那……閣下可是要殺我?”

  蓑衣槍客瞥向儀刀,這兵刃長度絲毫不下苗刀,江湖上用此兵刃者,極少……不過行走江湖,遇上什么使用奇門兵器的武者也不奇怪。

  “在下范無城,出身九黎,與閣下非但沒有仇怨,按理說還合作過幾次。”他淡淡搖頭,繼而想起什么,眉梢輕蹙問:“聽說閣下與羊舌叢云關系不錯,如今他欲與趙無眠決戰青城山……不去看看?”

  “贏也好,輸也好,我不感興趣,那是他的事。”

  范無城啞然幾分,而后才道:“趙無眠可殺了幻真閣不少人。”

  “那又如何?被殺是他們沒本事,武藝不到家,怨不得人,江湖人向來看的都是‘橫豎’二字。”莫驚雪相當無所謂,隨口一笑,

  “但若讓我恃強凌弱,去殺一個連溝通天地之橋都沒有的武者,愧對此刀……但仇怨也確實在這,等趙無眠溝通天地之橋后,我自會砍了他的首級。”

  范無城沉默幾秒,早便聽聞幻真閣的人大多從心所欲,性格古怪,今日所見,果真名不虛傳……仇怨都深到這種地步了,居然還想著等趙無眠溝通天地之橋再殺。

  不過溝通天地之橋的武者大多如此,都有自己的怪癖,哪怕在常人看來很難理解,但這就是他們當初用以突破的‘道’。

  但以莫驚雪在外傳聞來看,他今天說要等趙無眠溝通天地之橋,可能明天想法一變,又想殺他……根本說不準的。

  范無城可沒這怪癖,他的次子范離死在趙無眠手中,嫡長子范書楠現在還在青連天與趙無眠斗智斗勇……難得趙無眠出京,身邊沒太多高手護佑,此時不殺,再想殺可是不知要等多久。

  他便也垂首看向刀痕,心底估算著趙無眠的真實實力。

  范無城在九黎內可謂天縱之才,四十多歲便已進窺天人,溝通天地之橋,就算是在九黎族內也是百年難遇……他可沒有唐微雨打趙無眠時的那些心理負擔,該殺就殺。

  由他出馬,稱得上一句殺雞焉用牛刀,但趙無眠風頭太盛,就算是當初的草原國師烏達木在他手中也吃了癟,不能不小心,按理說,他在族內還有要事需要處理……但此刻也都顧不上了,還是先殺趙無眠為妙。

  莫驚雪淡淡笑了聲,也沒再多言,轉身離去……他來此,只是聽說趙無眠越級打了唐微雨,這戰績都快趕上當年蕭遠暮鄱陽湖誅殺老槍魁一戰了,這才過來瞧瞧真假,如今看過,對趙無眠的實力有了底,自然無需多留。

  青城山下,有一小鎮,名為都江鎮,靠著青連天的庇護,這鎮子規模雖稱不上太大,卻也向來安穩。

  這個月托未明侯的福,來來往往不知多少江湖客途徑此鎮,打尖住店,買酒吃飯,甚至還想花銀子買份能進青連天觀戰的路子……這可把鎮子里的百姓笑開花,做生意能賺錢,搞些騙人把戲的……也能賺錢。

  三教九流,五湖四海……行俠仗義的大俠是江湖,尚義任俠容貌絕世的美人是江湖,這些偷雞摸狗,臟黑套路的,也是江湖。

  小雨讓老街遍布濕意,閑漢坐在街邊,三兩成群聚在一起,烤著火爐,爐子便是熱氣騰騰,滿是辣油的串串,不時抽口旱煙,再吃片肉,舒暢的齜牙咧嘴。

  咕嚕嚕————

  有車隊在雨中碾過老街積水,周圍護衛騎著高頭大馬,讓街邊閑漢都是眼前一亮。

  這車隊人數約莫二十幾人,但大部分都是女子,一個個披著蓑衣戴著斗笠,提刀帶劍,一副江湖人做派,但即便如此,也擋不住因常年練武而保持極好的身材。

  “這是哪個全女門派的人?”

