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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桃李春風一杯酒

  蹄噠,蹄噠————

  馬蹄聲在街頭響起,混雜著街道兩側鐵匠鋪內的打鐵聲,趙無眠現在也算名人,出門在外總是被人認出身份,明顯不便,也便戴上斗笠做尋常江湖人打扮。

  斗笠下,他望著街道景致,能聽見茶攤酒館的江湖人唾沫紛飛聊著昨晚大戰,也能聽見一些夫人小姐或是帶著帷帽的白衣女俠聚在一起,一口一個‘未明侯槍刀劍三絕’,一聲一句‘趙少俠真好看’。

  趙無眠心底有些唏噓,失憶前,他是太玄宮反賊,大多時間低調行事,時至今日江湖也沒一個喚‘蕭遠空’的浪子,便知他當年有多么謹小慎微。

  失憶后,晉地逃亡時更是恨不得改頭換面,如今功成名就,雖然還是太玄宮反賊,出門在外依舊戴著斗笠掩蓋身份,但卻是因為在江湖的名氣太大。

  若是對身份不加掩飾,指不定走兩步路就有人給他跪下拜師,更別提什么女俠小姐投懷送抱之類的事。

  也算凡爾賽的煩惱了。

  當年入京尋求奈落紅絲是為了救蕭遠暮,卻意外結識了蘇青綺,洛朝煙,這才有了如今的世事無常,身份斗轉。

  念及此處,趙無眠眺望東北方,忽的有些想念蘇青綺與洛朝煙。

  偷梁換柱之策,暫且不提蕭冷月心中能不能過這坎兒,單說洛朝煙那邊也不知會不會答應……待回去京師,得和她好好商量商量,瞧她怎么說,總不能厚此薄彼。

  “你在想什么?”蕭遠暮側眼看他。

  趙無眠如實說出心中想法,只收獲了蕭遠暮一句很冷漠的“那是你的事”。

  趙無眠笑了幾聲,心情倒是不錯……至少蕭遠暮現在沒太過抵觸蕭冷月和他生娃娃這回事兒。

  蕭遠暮與洛朝煙之間的矛盾,困擾了他不知多少個夜晚,如今不說迎來曙光,至少也算有了個盼頭。

  他不由摩拳擦掌,興奮起來,迫不及待想去天涯群島找到錯金博山爐,恢復記憶,將心頭積壓的事一股腦都解決掉。

  蕭遠暮似是看出他心底想法,回首看了他一眼,“樂什么?”

  “在想等我恢復記憶的事。”

  蕭遠暮柳眉輕佻,傳音入密,語氣似笑非笑,“恢復記憶,就能輕薄你姨?”

  “恢復記憶后我得再裝昏一次,所以被輕薄的人應該是我……”

  蕭遠暮冷眼看他。

  趙無眠改口道:“我以前肯定沒少操心你的傷勢,指不定找到過什么線索。”

  蕭遠暮又掃了他一眼,隨意笑了聲,“順其自然吧。”

  也不知她口中的‘順其自然’,是說自己的傷勢,還是說趙無眠與蕭冷月那不可言說的關系進展。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聊著天,很快來至客棧,同太玄宮一般,無極天的弟子也豪擲千金包了整棟客棧,四處可見身著黑衣,來回巡視的無極天弟子。

  “來者何人!?”

  無極天為人處世霸道硬氣,剛一靠近便有人喝道,聞聲看去,客棧二樓窗戶大開,有人坐在椅上單露側臉,垂眼瞥來,居高臨下又威嚴冷峻。

  趙無眠覺得這嗓音似是耳熟,抬手輕挑斗笠,“趙無眠,有事拜訪槍魁……他應該沒死吧。”

  高高在上的漢子一個激靈差點自窗口摔下,驚悚看來。

  趙無眠打量幾眼才認出此人身份,“陳澄宇?”

  陳澄宇曾圍殺過趙無眠,如今被認出身份無異于閻王點名,當場結結巴巴,“你,不,侯爺來此,有何貴干?”

