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燕云的雪似乎永遠也不會停滯,層層迭迭的雪勢近乎覆蓋穹頂,兩匹馬在雪原中踏出幾道蹄印,冷風也拂動了馬脖子上的鈴鐺,清脆作響。
雪梟站在趙無眠的肩膀,用翅膀為他指引方向。
趙無眠在客棧整頓沒幾日,雪梟屁顛屁顛尋來,顯然是找到了觀云舒的方位。
幾人自是馬不停蹄,策馬而來,只是這雪倒有些過分大了。
趙無眠抬手接了片雪花,后不免用自己的狐裘將身前的洛湘竹又裹緊了幾分。
“冷不冷?”
洛湘竹微微搖頭,卻是不免抽了抽小鼻子。
她儼然已被趙無眠給裹成一個小白粽子,小臉紅撲撲,可雖然穿著暖和,但身子骨還是太弱,隨趙無眠在外跑了幾天,已染上些許風寒。
顯然,以洛湘竹這弱柳扶風的身子,并不適合行走江湖……至少不適合在馬背,雪原與暴雪中浪跡天涯。
趙無眠抬手撫向洛湘竹的額頭,掌心冰涼,讓小啞巴打了個寒顫。
蕭冷月策馬靠近幾分,也摸了摸洛湘竹的額頭,才對趙無眠道:
“越往北走,只會越冷,小郡主未曾習武,若坐著馬車慢悠悠北上,倒是無虞,可如今騎馬在外吹著冷風,哪遭得住。”
洛湘竹連連搖頭。
遭得住,遭得住的,只是風寒,又不是什么重病。
小啞巴可不想因為自己耽擱腳程。
蹄噠蹄噠————
身側傳來馬蹄聲,慕璃兒自雪幕中沖出,一拉韁繩,拋給趙無眠一束信筒。
“你師伯送來的信,瞧瞧。”
趙無眠接過信筒,倒沒直接拆開,而是先看了眼天色,日漸昏暗,也便翻身下馬,準備原地休整。
尋一處可擋風雪的雪丘側,搭起帳篷,以在場幾人的身份,行走江湖也不至于多么艱苦,帳篷用的都是上好的獸皮,睡幾個人也是綽綽有余。
馬鞍袋里還裝著小暖爐。
擦擦,咔——
很快,帳篷前篝火升起,暖爐也靠在帳篷里側,向外散著熱量。
因為風寒,洛湘竹腦袋有些暈乎,一早縮進帳篷里,蓋著暖和的狐裘休息。
蕭冷月與慕璃兒在篝火上架起鐵鍋,灌入隨身攜帶的淡水。
而后便是火腿,肉腸,鴨血,寬粉,以及蜀地特產的火鍋底料,辣味十足,也有助于讓身子暖和暖和。
寒暑不侵歸寒暑不侵,但能讓自己過得舒適,誰又愿受苦呢?又不是苦行憎。
滾燙湯汁咕嚕嚕翻騰,散出誘人香氣,在場幾人很快便被勾起饞蟲,肚子似也早已空蕩蕩。
在野外還能吃上火鍋,幾人的江湖路的確算是優渥舒適。
趙無眠本想去幫忙做火鍋,但洛湘竹枕著他的大腿,雙手還環住他腰,似是生病緣故,很是粘人,趙無眠也便只能盤腿坐在帳篷里,取出信封。
信是劍魁楚汝舟寄來,主要說了兩件事。
一是他會親自去鴉鶻關一趟,劍宗身處燕云腹地,與燕王可是幾十年來的合作伙伴,彼此之間信義有之,情義也不少,親自前去也無可厚非。
二則是提醒趙無眠,一定需小心無相皇。
楚汝舟為了結前塵舊怨,溝通天地之橋后,曾三度跨江尋無相皇。
第一次被打成半死,后是無相皇念及他乃劍宗后人,才饒他一命。
第二次長了心眼,選擇刺殺,但可惜,一擊不中,當即遠遁,勉強撿回一條命。
待第三次,楚汝舟武功精進不少,與無相皇正面交鋒,又是被打成半死,勉強逃回來,卻是受了重傷,縮在宗門養了三年,這才恢復。
而距離楚汝舟上次與無相皇交手,已是五年前的事。
楚汝舟五年都不曾出手,顯然還是心里沒底。