  “不清楚……江湖有什么門派全是女的?”

  “好像沒有,也就是蒼花樓沾點邊,大部分都是妖女……但也不是沒有男弟子。”

  “馬車上有商會旗號?呸,什么滿腦肥腸的色胚掌柜?出門做生意還專門帶一群女護衛。”

  趙無眠騎著馬,走在前列,與沈煉低聲交談:“魏和同你調教如何?可是能信了?”

  “放心吧侯爺,這半個月過去,保準他所說不敢有半點假意。”

  “我對青城后山的地勢不甚熟悉,他與羊舌叢云關系甚密,稍后讓他給我畫份防衛圖。”

  “他一個江湖漢子,畫功恐怕……”

  “太后,湘竹郡主,蘇小姐皆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讓她們幫忙吧。”

  沈煉神情古怪幾分,這幾個女子,無論誰的身份都不適合干這事……也就未明侯敢這么使喚了。

  此時,方才碎嘴閑漢,上前幾步,朝車隊拱手,笑問:“近些日子來此處的江湖客多如牛毛,諸位可是要個引路的,不多不多,給我一兩銀子便足矣……”

  誰要是信他,那早在初出江湖的時候就死了。

  嗆鐺————

  一柄刀直接架在他脖子上,沈煉冷眼看他,“滾。”

“嘿,好猖狂的過江龍!”那人一愣,但也不帶怕的,眼神微冷便準備招呼弟兄給這商隊  嘭嘭嘭————

  車廂外打起來,太后掀開車簾好奇瞧來,趙無眠沒搭理幾個九流賊子,騎著馬來至窗旁,低聲道:“人多眼雜,南兒還是別露面了。”

  “怕什么……都到了青城山下,稍后本宮就得以太后身份上山,再者侯爺在這,誰能傷我?”

  兩人交頭接耳說著悄悄話,因為打斗,有人朝這看來,瞧見太后,皆是眼神驚艷,后眼看她小手輕挽窗簾與馬車外的趙無眠竊竊私語的模樣,便好似一位江湖少俠護送世家夫人,兩人卻暗暗傾心……神仙眷侶,江湖佳話之感躍然眼前。

  魏和同被五花大綁在一間馬車內,此刻聽到外面打斗,當即動了動,看向坐在他旁邊的燕九。

  燕九自然也帶著妻眷與趙無眠一同來了都江鎮,閑的無事也便幫忙看守魏和同,便拉開他嘴上封條,“有事說事,別扯虛的。”

  “嘿,那是六子,從小就在這兒投機倒把,老子認識,但他不是普通閑漢,是秦三爺埋在附近的暗樁。”魏和同被憋的夠嗆,但他這么多天已經看出來趙無眠根本不吃溜須拍馬這套,因此直入主題道。

  燕九眉梢緊蹙,“秦三爺居然還在鎮子里有暗樁?”

  “靠著秦三爺吃飯的人可不少,也都勉強算是他的人,秦三爺得罪不少人,肯定得防備著點,六子閑的沒事兒來找茬,不簡單……要不讓我下去交涉交涉,指不定能套出點什么東西。”

  燕九沒搭理他,反手給他嘴封住,繼而下了馬車與趙無眠悄聲說了幾句。

  趙無眠沉吟幾分,微微頷首,“讓他去吧。”

  燕九點頭,轉身上了馬車去解魏和同的繩子,“未明侯給你第一份活計……好好干。”

  “得嘞!”

  雪梟站在車廂上,瞇著眼睛,歪著毛茸茸的腦袋……燕九你怎么好像成趙無眠的手下了?

