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安全區五公里的內圈，城里車速開不快，最多只能三十碼。
顧盼一邊頗為輕松地把握著方向盤，一邊壓低聲音問副駕駛：
“姨娘，是你把他叫來干什么？明明我自己都能搞定。真是多事。”
顧月明捂住額頭道：“你別逞強了，今天他要不出現，咱倆都得交代在那里，你就罷了，穿得跟個假小子似的，多半被殺了一了百了，可我就慘了，打扮得這么漂亮，我都不敢想落在他們手里會怎么對我。”
“……嘖。”
顧盼翻了個白眼，沒有接話。
我會輸？
開玩笑。
我堂堂顧家最后榮光繼承者，會需要別人幫忙？
少看不起人，根本犯不著。
不過，他青云榜99的實力，倒確實挺強的，不知道什么時候我也能上榜，我應該只差一個擊敗其他高手的時機，本來今天可以嘗試挑戰一下顧江明的，被攪黃了……
顧盼從后視鏡上瞥了一眼閉著眼睛、似乎睡著的徐束的臉，撇撇嘴，趁著這會兒開車比較慢，瞇了瞇眼睛，宛如黑曜石一般透亮的眼珠之中，閃過一縷晶瑩剔透的銀紋。
這些銀紋宛如氣泡，慢慢地在她眼中破開，像是于海里沉底的泥塑小牛犢，最終消失不見。
等平靜下來后，顧盼微微側頭，似乎在傾聽什么。
片刻后，她松了口氣，用細若蚊蠅的模糊嗓音，自言自語道：
“……你說什么？你認識這只小牛的來歷？這東西你有印象？”
“記不起來就算了，我徒弟給的，我看他最近也實力突飛猛進，顯然不會害我……這么說來他那本秘籍果然大有來頭，沒準兒是比你還要古老的老東西，并非什么密教產物，這樣我就不必擔心了。”
“什么？再有七天你就能帶我入二階？真的假的？你一把年紀了，可別騙人啊呱。”
“知道了知道了，我禮貌一些。先祖，您且先睡，明日到了新的地界，我再給你喂血食……”
徐束睜開眼，望著前方的駕駛位：“你在自言自語什么東西？”
咕！？
顧盼一個激靈，心想自己如此小聲，竟然也會被發現？這家伙感知力也太強了，該如何才能不被他發現自己腦海里複蘇過來的先祖呢？
她眼珠亂轉，不知道怎么解釋，眼看就要事情敗露。
好在，旁邊對著鏡子沿途補妝的顧月明接過話由道：“她正在為不能更好地磨練自己感到不悅呢，你出手太快了，也該讓她吃點苦頭，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
顧盼一聽，立刻咳嗽兩聲，掩飾了內心的尷尬。
徐束見狀，也不好多問，畢竟顧盼一直以來都有自說自話的毛病，不知道和誰學的。
他想了想，突然問了一嘴：“對了，剛才顧江明使用的劍法叫做四顧劍訣？我曾經在歷史書上看到過一個奇怪的典故，里面提到了一個勢力，名叫東越四顧劍，這里有聯系嗎？”
這事情剛才人多眼雜，徐束不方便問，此時倒是可以在路上順道驗證一下他之前的猜想。
果然，顧盼和顧月明聽了之后，過了幾秒，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問：
“居然有我們家族的記載？這可少見，你從哪兒看的歷史書？”
“那書還在嗎？拿給我看看！”
她們似乎很是興奮的樣子。
徐束一愣，重要的是書嗎？
壓根沒這書，非要說有的話它叫做“太初卷”。
“就一本路邊攤的雜文，只提到了這么一句，我看完撕下來當廁紙了。”徐束隨口打了個掩護敷衍過去。
“什么，廁紙……”
兩女很是不悅。
半晌，她們才依次做出回答。
顧月明說：“四顧劍訣是顧家家傳劍法，威力很大，尤其是成為‘武術家’途徑后更能發揮它的力量。”
“我們顧家其實傳承很久，按照家族典籍記載，在很久以前，便有‘四顧劍’的名號流傳，那是我們最輝煌的年代！只不過那是非常非常久遠的事情了，不知道可以追溯到多少年前。”
“可惜，上古時期似乎發生過很可怕的大戰，導致我們顧家死傷無數，就連祖先‘四顧劍’都只有一人活下來，相關的歷史大部分都已經流失掉了，否則你就會知道我們當年有多么輝煌。”
顧盼露出向往的神態。
就連顧月明也臨時放下了手里的粉撲，長吁短嘆起來。
她卻不知道，那個活下來的祖先如今還有一縷殘魂尚存，靠著顧盼吸收的咒印“大劍冢”，寄托在其身上。
徐束則是聽得嘖嘖稱奇。
他驗證了之前的猜測，現實中的顧家，是傳奇中東越四顧劍的傳承。
但有些奇怪的是，按照顧盼的說法，她們顧家的祖先確實是‘四顧劍’，并且也經歷過一場大戰，四個死了三個，存活一個。
這，這不就是自己首個傳奇之中，王騰結局的故事嗎？
四顧劍被殺了三個，剩了一個逃走了，徐束當時還氣得差點摔鍵盤呢。
沒想到現在居然從現實之中，從活生生的人嘴巴里、而不是遺跡中那些看似人形但絕對非人的邪靈怪物口中，得知了相同的事情發展。
這……這算什么回事？
難道說，我經歷的傳奇，都和真實存在的歷史有關，所以有些事情不論我怎么做，都無法逃脫既定的歷史命運，無法阻擋原本的歷史車輪么？
還是說，我在傳奇中的行為，會一定程度上改變歷史？
可是這樣的話，為什么第二次傳奇京都崩陷中，大災變提前半年這個結果，在現實中沒有發生呢？
徐束皺著眉頭，想不出來。
這事兒其實還有多個可能䗼的解釋。
比如說，現實顧家并非真的上古血脈傳承至今，只不過是他們得到了遺跡的傳承，然后將其據為己有、認了祖宗，給自己臉上貼金，自抬身價。
