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響?
這人是……
裁決司門外的公共廁所隔間里,剛剛解完手的徐束眼神微微一愣,略作思考后,想起了這個名字。
那天早上,從英雄會里離開后不久,主教喻鳴鑾提到過接下來會派人清剿英雄會遺跡之中的殘余分子,時間定在晚上六點。
該消息極為私密,除了大主教本人和徐束之外,便只有一人知曉,那個人便是白三響,本地裁決司的最高統帥。
此時說來似乎已經很久過去,其實略微回憶,恍如隔日。
嗯,不是恍如。
就是昨天。
只是昨天白天先去開了一次‘傳奇’,接著晚上遇到了很多事。
先是旅館里升完級被自己的手下唐瑩和宋玉春誤打了一番,接著遇到了故意設局、想要襲殺宋玉春的宋家長老宋南壽。
在驚險干掉宋南壽后,緊接著便在追蹤那位“無常”的過程中,遇到了潛伏于此處、和密教有勾結的白帝軍與群星會成員,逼問出了一些信息。
而在第二天,也就是今天,則是幫助顧盼她們解圍之后,剛剛在遺跡里殺了一個神選。
短短兩天時間,就發生了這么多事情,因此導致徐束產生一些恍如隔世的朦朧感,對白三響這個名字有些陌生,好一會兒才想起來。
“對了,按照大主教給我安排的高級檢察官的身份來說,這個白三響,也是目前我的頂頭上司。”
“為什么是他來通知我?”
“大主教呢?”
“為什么白三響約我見面,不在裁決司,而是要去晨曦教會?”
徐束心中本能地感覺有些不妙。
好在,晨曦教會距離此地也并不遠。
裁決司的位置是在天文會的北邊。
而晨曦教會,自然是在東邊,在開闊廣場的最東方向,每天早上迎接太陽升起的位置,是一座造型古拙,宛如中世紀宮殿的宏偉建筑物。
徐束花了超過十分鐘的時間,腳步相當緩慢的穿過廣場。
廣場上聚滿人,熱鬧極了,他們或是圈出一塊地許多人抱在一起跳雙人摩擦舞蹈,或是組團坐在地上聽志愿牧師講課傳道,還有抱著吉他獨自彈唱引來群眾圍觀叫好的流浪歌手等等,不一而足。
此時正是吃過晚飯不久、最為愜意的夜晚時光,安全區里的居民們充滿了對生活的熱情和希望。
徐束沒什么表情地從人群中穿過,沾染了不少人氣,默默走上臺階,走到了晨曦教會大殿的正門口。
這里有幾位牧師,正在熱情洋溢、邊走邊聊地相送一對前來做完告解的中年夫婦,雙方相談甚歡,親如姊妹。
后者離開時,沒有忘記慷慨解囊,在刻有教堂圣徽的‘奉獻箱’里放入了相當可觀的一沓錢——晚上來教堂的人,都是相當虔誠的信徒。
見到徐束站在不遠處,其中一位牧師狀若隨意地走過來,看了看徐束,突然哇呀一聲說道:“孩子,我看你很是面熟啊!我經常在附近看到你,但你從未靠近,如今你終于主動走近神的居所,想必是主的光輝吸引到了你!我可以花費你幾分鐘的時間,向你介紹一下與太陽同樣偉大的存在、最初的造物主嗎?”
額……這家伙不是單純的晨曦教會教士,他同時還是一位圣堂派……
這位神父,雖然很抱歉,但是必須要誠實地告訴你,你的夸張做派讓我想到了昨天晚上剛剛殺掉的邪教徒,真的……
徐束迅速分辨出來,并且嘴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
作為一個居住在較外圍的普通小老百姓,他從小到大,從沒有來過這座本地最大的晨曦教會,
上學路上倒是有座稍小一些的教堂,但也從未進去過,是以根本不可能讓對方覺得眼熟。
出于禮貌,徐束并未戳破對方拙劣套近乎的說辭,而是斟酌了一下說道:“你好,我不是來信教的,我想來找一個人。”
“主無處不在,只要你愿意靠近主,主的輝光就會降臨在你身邊,不論你信與不信。曾經我也茫然前行,不相信主的存在,后來一度陷入黑暗之中,直到主親自指點了我,讓我看到了真正的神跡!主同樣會指引你,只是你現在還沒有真的感受到。”牧師笑容不減,張口就編出一段親身經歷。
宛如肌肉記憶似的長篇大論一番后,牧師接著和藹詢問:“你找誰?”
徐束本想說找白三響,但是看這架勢,想了想改口道:“我找主教喻鳴鑾。”
牧師表情明顯一愣,接著有些不太自然地說:“我猜你要找的人是泰森主教。”
“什么泰森?我找喻鳴鑾啊。”
“知道了,跟我來吧,我帶你去見泰森主教!對了,你叫徐束是吧?”