  趙無眠讓沈煉與燕九帶著魏和同與這所謂的六子交涉,他則騎著馬先找了個客棧歇息……都是未明侯了,確實無需事事都自己干,沈煉等人都是老江湖,對于這種套情報的工作也是得心應手。

  租了幾間別院,姑娘們下馬車呼吸新鮮空氣。

  蕭遠暮個兒太低,下馬車時稱得上是跳下來,她望著鎮旁那青翠欲滴,高聳連天的山脈,眼神漸漸帶上幾分追憶與復雜……沒想到與趙無眠再臨青城山,會是如今這樣。

  慕璃兒準備了披風給洛湘竹圍上,就跟女兒要去上幼稚園似的小聲對她道:

  “范家與秦三爺不可能不對后山有所布置,甚至他們不知從哪兒找個溝通天地之橋的高手埋伏都不足為奇,你此行跟著師弟上山,切記乖乖聽話,真遇見危險,往蕭遠暮懷里鉆也好,看在無眠的面子上,她不可能不護佑你。”

  洛湘竹知道后山防衛肯定不簡單,心底也有點緊張和害怕,小臉紅撲撲的,臉色稍顯緊繃地點點頭。

  “要是想如廁,也別害羞,直接告訴無眠,他不會笑話你的……額,算了,你今晚別喝水了。”

  洛湘竹小臉當即浮現幾分羞澀與尷尬……在趙無眠面前,她就算真想如廁,也會憋著的。

  太后瞥了蕭遠暮一眼,繼而拍了下慕璃兒給洛湘竹圍披風的小手,“明天才去,今天還需休整一晚,你絮絮叨叨說什么呢。”

  “湘竹不是你徒弟,你當然不著急。”

  紫衣拉起袖子,遮在頭頂,擋著小雨,美目自袖子下,抬眼望著不遠處那籠罩在煙雨中的青城山,柳眉輕蹙……舞紅花就在山上?真想拿幾朵研究研究。

  蘇青綺與趙無眠風雨同舟許多次,也便不如何在意此次潛入,只是從袖子中取出一冊小本本,笑了笑,“蕭遠暮……”

  蕭遠暮斜眼看來。

  蘇青綺默默改口:“師父在武道上的見解的確非同小可,這一月我將武道所獲盡數寫在上面,公子幫我瞧瞧可有不妥之處?”

  趙無眠接過小冊子,緩緩拔出腰后傷竹劍,照著冊子上的東西與蘇青綺在院中演練……其實就是蘇青綺與趙無眠不言自明的小情趣,兩人從第一次相遇后便時常如此交流武道。

  眾女進了屋子,很快入夜,沈煉等人才帶著魏和同回來,微微拱手,道:“六子的確是領了秦三爺的命令,盯著進鎮之人,靠著這法子徹查每個入鎮者,有什么情報都需如實上報。”

  趙無眠眉梢輕挑,“這么簡單?”

  魏和同眼看自己有了發揮之機,當即上前一步表現道:“不止,他們明顯是想用請君入甕之計,挑釁侯爺,再不動聲色用幾副鎧甲讓侯爺順著他這條線往下查,最終查到青城后山……”

  說著,他放下手中箱子,哐當一聲,內里盡是些甲胄。

  大離不禁刀劍,畢竟想禁這玩意兒純屬癡人說夢,除非和江湖硬碰硬打到底,但鎧甲便不同,一旦量產,再將后勤的事解決就能拉起軍隊,這可就了不得。

  按照大離律,私藏甲胄只需十副便足矣砍頭……不過只是用來收藏的話,一兩副鎧甲也不會和你計較。

  趙無眠朝箱內打量幾眼,的確是盔甲不差,但不多,也就兩副。

  此刻沈煉蹙眉問:“秦三爺與范家有那個膽子私藏幾百上千副鎧甲?”

  趙無眠微微搖頭,“這是用來引我上鉤的東西,若他們真敢私藏甲胄意欲培養私軍,便與造反無疑……若真是如此,就該派兵上山,他們沒那么傻,因此即便我真去了后山也找不到什么鎧甲。”

  這是建立在趙無眠知曉這是請君入甕的前提下,才能做出的推斷,倘若他此前對此一無所知,查到鎧甲,線索又指向青城后山,的確會潛入上去查查這到底怎么回事……不過秦三爺這計算是白搭,趙無眠本就打算上山一趟。

  琢磨間,沈煉又琢磨幾分,道:“在我們來之前,街上有起命案,好巧不巧,就在今天……會不會也是秦三爺的布置?”