他在信中言辭懇切,告誡趙無眠,無相皇雖統領高句麗一甲子,但武魁的心氣半點不缺。
趙無眠北上燕云,稱要取他首級,那他就一定會來,定是要反過來砍了趙無眠的腦袋,反手就送去朝廷。
一來是讓天下人看看,他無相皇不是趙無眠這出道不足二十年的小輩可以挑釁的。
二來,這場仗已是蓄勢待發,但他卻在出兵之前,把敵國風頭最盛的未明侯當場誅殺,對士氣的提振根本不言而喻。
三來,便是他深知洛朝煙與趙無眠的關系。
這大離女帝當初臥病在榻,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因為趙無眠被鶴拓所擒,心病所致。
若砍了趙無眠的腦袋送去朝廷,大離女帝怕是當場就得被嚇死,大離后方瞬間就得亂作一團。
因此于公于私,無相皇都沒有避戰的道理。
楚汝舟的分析不無道理,趙無眠也覺得自己若死了,朝煙恐怕還真不會獨活。
她性子貞烈,未必在乎她死后那洪水滔天。
他的腦袋顯然關乎天下大勢,草原,高句麗,乃至西域,都恨不得除他而后快。
洛湘竹撐起小臉,也在看信,眼瞧劍魁都如此提醒,眼底不免浮現一絲畏縮。
倒不是怕無相皇,而是怕自己跟在趙無眠身邊,成了軟肋,被無相皇利用。
趙無眠看出她的擔憂,微微一笑,安慰道:
“我在這,無相皇還沒那個本事對你怎么樣……”
話音未落,慕璃兒端著碗筷,鉆進帳篷,在兩人身側坐下,手里的筷子還攪拌著芝麻醬,噠噠作響,她口中則問:
“知道無相皇不是你的對手,但你也得為湘竹的身子考慮,她哪還經得起這般舟車勞頓,若再隨咱們跑下去,這風寒只會越來越重。”
趙無眠又摸了摸洛湘竹的額頭,觸感雖是滑膩,可滾燙間還出了些汗,的確不適合再隨他滿燕云跑了。
“師父要不送妹妹回劍宗養病,我和姨娘繼續辦正事。”趙無眠提議。
洛湘竹原先肯定是不想就這么和情郎分開,但劍魁都如此警告,她也知無相皇的厲害,只能將小臉埋進趙無眠的肩窩撒嬌膩歪,卻也不愿提出異議。
慕璃兒斟酌片刻,后是微微頷首。
“宗主孤身去鴉鶻關護衛燕王,劍宗相對空虛,為師回去主持大局自然也好……等將湘竹送去劍宗,為師再趕過來?”
慕璃兒還是擔心烏達木與無相皇聯合。
趙無眠微微搖頭,“我和姨娘已是江湖頂尖,哪怕不是對手也可全身而退,出不了事,放心吧。”
話至此處,慕璃兒也不好多說,畢竟出世劍還在劍宗,宗門要地的確不能沒有武魁鎮著。
劍宗倒還有其余武魁,但莫驚雪這人委實難以預料。
更何況無相皇與烏達木也未必會先來殺趙無眠,他們指不定是想聲東擊西,看似要趙無眠的命,實則卻想先謀出世劍。
慕璃兒暫且回劍宗主持大局,自然也穩妥些。
言盡于此,吃過火鍋,趙無眠,蕭冷月,慕璃兒三人便輪流守夜。
待后半夜輪到蕭冷月,趙無眠拍了拍身上雪花,輕手輕腳鉆進暖烘烘的帳篷,盤腿打坐。
他還琢磨著不知小尼姑在什么地方,一抹溫香軟玉便似八爪魚般纏上他的腰。
垂眼看去,洛湘竹小臉紅撲撲的,抬眼看他,一縷黑發貼在她的唇角。
“吵醒你了?”
洛湘竹搖頭,后將小臉埋在趙無眠小腹。
趙無眠心想洛湘竹定然是舍不得他,這才粘人了些,也便沒有多言,就這樣靜靜坐著。
哪曾想,依偎片刻后,洛湘竹伸手便要拉他的腰帶,將趙無眠都嚇了一跳,按住她的小手,錯愕看來。
洛湘竹揚起小臉,杏眼含春,意思很明顯……
她明早就走了,今晚還不行嗎?