徐束略感意外,這人明顯不認識自己,居然能喊出自己名字。
“是的。”他沒有否定地回答道。
“那您跟我來吧。”
牧師搖頭晃腦地低聲自言自語了什么,接著加快步伐,帶著徐束穿過巨大且神圣的大殿,連續拐入三次小門,走到一個正在打盹兒的金發老者前面。
提醒了一聲,等對方醒來后,這位牧師用很是謙卑的口吻道:“戴米長老!該醒醒了!”
戴米從榻上翻身而起,嘴巴里念念有詞著什么“贊美我主”念了好幾句后,他才張開眼,略帶責備地望向牧師道:“見鬼,艾爾蘭,講過多少次了,進門的時候一定要及時按下門鈴,這是禮貌!而且什么醒醒,你打擾到我剛才的告解了,該死,你下次再敢不敲門就闖進來我就脫下皮靴狠狠踹你的屁股。”
他的表情很嚴肅,擺出一副方才并沒有偷懶睡覺,而是在夢中也在虔誠禮贊的樣子。
艾爾蘭急忙說:“對不起長老,我下次一定改正!”
“你應該求主原諒你,而不是求我!什么事情?”
“主教說的那位高級檢察官徐束到了。”
“……不早說!好了你快出去。”
戴米長老怒目圓瞪,趕走了帶路的艾爾蘭牧師,等對方把門關上后,他對徐束露出慈善的笑容:“你好,我叫戴米·康基露,負責本周鎮守教廷入口的三紋神官,裁決司那位等你很久了,跟我來吧。”
徐束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好,這位戴米長老明顯不是本地人,應該是西部戰區過來的。
盡管使用的也是現在的地星通用語,但語調還是稍許有些怪異。
最終,徐束言簡意賅地說了句‘好的,謝謝’,便跟了上去。
“我的口語學得很壞,希望你不能夠十分介意。”戴米長老察覺到了徐束的些許表情,解釋了一句。
徐束點點頭,心想,三紋神官?意思是三階的神職人員?
“牧羊人”的三階不是叫做紅衣主教嗎?他為什么不直接叫做XX主教,非要叫做三紋神官這么奇怪的稱呼?
大家比較陌生,徐束覺得不適合問出口,是以并未多言,但有件事還是得了解清楚。
戴米長老取出鑰匙,打開身后的大鐵門,徐束趁機問道:“鎮守教廷是什么意思?”
戴米長老隨口道:“看來吉爾伯特還沒有全部告訴你,教廷是日月星三家教會的聯合審判機構,不在此處,在地下。跟我來吧,具體的,由他自己和你說。”
“哦。”
徐束點點頭,這才想起來一件很小的事情。
喻鳴鑾有個洋名叫做吉爾伯特·泰森,不過這件事他從未提起過,反而是徐束通過征途模式的“天眼”,在第一次見到喻鳴鑾的時候知道的。
依稀記得那時候的大主教還是個蓄著長長胡子宛如虬髯客般的壯碩男子,徐束一開始以為他會卷起袖子、掄起六十二斤水磨禪杖來砸人,不知為何后來見面他氣質大變,文質彬彬起來,外貌上像一個合格的神父了。
奇奇怪怪……
思慮間,徐束跟隨戴米神父,進入了一個裝修相當豪華的長長走廊。
這條走廊的兩側有許多道門,每一道門都裝飾得相當豪華,上面鑲滿了大大小小的鉆石。
對此,徐束的評價是,華而不實——這種鉆石可以人工合成,價值遠不如黃金,至少哪怕是到了今天,‘煉金術士’依舊不能將其他物質煉成黃金,只能從存在黃金的礦石中提取而已。
來到了最后一扇畫有特殊符號、中間有個大板磚似的凹陷的側門后,戴米長老說:“你退后。”
說完,他揮動雙手,念念有詞,身周開始刮起一道道的陰風,表情變得有些痛苦起來,而這扇側門也發出了嗡嗡嗡的震動聲,像是在以很慢的速度打開。
徐束微皺眉頭,靈性忽有所感,便順勢開啟了“靈視”。
只見模糊的虛空之中,兩個身高接近三米、純粹由光滑白骨堆積起來的‘人’,正做出一副巨人推石的模樣,推動眼前的大門。
這大門似乎很緊,兩個白骨巨人表情有些猙獰扭曲,使出了吃奶的力氣,花了一分鐘只推開了不到一厘米的距離。
似乎是察覺到了徐束的視線,兩個白骨巨人愣了下,一齊慢吞吞地扭過頭,看著徐束,眼中的靈性之火綠油油的。
“……”徐束也默默地看著兩個白骨巨人。
“……”兩個白骨巨人也是默默注視著他。
雙方對峙了長達數分鐘的時間。
直到戴米長老氣喘吁吁地喝道:“干什么?怎么不推了?為什么不推?快推啊!”
這時,兩個白骨巨人才收回視線,繼續去干苦力活。
“戴米長老,你……你不是紅衣主教?你是,看門人?”
徐束頭上冒出一個問號,這能力他幾乎都不用問,簡直太明顯了,并非“紅衣主教”,而是屬于“通靈者”階段三的“看門人”。
徐束曾經遇到過這個途徑的超凡者,就是蘇姬赫雷拉那具三尸身的女仆長,她是該途徑的階段二“死靈法師”!