  趙無眠輕嘆一口氣……媽的一進這鎮子,就跟踩進蛛網差不多,仿佛四面八方都有陰謀詭計圍繞著他。

  雖然趙無眠本身不怕,但還是有點惱火……這秦三爺也好,范書楠也罷,也就會躲在暗處悄悄算計他。

  媽的,等見了那兩人的面,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得死。

  “帶我看看。”

  此時一直旁邊默默聽著的太后當即來了興致,滿眼寫著‘出去玩’,輕輕推了推趙無眠的小臂,“本宮也去本宮也去,同侯爺一起查案。”

  這事兒算蘇青綺的專業,按理該她去,可她才剛準備開口就被太后截胡,小臉頓時浮現幾分莫名,想說要不一起去,結果便被蕭遠暮叫住,“你過來,為師有話對你說,查案這種小事讓趙無眠去辦。”

  “哦……”蘇青綺提著劍來至蕭遠暮身側,“作甚?”

  蕭遠暮搖著團扇,轉身進屋,坐在椅上,隨口道:“那女人有話對趙無眠說,你看不出?”

  “啊?”蘇青綺愣了下,“太后能有什么話和公子說……”

  她眼底浮現幾分不可置信,想起趙無眠向來喜歡些刺激的,都騎師蔑祖了,那穢亂后宮也不是什么大事,當即有些牙癢癢,“我一直將太后當長輩,她居然搶我男人?”

  蕭遠暮用團扇在蘇青綺腦袋上輕拍一下,“你想多了,她想必是想談談趙無眠在太玄宮與朝廷間該如何抉擇……跟男女事沒什么關系,趙無眠就是再爛桃花,也不至于連當朝太后都勾搭上吧?”

  實際上太后的確如蕭遠暮所言,一和趙無眠離開客棧,便收斂起那份興奮的模樣,轉而神情帶著幾分正經,“趙無眠。”

  太后很少叫趙無眠的名字,但每次叫,定是說正事。

  “恩?”趙無眠偏頭看向太后。

  太后雖然與蘇青綺都穿著顏色近似的青裙,但一舉一動極富熟女風韻,即便蘇青綺的身材也很好,但與太后相比,還是能一眼看出一位是小姑娘,一位是熟美夫人……無關身材,單靠氣質。

  此刻太后撐著柄油紙傘,宛若江南貴夫人,款款走在身側,但風韻面容沒什么表情,低聲道:“等侯爺取回展顏簪,是想同本宮回京,還是想同蕭遠暮離開?”

  趙無眠微微一愣,這個問題其實還真把他問住了。

  展顏簪是趙無眠以前送給蕭遠暮的東西……與定情信物沒有兩樣,若是得手,肯定是要還給蕭遠暮,之后自然就該與蒼花娘娘聯系,圖謀偷出琉璃燈,找到錯金博山爐。

  而錯金博山爐是辰國國寶……也算蕭遠暮的東西,從趙無眠的私心上講,肯定是想把這九鐘還給蕭遠暮,也算物歸原主,更是了結酒兒的一件執念。

  因此趙無眠接下來的行動,最好是跟著蕭遠暮一起去江湖搜尋九鐘……畢竟錯金博山爐不可能在京師,趙無眠何必再回京師一趟,多跑兩千里呢?

  直接待在外面找九鐘得了,如此最有效率。

  趙無眠沒給太后說過琉璃燈的事,但這并不難猜,太后并不笨,事實上她就是對此有所猜測,才會在此刻問這個問題。

  恐怕她心底甚至還有點害怕……也就是怕等明天趙無眠與羊舌叢云打完后便直接跟著蕭遠暮離開,甚至都不給和她單獨相處,聊聊此事的機會。

  太后的確是如此想的。

  趙無眠沉默幾秒,而后才安慰太后道:“我答應了圣上,解決此事就回京,也答應了太后,護送您來此,就要護送您回去……我豈是言而無信之人?”