呼呼————
帳篷外冷風呼嘯,伴隨著幾聲‘沙沙’的腳步輕響,是蕭冷月持劍四處巡邏,只是腳步聲卻漸行漸遠……
趙無眠也不知是不是該夸姨娘一句善解人意……他低聲告誡:
“你身染風寒,現在哪受得了?好好睡吧,今晚我不走了。”
洛湘竹豎起一根手指,眼神有些希冀與執拗。
就一次。
眼瞧洛湘竹難得如此主動,趙無眠猶豫幾分,還是聽了聽帳篷外,已是聽不到蕭冷月的呼吸聲,估計是走遠了。
慕璃兒躺在身側,呼吸依舊均勻,也不知睡沒睡著。
而后他才摟著洛湘竹的小腰,緩緩躺在毯上。
帳篷里空間不大,洛湘竹也便乖乖躺下,只是背對著趙無眠,挺翹的臀兒貼在趙無眠的小腹處。
兩人側躺緊貼,趙無眠附耳低聲道:
“妹妹別出聲哈。”
她染著風寒的緣故,趙無眠也不想脫她衣物,單單解開她的裙子,向下拉了幾寸。
兩人蓋著毯子,內里的空氣似乎都粘稠起來,熱烘烘的甚至有些悶,便是趙無眠都出了些汗。
趙無眠的手塞進毯子里,輕輕捏按,洛湘竹也出了不少汗,掌心都濕漉漉的。
但這肯定也算好事,出出汗,有助于風寒痊愈。
洛湘竹并非毫無經驗,并未回首,小手也算熟絡向后握了握,繼而小腰向后微挺。
四十度?
趙無眠是真沒體驗過,此刻不免附耳道:
“妹妹風寒太重,身子骨好燙……回去可要好好養病。”
話音落下,趙無眠一只胳膊伸直讓洛湘竹枕著,小臂此時一彎,摟緊洛湘竹的纖細肩膀。
洛湘竹柳眉緊緊蹙著,雙手捂住唇,根本沒有余力回應。
帳篷內沒有燈火,帳篷外風雪連天,營火早已被大雪掩埋熄滅。
待翌日天亮,雪勢漸漸小了,趙無眠掃開帳篷外的積雪,燒火吃了早飯,才看著慕璃兒與洛湘竹翻身上馬。
“此地距離劍宗總舵也不甚遠,若是烏達木當真與無相皇聯合,脫身后讓雪梟來尋為師,為師帶人找回場子。”
趙無眠微微頷首,又看洛湘竹一直朝他揮手,依依不舍。
兩人從鶴拓開始便一直相依為命,到如今已待了幾個月不曾分開,洛湘竹不免魂不守舍。
趙無眠朝她也揮手,“放心吧,很快便去劍宗接你。”
只聽馬蹄碾過積雪的細響,兩女一馬的身影才漸漸消失在雪幕間。
待她們遠去后,趙無眠與蕭冷月才翻身上馬,讓雪梟引路,繼續尋觀云舒的蹤跡。
趙無眠深呼一口氣,慕璃兒與洛湘竹便似溫柔鄉,即便他知道燕云此刻局勢緊張,也總是不免心神懈怠。
如今她們一走,趙無眠忽的感到一分前路之未明,江湖之冷冽。
他的眼神微變,沒了幾分陪伴媳婦的俠骨柔情,多了幾分人在江湖的凜然鋒銳。
“駕!”
踏踏踏 千里馬放開蹄子在雪原奔行,寒風迎面刮來,如刀似刃。
奔行片刻,兩人看到面前出現一座雪人,雪人身后依稀可見一串足跡,如今已快被大雪掩蓋。
荒郊野嶺的雪原,怎么會有人閑的沒事堆雪人?
兩人眉梢微蹙,策馬湊近,卻瞧這雪人倒也算有棱有角,腦袋上還插了根胡蘿卜當鼻子。
只是雪人附近的足跡單單延伸到此處,好似那人凌空消失。
趙無眠坐在馬上,側眼望著雪人,
“臨安的雪不似燕云這般大,每逢年關,我想和遠暮便是想堆雪人,也堆不了這般大。”
“都多大的人了,還想著堆雪人?”
“只是驚訝于他竟堆這么大……”
趙無眠翻身下馬拔出胡蘿卜鼻子,后用胡蘿卜將雪人的臉掃去,低聲道:“好似當真拿人堆成一樣。”
雪人的臉上雪颯颯抖落,一張被凍僵的臉露了出來。
這雪人,是用死人堆砌的。
趙無眠與蕭冷月并未動容,顯然早有預料,他們打量著這人臉。
這死人臉瞳孔瞪大,一臉不可置信,好似死前遭受莫大的驚懼。
蕭冷月柳眉緊蹙,“這是……”
“緋面客,燕云有名的浪子,我以前在燕云見過他,一手刀法與暗器,可謂登堂入室。”
趙無眠打量這死人幾眼,而后才輕聲道:
“如今竟死在這里……死了應當還不足一天。”
“料想是為避世鞘而來,燕云近些江湖不太平,彼此起了爭端矛盾,惹來殺身之禍,稀疏平常。”蕭冷月緊跟著道。
“他是怎么死的?”