  趙無眠覺得好笑,“怕什么?當初都敢帶人圍殺我,雖然沒成,但膽氣還是有的,現在畏畏縮縮,還算個槍客嗎?”

  蕭遠暮柳眉輕蹙,抬眼打量著陳澄宇,這事她倒是不知道,畢竟以她的身份,陳澄宇這種小嘍嘍顯然沒有多關注的必要。

  陳澄宇硬擠出一絲笑容,

  “侯爺說笑了,那會兒我為晉王辦事,立場不同,如今您是未明侯,又領了晉王的二十萬大軍替他報仇,甚至救了晉王世子一命……有這層恩義在,該輪到我為你辦事才對。”

  陳澄宇跪得倒是快,不過趙無眠也不是什么小肚雞腸之輩,沒心思過多追究,淡淡抬手,“那就把你大哥叫來,有事兒尋他。”

  “好嘞好嘞!”說著,陳澄宇朝周圍呆愣在原地的無極天弟子吼道:“傻啦吧唧站那兒作甚?快給侯爺賜座上茶!”

  入了大堂落座,周圍弟子似有些顫顫巍巍上了熱茶。

  不可能不怕,槍魁與趙無眠剛打過一場,如今登門拜訪,難免擔心是來找茬的。

  趙無眠沒有向這些弟子解釋的想法,沒等多久,大堂后院腳步聲由遠及近,陳期遠身上還攜著些許藥味與血腥味大步流星跨入大堂。

  抬眼瞧見蕭遠暮,動作微微一頓,眉梢緊蹙,站在原地看了趙無眠一眼,“來砸場子?”

  蕭遠暮看也不看他一眼,坐在椅上雙腿凌空,吃著果盤瓜子一言不發,活像被趙無眠帶來逛街的小女娃,不問世事。

  “你都被我揍了,無極天還有什么場子可供我砸的?今日來有正事要談。”

  趙無眠隨口笑道,聽上去有些譏諷,但以他和陳期遠的關系,如今打都打了,言辭間自是隨意了些。

  說著,趙無眠淡淡抬手,示意周圍弟子退開,但做出動作才反應過來,此地可不是他的地盤。

  周圍弟子能看出來趙無眠的意思,但不敢退去,唯恐掌門被害,只得看向陳期遠。

  陳期遠隨意揮手,他們才面面相覷,退出大堂,待大堂無人,一桿黑布包裹的九尺大槍便自桌前飛旋而來,他穩穩接過,抬手震碎黑布,口中則道:

  “怎么?老子弄壞你一桿槍,便想讓我給你賠一桿?”

  “平時用得少,臨陣磨槍才導致兵器被毀,是我的問題,和你沒關系……”趙無眠微微搖頭,緊隨其后道:“這槍你可認得?”

  陳期遠看了趙無眠一眼,也沒多言,細細端詳著這桿劉家老槍。

  槍桿不知是何材質,雖極為古樸,可細細看去,似是閃著黑青之色,槍鋒帶著幾分未曾徹底消去的銹跡,但依舊可見鋒面如鏡,血槽之內似有消不盡的暗紅血跡。

  槍身沒有任何刻字花紋,古樸低調,但對于陳期遠這等槍魁而言,自是能看出更多東西,雙手在槍桿掰扯幾下,道:

  “槍桿用柘木,是桿硬槍,此乃南派槍,若是北派,一般會用白蠟桿浸泡桐油,軟槍居多……你那桿碧波,雖未用白蠟桿,但韌性十足,走的還是正統北派槍的路子。”

  趙無眠并未開口,靜靜聽著陳期遠分析。

  說著,陳期遠屈指在槍鋒輕彈,只聽‘鐺’的清脆響聲,槍鋒震顫。

  他貼近耳朵旁聽顫音,神情浮現幾分驚疑不定,“淵鱗鋼?”

  趙無眠不通鑄造,與蕭遠暮對視一眼才問:“這材料很珍奇嗎?”