  太后沒有回答,只是望著眼前古街,沒什么情緒的眼神,漸漸帶上幾分茫然,她問:“你送的了本宮這次,難道還能送的了一輩子?”

  這話有點曖昧,但并沒有什么男女之情的意思……太后問的比較婉約,她真正想問的,是趙無眠這次回了京師,那以后還能次次都能回京師嗎?也即趙無眠難道次次都會選擇朝廷,選擇洛朝煙嗎?

  因為趙無眠本身還沒找回記憶,所以這事兒還沒有擺到臺面上,但自從龍泉島上,蕭遠暮現身后,趙無眠每每與她對視,每每與她談話,蕭遠暮言談舉止間,隨意顯露而出的那對于趙無眠的熟悉感,無時不刻不都在宣告一件事。

  趙無眠本就是太玄宮的人,是蕭遠暮這邊的……你們朝廷一方,洛朝煙,太后,洛湘竹,紫衣之流,才是后來者。

  現在只是因為趙無眠沒記憶,才暫時念在感情上與你們站在一邊,但等他恢復記憶后呢?你們焉能賭趙無眠不會念在反離復辰的責任,念在酒兒的養育之恩與蕭遠暮的情,將刀尖對準朝廷?

  太后敢賭嗎?她不敢賭,她甚至沒有自信。

  趙無眠即便失憶,也與蕭遠暮感情深厚,那等他恢復記憶,真要面臨兩難之選,他會選誰?

  太后很想告訴自己,趙無眠重情重義,不會做出對不起朝廷,對不起洛朝煙的事……但她認為,趙無眠與蕭遠暮,與酒兒的情,恐怕要深過他對朝廷,對洛朝煙。

  至于未明侯這種名利……太后知道趙無眠不在乎。

  他在乎的是情。

  太后絞盡腦汁,竟是渾然想不出等趙無眠恢復記憶后,憑什么還站在她們這邊?

  趙無眠與洛朝煙,紫衣有情,難道就對蕭遠暮,對酒兒沒情嗎?

  她們與趙無眠年前相識,至今不足半年,而趙無眠與蕭遠暮可是從小長大,酒兒更是將他養育成人。

  青梅竹馬,男女相戀,養育之恩,都壓在趙無眠心底那個‘朝廷與太玄宮的天平’上。

  因此太后茫然了,害怕了,隨著她眼睜睜看著趙無眠與蕭遠暮的相處細節,望著他與蕭遠暮彼此對視時眼底的笑意,心底滿是慌亂。

  趙無眠怎么能跟蕭遠暮而去呢?他若是站在太玄宮那邊……她,她又該怎么辦?

  太后恍惚間,眼中又浮現當初趙無眠抱著她,滿臉是血,回首問他要不要陪她一起出宮的畫面。

  未來有朝一日,趙無眠與她會刀兵相向?一想起這畫面,太后心底便有股想哭的酸澀。

  她對趙無眠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甚至倘若不是因為洛朝煙與沈湘閣,倘若不是因為她已經二十八歲,是趙無眠的長輩,那早在當初趙無眠抱著她沖殺出宮時,太后便會對他暗生情愫。

  若是要為趙無眠心中那桿天平增加籌碼,那她,她……

  趙無眠沉默幾秒,琢磨著該如何安慰太后時,卻聽‘噗’的一聲,太后扔下手中油紙傘,推著趙無眠的肩膀,將他按至街邊巷子內。

  繼而握著趙無眠的手,將它放在自己的團兒上。

  “你,你喜歡本宮嗎?若,若是你對本宮有意,那,那本宮其實心底對你,并非沒有一絲男女之意……”

  油紙傘摔在地上咕嚕嚕轉了個圈,最后扇面卡在巷口的兩面墻壁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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