特么的難不成邪教徒甚至都已經滲透進晨曦教會總部了?
裁決司局長白三響也叛了?
徐束心中一驚,便要伸手進褲襠,準備搓一根逐日金槍出來自保。
戴米長老擦著臉上的汗水,道:“哪有那么多牧羊人途徑的高手,紅衣主教的咒印很少的數量,我們教會大部分都會選擇在積累足夠后轉職。”
他雖然氣喘吁吁的樣子,但是卻一點也沒有那種被戳穿后的慌亂,反而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這讓徐束的動作微微一停。
這人的表情看,似乎情況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
怎么回事?
不需要他問,戴米長老是個相當熱情的人,他自己主動說:“咦?你應該不會不知道,可以將原有的咒印洗去,重新進入超凡序列吧?”
徐束額了一聲,他當然知道這件事,但重點是轉職不轉職的問題嗎?
戴米長老又說:“你得再等等,吉爾伯特不在,沒有他的鑰匙,就算是我要打開這門比較麻煩,還得等上面派人來維修過,不過以后怕是得從兩個女人們那里走。”
他說的自然是另外兩個教會,代表月亮的生命母神教會和象征星辰的繁星教會,這兩個教會執掌的主要職業是“修女”和“巫女”。
鑰匙……徐束聞言,先是略微松了口氣,然后目光落在了門上那個板磚凹槽上。
在短暫的遲疑后,他從蕾絲內庫之中,取出一本黑皮書說:“長老,讓我試試。”
“你能做什么?我都推不開!我和你說這門不是光靠力氣大就能開的,你是力士也沒用!”戴米長老說著,還是指揮著白骨巨人后退兩步,準備喘口氣。
徐束走上去,將黑皮書印了上去,發現正好嚴絲合縫!
咔擦一聲。
宛如鑰匙插到了鎖孔底部的暢快感出現,兩個白骨巨人拼了命才推開一條縫的門,被徐束大大地撐開,并且最終徹底打開,顯露出了里面深邃漆黑的洞。
“額,這東西他居然給你了?”戴米長老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這黑皮書,自然是喻鳴鑾送給徐束,說是可以保命用的《圣言之書》。
只不過徐束并沒使用過,他不知道怎么使用,是以在之前和神選埃德里克拼命的時候,這本可以用來秒殺三階高手的特殊咒具也沒能派上用場。
卻沒想到,在這里當了個鑰匙。
戴米長老嘆息道:“奇怪,泰森主教想做什么?這個東西是能亂給的嗎?”
能開教廷的大門,這作為鑰匙的《圣言之書》還真不能隨便亂給,徐束此時自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這玩意兒恐怕不僅僅是一件咒具那么簡單。
他好奇:“長老,能不能詳細說說里面的門道?”
“算了,不太好說,這東西既然是他給你的,具體的還是你自己去問他吧。我不能隨便進去,你就順著這兒走到底,泰森主教就在下面等你。”
戴米長老表情古古怪怪,直接把“我不高興”四個字寫在了臉上,卻沒有多解釋的意思。
徐束看著洞口,略有些猶豫。
該不會又是什么陷阱吧?
他現在看到“地底”、“洞口”之類的字眼,都快起特殊反應了。
但是大主教把鑰匙都留給我了,感覺陷阱好像不是這樣擺的……這戴米長老看著腦子也不像是能擺什么陷阱的樣子……
等待片刻后,徐束看了看門,走到通道里,發現門咔嚓一下關上了,同時《圣言之書》也回到了自己手中,而在門的內側,赫然也是一個板磚式樣的凹槽。
見狀,徐束心中略微一松,順著通道向下走去。
約莫深入了百余米,前方出現了一道門,門后是燈火通明的地下大廳,從布局看有些像是一個法庭。
周圍是擺滿了書籍的書架,每個書架旁都有一條通道,四通八達,通向各處。
大廳里很空曠,只有個身材魁梧,穿紅色長袍的人坐在長條椅上,大腿上擺著一本厚厚的書,借助燭光翻閱。
等徐束一進來,此人便抬起頭,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
“大主教?”徐束有些遲疑的問了一句。
此人看樣貌,正是喻鳴鑾。
可是,他什么時候又變成這虬髯客的樣子了?
這不就是大家第一次見面的樣子嗎 那人嘆息道:“來了?把門關上。”
徐束照做,眼神審視地看著對方。
隨后,此人撕扯著臉,撕下來一張薄薄的面具,露出原本的、相對嚴肅的中年人樣貌,扭著脖子道:“坐吧,還看什么?我就是白三響。老喻托我給你帶句話。”
“什么話?”徐束問道。
白三響模仿著語氣,臉上有些遲疑的說:“他說他沒有食言,說是兩個晝夜,便是兩個晝夜,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徐束一聽,頓時緩了一口氣。
這下可以完全確定了,這家伙確實是受喻鳴鑾所托。
等等,兩個晝夜?
徐束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