  “要說珍奇,現在的確千金難買……”陳期遠打量槍鋒,口中解釋道:

  “古籍《瀛涯志異》記,‘東海淵底有玄鱗,火鍛百日成鋼,刃出如鯨鳴’,指的便是淵鱗鋼。”

  說著,陳期遠雙指在槍鋒輕輕一抹,內息涌出,銹跡盡褪,寒光幽幽,依稀可見槍鋒上一絲天然水波紋。

  “果真是淵鱗鋼。”陳期遠看向趙無眠,神情微驚,道:

  “淵鱗鋼,產于深海,尋常武者,即便精通龜息之法,貿然入海百丈,也會七竅流血肌膚龜裂,爆體而亡,漁民更不用提,因此淵鱗鋼產量極少,

  當年唯一能開采此鋼者,唯有甲子前的東海水師,如今時至歸嬋,早已無人有能力去深海采礦,世面上僅存的淵鱗鋼可都是熔了當年東海水師的兵刃甲胄而來,用一點少一點。”

  話雖如此,以陳期遠,趙無眠等人的體魄,真想要淵鱗鋼,親自潛入海底去找也不是不可能……但當今世上,誰敢讓武魁下海采礦?

  武魁若真想要淵鱗鋼制成的兵刃,隨口一句話,自有下面的人送上。

  說著,陳期遠想起趙無眠身份,上下打量他一眼,抬手拋回劉家老槍,“這槍,定是當年辰國鑄的……怎么?找到你家傳寶槍了?”

  趙無眠隨手接過長槍,看向蕭遠暮,“劉家是辰國的人,約莫也和逐北盟有些關系,或許是五位堂主后裔之一?”

  蕭遠暮微微頷首,即便劉家不是五位堂主的后代,也定與逐北盟關系匪淺。

  陳期遠知道這桿槍恐怕就是錯金博山爐的線索,在桌前坐下端起茶壺準備好好嘮嘮,結果蕭遠暮一個眼神看過去,他默默起身。

  別來沾邊兒。

  想替父報仇也沒那個能力,多靠近蕭遠暮也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陳期遠也拿得起,放得下。

  轉而來至柜臺后隨手提了壇酒,大馬金刀在柜上坐下,斟酌片刻,又道:

  “我在應天出生,相距東海本就不遠,祖輩也曾去過東海前線抵御戎人,倒是知道,當年戎人勢如破竹,攻破燕云十六州,南下之際,被東海水師在長江沿線布防擋下,靠的便是淵鱗鋼……

  此鋼鑄甲,重量很輕,防護力卻極為不俗,若是鑄槍鑄箭,穿刺時高頻震顫,極易破甲,便是放在江湖,此鋼鑄兵也算神兵利器,極為難求。”

  “如此好的材料,東海水師拿什么采的?”

  “這種隱秘老子怎么知道。”

  趙無眠琢磨片刻,起身來至柜前給自己也倒了杯酒,一飲而盡,潤了潤嗓子,才繼續道:

  “戎人自知東海水師擋住他們,依仗的便是這淵鱗鋼,不可能不做針對,恐怕沒少派人去淵鱗鋼的產地作祟吧?”

  “這是自然……”陳期遠蹙眉,“你想說什么?”

  趙無眠推測道:“東海水師也不可能不做防備,戎人派來攪局者,定然都是武功高強之輩,小股部隊打不過,大批兵馬圍不住,想對付戎人高手,自然該靠武藝高強的江湖人……”

  “不差。”

  趙無眠撫掌而笑,“這就結了。”

  “啊?什么結了?”陳期遠眉梢緊蹙。

  卻看趙無眠興奮起來,來回踱步,

  “對付戎人高手,自然該由逐北盟出手,而逐北盟總舵位于一座小島,那里是淵鱗鋼產地的可能性,高達九成九……想保護淵鱗鋼,沒有比把總舵建在產地更穩妥的法子了。”

  隨著趙無眠逐字逐句的分析,陳期遠不免一愣,直接自柜上站起,一拍雙手,也是跟著一塊眉飛色舞起來。

  “好小子,你只需找曾經的淵鱗鋼產地,不就能順藤摸瓜找到逐北盟遺址……找到錯金博山爐了?”