“致命傷是……”趙無眠又用胡蘿卜將雪掃落幾分,可見他冷硬的脖頸,有抹微不可查的細線。
但這細線周圍竟連一絲血跡也沒有。
“好快的劍。”蕭冷月喃喃自語:
“這劍太快,快到此人被一劍梟首后,腦袋也不曾飛出,仍然留在脖頸上,一絲氣力也不曾外泄。”
“甚至此人死去后,身子還保持著平衡,這才讓那人以他為根基,堆了雪人。”
趙無眠又掃落雪花,此人胸膛竟被人刻字。
“今日緋面客,明日……未明侯。”蕭冷月喃喃念出,神情猝然一冷。
“竟是為你而來!?誰?”
趙無眠沉吟片刻,微微搖頭,“這人知道我在附近,才有意為之……會是無相皇嗎?”
趙無眠心頭微微一緊,無相皇竟如此快便尋來?
他不怕無相皇,只擔心觀云舒與無相皇碰上面,惹來殺身之禍。
兩人翻身上馬,不敢再耽擱,繼續策馬,可這一路竟好若闖入鬼門關,沿途可見不少尸首。
一處松林外,有一中年大漢被一根折斷樹杈貫入咽喉,硬生生釘在樹上,喉間血液順著流下,將衣襟與身下雪地染紅。
趙無眠定睛打量幾眼,“這手法,有點像觀云舒啊。”
蕭冷月眉梢輕挑,“你這小情人這么兇殘?她還是尼姑嗎?”
“她與人動武,向來不愿臟了自己手。”趙無眠開始為觀云舒說話。
“而且這人是樹殺的,可不是她殺的。”
趙無眠看向大漢身后那光禿禿的松樹,推算是觀云舒是先將他凌空一掌印在樹上,氣勁外泄,將松針吹去,后抬手擲出樹枝將其釘住。
趙無眠手持青徐劍,不見劍光,可這松樹卻猝然浮現一抹劃痕,后順著重力,向側栽倒,驚起大片林中飛鳥,揚起颯颯雪霧。
趙無眠輕撩狐裘,將長劍挎在后腰。
“我替佛祖教訓這樹了,如此佛祖可怪罪不到尼姑身上。”
“你就寵她吧。”蕭冷月覺得好笑,而后才疑惑問:
“但這人何必對你那小情人動武?”
趙無眠抬起青徐劍,用劍鞘在此人腰間一撩,甩出一面令牌,其上刻著高句麗的文字。
“無相皇的人……”
兩人隨手拋下令牌,繼續向前,很快離開松林范圍,又瞧雪地上出現大片血跡,即便已被雪勢掩埋了部分,依舊可見不少殷紅。
此地橫七豎八也躺著不少尸首,但皆是被人攔腰斬斷,出血量才如此大。
血跡周圍,可見一抹好似旋風勾起的細微痕跡。
“巫山刀……莫驚雪。”趙無眠喃喃自語。
蕭冷月的表情愈發難看,“觀云舒,無相皇,莫驚雪竟湊至一處?”
趙無眠發現旁邊立著塊石頭,其上有用刀尖劃出的字。
“無相皇想殺你,而這些死人中不乏無相皇的近衛,趙無眠,你欠我個人情,記得請我喝酒。”
趙無眠微微一愣,后斟酌片刻,倒是恍然。
“莫驚雪,觀云舒,洞文方丈,彼此緊追不舍,都是為了避世鞘,大多死去的江湖人,則是想來博一把的賭徒,卻不知武功不高,他們連賭的資格也沒有,這才死傷大片。”
“而無相皇本是為我而來,可來至此處,知道避世鞘定然在莫驚雪或是洞文方丈身上,這才轉頭謀劃九鐘,算是巧合。”
其實也不算巧合,趙無眠若尋到觀云舒,定然還會繼續追殺莫驚雪。
若無相皇當真可感知凝冰淚的方位,定會與莫驚雪等人撞上,不外乎或早或晚罷了。
兩人順著雪梟的指引,繼續向前,沿路大多能看見無相皇,莫驚雪,觀云舒等與人廝殺的痕跡。
或者該說是瞬殺。
江湖上無論是天人合一還是武魁,終究不多,其中還有大多都栽在趙無眠手中,就是想來燕云一淌渾水怕是都沒機會。
只是唯有一顆被血染紅的白衫木,吸引了趙無眠的注意。
衫木樹干印著向外擴散的血跡,卻不見尸首,可枝頭卻掛著些殷紅的內臟碎塊與衣角碎屑。
樹干兩側雪地同樣遍布血痕,樹干后卻空蕩一片。
“哦有倒霉蛋被一拳砸成血霧,自掛東南枝……”
趙無眠的語氣帶上一絲莫名笑意,“他竟也來了。”
“他?”蕭冷月茫然看來,“誰?”
