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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雨街

  但當他停下腳步打量兩人時,兩人也發現了他已經清醒過來。

  裴液皺眉道:“兩位——”2

  他猛然驚愕低頭,沒有任何招呼,尖銳的危險已經逼近后腰,肌肉不自覺地痙攣蠕縮,繼而是銳器入體的刺痛,但在那寒光閃閃的匕首刺入更深之前,裴液死死地箍住了對方的手腕。10

  那人立刻補上一記膝頂,但裴液更快地、更狠地頂在了他的肚子上,左手仍然握住敵人持刀的手,右手則擰腰一拳砸上了他的臉,對方摔在地上濺起腰高的水花。7

  另一柄匕首幾乎同時扎來,只慢了半個身位,裴液盡力側身讓開,那匕首經過腹前,留下一道血口,但姿態已失的裴液沒能避開緊隨而來的一腳,被踹翻在地。

  裴液其實習慣搏斗,想在街巷中不受人欺負,須得有一雙過硬的拳頭。但除了十二歲時殺死那頭餓狼外,他再沒遇上過這樣的險情。

  眼前這兩人出手狠辣果斷,進攻兇悍,顯然是慣常搏命的兇徒,這是裴液第一次面對要分生死的敵人,卻落入了被兩人聯手偷襲的不利境況。7

  “意外永遠會更多。”練武時老人嘶啞的教導又響在耳邊,“江湖不是擂臺,敵人不會等你做好準備再去面對,危險來臨時,你往往連劍都沒機會拔出。”12

  這時手上要真有一把拔不出的劍,哪怕當鐵棍使,裴液都謝天謝地。1

  裴液倒地后不及思索,立刻翻滾躲避,下一刻緊隨其后的匕首就扎在了原地。裴液身體還沒立起,手先擒住了這只握匕的手,對方彎著腰一時不能直起,裴液一腳把他身子踹得歪斜,緊接著騰空側翻把對方壓在了地上。

  裴液沉喝一聲,雙臂猛然用力,強壓著對方的手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脖子。對方雙目圓瞪,手臂肌肉暴起抵抗,但喉嚨已嘩嘩地冒出血來。

  背后割風聲又是間不容發地趕到,裴液再次狼狽翻滾躲過,直起身體抬頭看時,敵人已沖到眼前,挨了一拳的臉上鼻血和眼淚混到一處,表情兇惡猙獰。

  又是一刀刺來,這次裴液終于能夠較為從容地用出自己習練的搏擊技巧。他側身讓過,將敵人手臂夾在腋下,兩記膝頂,對方猛然弓下身子。這時趁機腋下松開,用手扼住對方腕關節,一擰卸下了對方匕首,緊接著另一只手鉗住對方脖子,把敵人向前連推兩步,重重地頂在了墻上。14

  抬起手,對準頭顱,一拳!兩拳!三拳!35

  手中的身體無力地委頓了下去。

  裴液喘著粗氣,心臟嘭嘭跳動如同密鼓,手臂和大腿同時出現了緊繃后的脫力感。

  裴液檢看了一下自身的傷勢,多是些擦傷磕傷,只腹前后腰兩處刀傷較為醒目,但也不算嚴重,只是受傷后又連番用力,有些崩裂,這時血不停地滲出來,已經濕了一大片衣衫,看著有些嚇人。8

  這兩處都有些難以包扎,裴液勉強纏了纏,借著火光打量四周,卻是在城墻邊上,剛剛出城。

  裴液看著地上的兩具尸體,實在沒想明白他們從何而來,平復了一下呼吸,去拾那落在積水中依然穩定燃燒的燈燭。

  然而他彎下腰,眼前的一幕卻令他僵在了原地。

  火焰鑲嵌在積水中,構成了一面幽藍的鏡子,縱然不停被落雨擾動,依然扭曲出裴液的形象。1

  ——一個赤裸上身,臉色蒼白的少年,額頭上一枚幽藍的符號如在燃燒。12

  從同一個原點起筆,分別向左上和右上延伸出去兩個“丫”字,從“丫”的頂端又繼續分叉出枝椏,如此生長到頂部,由簡到繁,一眼看去像是一蓬冷硬抽象的火焰。31

  這樣?

  無須再用筆勾畫,這就是老香子頭頂那個粗陋符號的原版正胎!3

  裴液緩緩抬起手觸摸,但額頭一片光滑,沒有任何變化。

  裴液僵立了一會,但并沒有見到所謂“神仙”,顯然這里并非被“點化”的正確地點。

  回想剛剛兩人的出手,雖然絲毫不憚于重傷他,卻并未往脖子心臟等一擊致命的地方攻擊。

  他們要把自己帶往什么地方,終點又有什么在等待?

  風把大片的雨水撞上身體,胸腹的舊傷又隱隱有些躁動,若是傷痛發作時又有敵人過來,自己就只能是砧板上的魚肉。

  應當即刻去縣衙報案。2

  但剛走了兩步,裴液又停下,如此雨夜,縣衙只有縣令常致遠在后院居住,而常致遠只是個普通的六旬老人,還是要通傳其他幾位大人才能做出反應。

  奉懷一個不到四萬人的偏遠小縣,可供使用的力量其實少得可憐,這種兇異靈怪之事,可應對者應是只有縣尉林霖與仙人臺常檢沈閆平二人,不管是報案還是尋求庇護,都不如直接去尋這兩位大人。29

  此時天公施舍下一道粗壯的電光,簡直亮如白晝。5

  縱使只一瞬,裴液還是看清了自己的位置,是在城北門處,沈大人住在城東,林大人則住在城外西郊。

  兩人住處距離差不多,裴液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往城西林宅走去。

  這是以關系親疏作為考慮。

  林霖年五十有余,為人正派,面冷心熱,已經做了十三年的縣尉,比常致遠的任期還多一年。9

  在安寧的奉懷小縣里,縣尉一職的清閑可以想象,林霖便常愛到武館去指點少年們武藝,裴液的拳法啟蒙正是來自于這個威嚴又溫和的前輩。

  “蓄如盤蛇,發如惡虎”、“拳打七分,中留三分”,在拿起劍之前,這些樸實的口訣幾乎伴隨了裴液全部的練武時光。13

  而在裴液丹田種受創之后,也是林霖連續兩個月每天耗費真氣為他溫養心脈,將傷勢控制在可以承受的程度。28

  無親無故,受恩至深,乃是裴液感念于肺腑的一位長輩。8

  有這份情誼在自然好說話,去沈大人那里則無此便利。

  挺著大雨,蹚著沒過腳背的水流,裴液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城西趕去,等看見那棟熟悉的宅子時,最濃重的黑夜已經過去,雨勢也小了些,天光微微蒙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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