  淵鱗鋼早便無人開采,產地定然荒廢,如今一甲子過去,顯然不會有太多人知曉方位。

  一甲子很長,曾經的逐北盟后裔,林林總總也過去了三代人。

  但一甲子也很短,直到現在,也有大批來自三教九流的人記得辰國,反離復辰的夙愿,一刻也不敢忘。

  趙無眠不信找不著一點線索,待會兒他就書信一封寄去朝廷,讓洛朝煙也幫忙查查,總歸有些記載的。

  一來就有收獲,趙無眠心情愈發輕快,抬起酒壇,仰首灌酒,晶瑩酒液浸濕衣領,旋即拋出酒壺,槍身一抖,好似黑蛇竄出,刺破酒壇。

  咔嚓————

  酒液灑在槍身,趙無眠抬指輕滑槍桿,一掃而過,“我在給你舞套槍法,你瞧可是認得……”

  陳期遠哈哈一笑,“好!”

  無名槍法虎虎生風,威勢赫赫。

  眨眼舞罷。

  趙無眠傷勢未愈,舞完一套,累的滿頭大汗,眸間依舊閃亮。

  陳期遠看了一半便蹙眉思索,直至舞完才道:“也是南派槍法,看著有點眼熟……”

  說著,陳期遠提著酒壇仰首灌了口,而后抬掌用內息吸來后院的血麟槍,“你再舞一套,老子接著。”

  “好!”

  趙無眠槍似流星,槍尖眨眼掠至陳期遠喉間。

  陳期遠驚得冷汗,向后閃去,槍尖一刺一挑,竟是槍鋒挑起酒壇,將其凌空拋出。

  趙無眠將酒壇抬槍掃來近前,又往嘴里灌了口,酒液如星,自下巴滴落在地。

  陳期遠大笑幾聲,持槍掃來。

  兩人一時舞槍,火星與酒液飛濺。

  坐在方桌淡淡抿茶的蕭遠暮,面無表情望著完全興奮起來的兩個江湖漢子,不發一言,只是默默抿茶。

  但忽然間,客棧外驚聲一句。

  “何方宵小在此窺探!?”有人在外喊道。

  蕭遠暮也感知到了什么,猝然回首看向大門處,只瞧緊閉大門發出一聲巨響,驟然向內倒下。

  客棧外下了雨,一位身披黑底金紋的披風,腰間挎著四尺儀刀,頭戴斗笠的江湖浪子,迎雨而進。

  “槍是好槍,酒卻不知是好酒乎,可否給在下入口幾兩?”

  大廳單點黃燈,燈光不及浪子,他站在大門處,背對客棧外的光線,陰影恰好遮住他的面龐。

  雖此一人,可在場未明侯,刀魁,太玄宮宮主三人在此,尚敢破門而入,單是這股自信與氣度,便定讓人高看一眼。

  陳期遠大驚,抬槍直指不期而至的浪子,冷聲道:“莫驚雪……”

十幾位無極天弟子聽到動靜,提著槍連忙闖進大堂,臉色陰沉眼神凝重望著這不速之客  蕭遠暮也是心底微驚,他們皆猜出莫驚雪興許會埋伏在廬山附近,但沒想到這廝竟敢如此正大光明,登門拜訪。

  是覺得趙無眠與陳期遠傷勢過重,也便不將他們放在眼里?