這個可能䗼不是沒有，但徐束也沒法確定，因為這里面也有個事情解釋不通，便是埋骨之地遺跡出現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而顧家得到這個傳承則是已經有很多年了。
這世界上的未解之謎又多了一個……
“果然，一旦和遺跡扯上關系，很多事情就會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奇也怪哉，令人摸不著頭腦。”
徐束搖了搖頭，表示信息太少，實在捉摸不透。
這就讓他不由得想起了一些典故：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故事。
用在這里同樣適用。
究竟是傳奇造就了遺跡影響到了現實歷史？
還是歷史中殘留的遺跡，影響太初卷生成傳奇？
“太初卷你說句話，翻譯翻譯，怎么回事！”
徐束惡狠狠地凝聚意識，戳入虛空中的金色古籍，想要讓它做出一番小小的解釋。
太初卷很配合，空氣中晃蕩的虛無金字一動不動地寫著：
歡迎回到太初卷，偉大的主人，今日開啟次數：3/3
毫無變化。
徐束盯了很久，也沒能從上面盯出個所以然來。
索䗼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思考，靜靜地閉目養神起來，腦子里開始提前模擬，等下該怎么給死去的組員們弄死亡撫恤金。
這事兒還是頭一回參與，沒啥經驗，下次應該就熟練了。
不多時，徐束抬眼一看，發現路過了星塔外的天文會，那座“◎”形環裝鐵道似建筑。
星塔北邊是裁決司，裁決司北邊不起眼的角落里，便是獵人協會了。
這片現代小區居民樓古典園林綠化地結合完美的建筑群，在這里被周圍的高樓大廈給遮擋起來，毫不起眼的，但是沒有會小看他們。
大門口，魏無咎、顧江明等人早就到了。
顧盼的車在路邊停下，魏無咎屁顛屁顛地跑到面前，觀察一番后，為徐束打開車門，點頭哈腰，滿臉堆著笑容。
徐束有些意外。
這老家伙什么意思？
怎么一副來獻殷勤的樣子？
難不成是被自己打出斯德哥爾摩來了？
徐束搖搖頭，沒和他多說。
這是自顧家搬走、魏家入駐之后，他第二次來到獵人協會大廳。
上一次來的時候，這里的人沒給什么好臉色。
這一點，顧盼和顧月明同樣有權發言，她們上一次回來的時候，差點沒被轟出去來。
這次就大有不同了，魏無咎、秦月等六人夾道歡迎，就差把‘歡迎領導蒞臨檢查工作’的橫幅貼出來了。
只有顧江明臉色不太好看，他才勉強接上骨折的雙臂，臉色陰沉沉地。
魏無咎率先道：“顧兄弟，人都到齊了，就把賭注拿出來吧。”
他是個老辣的人，當即改了稱呼，讓對方的姓氏大大方方地赤裸展現。
顧江明看了他一眼，哪能不知道這老家伙的心思？
其實不光是魏無咎，他還發現，其他五位好友的態度，也都變得很微妙。
‘無常’秦月，‘刺客’張屠戶，‘打更人’游勇，還有兩名‘火法師’何不平、梁三。
這些家伙雖然是酒肉朋友，但好歹交情還算不錯，以為對自己那都是相當客氣，頗有討好的意思在里頭。
可如今，這些家伙就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似的，一個個面孔板起，仿佛恨不得和自己立刻劃清界限。
原因，顧江明認為很明顯。
不就是自己打輸了，輸給了那個不知道什么來路的小子么？
‘呵呵，一群賤人，見風使舵，自己找死，怪我不得！今天你們誰都活不了！’
顧江明望向曾經的朋友們，面無表情地看了看顧盼和顧月明，沒什么語氣波動地說：“你們那些東西，和其他人剩下的一起，都放在以前的顧家祖宅里面，我沒有動過，自己來動手找。”
“顧家祖宅……”
魏無咎聞言皺了皺眉，想要糾正一下。
這地方，是魏家將顧家原本地盤接手后，唯一留出來沒有拆掉的地方，是一處頗為古舊的宅子，據說原本是個祠堂。
后來顧江明來投靠，他主動要求，這地方便索䗼給了他來居住。
不過想了想，此人得罪了魏家將來的頂頭上司，這地方還是隨他愛怎么叫吧，正好做個切割。
魏無咎見其他人也猶豫了一下，便主動開口道：“諸位，我們就一起過去看看，做個見證人吧。”
他作為地主這么一說，旁人自然邊再沒什么顧慮了，紛紛表示贊同。
至于顧盼和顧月明，更是對自己祖宅熟悉得很。
一行人徒步前往，往西北側過了一道關卡，進入如今屬于魏家的地盤，在時不時有人路過的園林之中穿梭。
徐束走在最后面，這地方他連名字都叫不上來的奇珍異樹比比皆是，各種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假山到處遍布，就連路邊擺盆栽的花盆，用的都是上好的材料，隨便過一個拐角，都能看到幾個明顯造價十分昂貴的物件兒。
這讓徐束看得嘖嘖稱奇，一時間竟覺得自己仿佛回到了某處古代宅斗戲的取景地。
徐束之前從沒進過顧盼她們家這么深，現在闖進來才知道，這些高門大閥，內部究竟就多么奢靡———當然了，現實是現實，如果把經歷過的傳奇算上，這里就完全不夠看了。
回想起自家最困苦時，那段蝸居在貧民窟的日子，徐束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