“江湖朋友……姨娘也認識,只不過他沒在姨娘面前露過武功。”
“恩?又是你交的狐朋狗友?”
蕭冷月更顯疑惑,卻瞧這杉樹樹枝上還掛了一壇酒。
遍布血跡,掛滿內臟碎塊的樹枝,竟掛著酒?
怎么看怎么邪意。
酒壇上沒有血跡,明顯是殺了人后才掛上的,可一花印卻讓蕭冷月微微動容。
“聽瀾酒?”
趙無眠用劍鞘勾起酒壇細繩,將聽瀾酒取來,掂量少許。
“這酒已經被他喝了一半……應該換個說法,他還給我留了一半。”
“專程留給你的?”
“不差,他知道我會來的,沒被莫驚雪截胡,運氣不錯。”
趙無眠策馬繼續向前,后將酒壇輕輕一拋,抬手凌空握住壇口,仰首灌酒。
灌了幾口,他才看向蕭冷月,“姨娘喝不喝?冰天雪地,喝酒暖身。”
“誰知道你那朋友是不是對嘴喝……姨才不喝,嫌臟。”
趙無眠只得自個將其解決,后將酒壇隨手向后一拋,輕夾馬腹,兀自駕馬。
酒壇壓進積雪,不出片刻便被飛雪掩埋。
兩人看似走走停停,實則并未耽擱多久,策馬奔行間,遠處寒風呼嘯而過,帶來一抹驚天動地的悶響。
兩人神情微凝,彼此對視一眼。
“能有這動靜,定是武魁交手……”
“走!”
兩人聞聲竄去。
呼呼————
風又掃來,雪還在下。
層層迭迭的雪幕間,白衣劍客劍未出鞘,單單提著劍鞘,看向對面的江湖浪子,他原先披在腰后的狐裘已被無邊刀勢化作碎屑。
莫驚雪漆黑披風獵獵作響,持刀在側,但身邊卻不見溫無爭的蹤影。
兩人相對而立,氣勢節節攀升,便似臥虎遇山蛟,一旦碰見,想和和氣氣交錯而過,顯然是癡人說夢。
他們之間可見滿地戰痕,顯然已交手數招。
莫驚雪側眼望著無相皇那未曾出鞘的長劍,露出一抹笑。
“江湖第一快劍,看來不是劍魁楚汝舟,不是趙無眠,而是你才對。”
無相皇眉梢輕挑,“我連劍都沒出過,你卻說我是江湖第一快劍?”
“無相皇的大名,我也有所耳聞……你唯有必中的把握,才會出劍,因此一旦出劍,定然便是一條人命。”
無相皇并不在意莫驚雪的吹噓,只是低聲道:“避世鞘,在何地?”
“誰知道呢,可能在我身上,可能被溫無爭拿去,也有可能被洞文方丈奪走……無相皇不妨猜猜?”
無相皇眉梢緊蹙,卻是微微一笑。
“看來只有把你打趴下,才能問出九鐘下落。”
“你是來殺趙無眠的吧,卻把力氣都浪費在我身上,倒不怕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莫驚雪摩挲刀柄,輕聲問。
無相皇道:“殺你,只需一劍,殺趙無眠,也是一劍,何談浪費氣力?”
莫驚雪在一眾武魁高手中,明顯算是好脾氣,聞聽此言,倒也不惱,正想說話,卻是耳根微動,聽到朝此地狂奔的馬蹄聲。
他沉默幾秒,后忽的收刀入鞘。
“比我還狂的人,我不喜歡,所以江湖第一快劍這名頭,我還是投未明侯一票,至于你,至少先過侯爺那關,再談什么快劍吧!”
莫驚雪仰天大笑,一拉披風,飛身便走。
無相皇正想追,卻是心有所感,看向遠處。
蹄噠,蹄噠————
雪勢太大,層層迭迭,視野范圍不遠,但來人卻毫不掩飾馬蹄聲,平地驚雷般的愈發響亮,拉至近前。
忽的,馬蹄聲微一頓,雪原似也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
沙沙————
直至一抹細微腳步聲淡淡響起,雪幕間緩緩現出一道身影。
一人一劍,青衫狐裘,清雋貴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