  以趙無眠與莫驚雪的仇怨,一經見面,就該拔刀把對方狗腦子都給打出來……如今莫驚雪怕是來者不善。

  她細細感知,客棧外隱有異動……蕭冷月藏身在側,莫驚雪顯然是沒料到附近竟還藏著一位武魁。

  蕭遠暮心底也便放松幾分,側眼看向趙無眠。

  客棧內的氣氛隨著莫驚雪的忽然到場,眨眼間凝然壓抑,好似即刻便刀光劍影,血染長街。

  趙無眠反手握槍抵在腰后,手里還提著一壺酒,神情也有幾分啞然,但他幾秒后便拋出酒壇,微微頷首,神情似是帶笑,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來者是客,便是給你幾兩嘗嘗又如何?反正不是我花的銀子。”

  酒壇在空中飛旋而過,眨眼來至莫驚雪近前,他淡淡抬手,掌心似有氣勁,穩穩接住酒壇,倒也不怕下毒,仰首便灌了一口。

  藏在暗中的蕭冷月杏眼微瞇,倒是沒有借此機會忽的出手。

  此刻摸不清莫驚雪來意,貿然出手,純粹就是二愣子。

  況且莫驚雪的武功卻是不容小覷,蕭冷月雖有自信,可若真打起來,明顯顧及不了趙無眠與蕭遠暮……

  兩人畢竟傷勢太重,亂戰一團,對誰都沒好處。

  咕嚕咕嚕————

  莫驚雪好似酒中老饕,眨眼余下酒液便被他一飲而盡,繼而才長舒一口氣,輕笑幾聲。

  “侯爺好氣度,還肯請我喝酒。”

  陳期遠與周圍的無極天弟子神情陰沉,眼瞧莫驚雪來自似乎并非殺人,可神情依舊冷峻,不見半點放松。

  趙無眠倒是相當平和,提著槍在桌前坐下,抬手拉了拉自己被酒液浸濕的衣領,側眼看他,

  “你讓我想起了個故人。”

  “哦?”莫驚雪向前走出陰影,露出斗笠下的清俊面龐,神情饒有興趣。

  周圍無極天弟子提槍對著他,十幾桿槍寒光閃閃,他視之于無物,徑直走到趙無眠近前,在他對面坐下,“誰?”

  “鬼魁,劉約之……一個死人。”

  “晉王的人啊……他在晉地江湖威望很高,但沒溝通天地之橋,不入我眼,倒是沒同他喝過酒。”

  趙無眠與莫驚雪仇怨都已深到那種地步,此刻忽的相見,卻沒有拔刀相見,倒是閑聊起來。

  “他死都死了,你再想和他喝也喝不了,但我還活著。”趙無眠敲了敲桌面,雖然心底覺得有趣,但依舊單刀直入,隨口問:

  “方才我和槍魁的話,你都聽到了?”

  莫驚雪抬掌吸來一壇酒與兩個酒碗,淡淡倒酒,微微頷首,“半點不差……侯爺想殺我堵嘴?”

  “你若真想跑,早便帶著情報跑了,此刻何至登門拜訪……是覺得我殺不了你?”

  莫驚雪笑了幾聲,將酒碗推至趙無眠面前,“此刻我殺不了你,你也殺不了我,你我心知肚明,侯爺何必說這些?”

  這話便是莫驚雪來此的依仗,他篤定趙無眠此刻傷勢太重,殺他不得,才來此登門拜訪。

  “那就說正事。”趙無眠抿著酒液,淡淡道。

  莫驚雪搖著碗中酒液,將其一飲而盡,道:“你方才的槍法,我認得。”

  趙無眠眉梢輕佻,抬眼看他。

  莫驚雪也沒賣關子,微微一笑,道:“這是當年的東海水師總督,易將軍的槍法。”

  話音落下,屋內猝然死寂幾分。

  陳期遠眼神錯愕。

  趙無眠倒是沒什么表情,顯然心中也有過這猜測。

  但莫驚雪緊隨其后卻道:“槍法是易將軍的槍法,但槍,卻不是易將軍的槍……會這槍法的人,在當年可不僅只有易將軍,據我所知,他的兩位副將也會。”

  也就是說,老劉家可能是易將軍的后裔,也有可能是那副將的后裔。

  莫驚雪的忽然上門,倒是幫趙無眠解了一心中疑惑。

  雖然也有可能是莫驚雪故意說假話,想把趙無眠帶進溝里。

  這便需要趙無眠自行確認了。

  趙無眠抿著酒液,一言不發,幾息后才笑道:“你來此便是為了告訴我這事?”

  “桃李春風一杯酒,想不到侯爺一介江湖人,肚子里油墨倒是很多……在下來此,是為喝酒,不是早便說過了嗎?”

  莫驚雪再度將碗中酒液,一飲而盡,放下酒碗,繼而起身。

  “和江湖大名鼎鼎的未明侯喝過一杯,興矣,這便告辭。”

  莫驚雪忽然來,又要忽然走,飄忽不定,莫名其妙。

  可若是了解他的人,便知莫驚雪就是這種人。

  隨心而為,不拘一格。

  趙無眠側眼看他,忽的出聲,“你了解這么多……該不會逐北盟五位堂主,其中有一位姓‘莫’吧?”

  莫驚雪身形一頓,斗笠下的面龐側眼看向趙無眠。

  兩人對視,氣氛忽的壓抑,幾秒后,莫驚雪猝然一笑。

  “不想說,不告訴你。”

  說罷,莫驚雪倒是好奇問:“錯金博山爐的線索被我聽到,侯爺當真不打算攔我?”

  陳期遠握著血麟槍的手緊了緊,周遭的無極天弟子,很多人都開始出汗。

  氣氛極為緊張。

  趙無眠笑了幾聲,“蒼花娘娘是我媳婦,早在當初我們便商討,要利用錯金博山爐殺你,你便是不來窺探,那情報早晚也會送去你手中……今日你瞅準我傷勢未愈,大方拜訪,他日待去逐北盟遺址,你大可繼續尋我喝杯酒。”

  “只不過……”趙無眠微微一頓,繼而道:“喝完了酒,就該殺人。”

  莫驚雪眼神啞然,他還真不知道趙無眠與蒼花娘娘想靠錯金博山爐當魚餌殺他。

  他微微搖頭,“早知如此,我方才還撅著屁股趴那兒聽墻角作甚?白白丟了武魁風度……”

  莫驚雪自嘲一句,便抬手壓了壓斗笠,看向客棧之外。

  “侯爺埋伏在外的那位武魁,無需緊繃神經,有你在側我才不敢動手,否則早便殺起來了……但真打起來,對你我都沒有好處,就此別過吧,好歹也是江湖人,瀟灑一點。”

  聞聽此言,周圍無極天弟子面面相視,神情茫然。

  什么武魁?

  趙無眠身邊還有一位武魁!?

  蕭冷月并未回答,只是暗暗心驚……莫驚雪好俊的武功,這都能發現她?

  此人果真不容小覷。

  莫驚雪笑了笑,回首朝趙無眠拱拱手,又夸了一句,“侯爺好氣度,若是常人,早便被我嚇破了膽,大大方方請在下喝杯酒的人,至今不多,若非立場所致,恐怕你我也能把酒言歡。”

  一直坐在旁邊的蕭遠暮冷不丁道:“把酒言歡,跟著你去逛窯子嗎?”

  莫驚雪愣了下,打量蕭遠暮幾眼,繼而笑道:“廬山的青樓,在下還沒去過,而且我對女色也不感興趣,當年去東瀛見過那兒花魁,那臉白的跟鬼……”

  “趕緊滾。”蕭遠暮杏眼微瞇,這廝還真聊起來了?

  趙無眠笑了聲,“就此別過吧……不過這酒,不是我花的銀子,是槍魁請的才是。”

  莫驚雪朝陳期遠也拱拱手,一拉披風,跨出客棧大門,瀟灑離去。

  趙無眠并未阻攔。

  莫驚雪大大方方前來,他雖有殺意,但此人也的確讓他想起了劉約之,心底還有點懷念……

  比起藏在暗處玩弄心機,趙無眠顯然還是更欣賞莫驚雪這種浪子……

  不過因為莫驚雪,死的人可是不知多少,趙無眠至今未忘。

  如他所說,下次見面,喝了酒,就該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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