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講故事吧,后面幾輪可能要沒有這樣的空暇了。”
“講。”
卻說鎮北王府之中,洗吳仇正要替天行道,卻被一道中正的聲音喝止。
回過頭來一看,竟是熟人,正是本州刺史李章。
若是別個阻攔,洗吳仇自不理會,但既然是這位曾在神京有過數面之緣,如今又官名甚佳的李大人,洗吳仇還是暫時按劍于高木鎮脖頸。
李章瞧見洗吳仇也甚為驚訝,詫異一問,在洗吳仇一番講述之下才明了事情原委。
“真是……無法無天!”李章怒視著高木鎮,但思索了一下,手卻搭上洗吳仇胳膊。
“洗大俠,這人雖該死,你卻不合適在這里殺了他。”
“為何?”
李章凝眉,緩緩說出三處緣由來。
其一,洗吳仇并無官身,雖然頗有俠名,但平日懲治些匪徒小吏還好,如今要私刑王府世子,不免給自身招禍。
其二,鎮北王是個好面子的人,如今王府正風光大辦歸宗之禮,已通知了不少人,若突然傳出去說這孩子是個奸殺良家的畜生,已被人替天行道,也太傷鎮北王臉面。
其三,這事完全可以更圓滑地處理,即先知會鎮北王,讓他自己將這孩子以品行不端為由逐出家門,之后衙門再把他捉拿歸案,等風波過去些,再低調問斬。
這番話說出,洗吳仇自無不可。
他只要高木鎮伏法,與鎮北王并無仇怨,若鎮北王明事理,只是不愿傷了顏面,他也愿意配合一二。
雖然由于遍經風霜而氣質鋒利,容貌又過于俊朗,常常不經意間讓人如坐針氈,但實際洗吳仇并非沒有隨和的一面,行走江湖,只要沒有根本上的矛盾,他并不總是咄咄逼人。
李章松了口氣:“那就請洗大俠把這犯人綁縛住,我自去和老夫人言明緣由,等鎮北王回來,也由我交涉便好。”
洗吳仇點點頭,將高木鎮提至柴房親自看守,也不離開,靜等交涉的結果。
直到夜半三更,李章才流著汗回來,原來情況并不順利,老夫人說這是高家獨苗,并不肯松口,并且已經派人去通知鎮北王。
此時事已挑明,若再要一劍殺了高木鎮,不免使李章惡了鎮北王府,洗吳仇便先按李章所言將人帶到州衙大牢看管,仍留李章在此等待鎮北王。
鎮北王守邊十多載,威望甚隆,想必不愿因此等事損折。
然而李章靜等許久,卻等來一份口信:“犬子不肖,叫李大人費心了,日后必定好好管教。”
洗吳仇便要干脆拎著高木鎮去王府門口殺了,一人負責,必不連累李章。
但如今王府皆以為高木鎮在李章手上,若出了事,他如何脫得了干系,連忙急急勸下洗吳仇,說自己再去當面勸說。
洗吳仇便道:“那便以兩天為限。”
說完便帶高木鎮而走。
李章看著空空如也的牢房,不禁后悔蹚了這渾水。
卻說李章此人,清廉是真,秉公執法也是真,但當年在神京六部當值時卻得過一句評語,曰:“有氣無骨,好逞易窮”。
此時正顯出評者眼光之毒辣,李章看到洗吳仇動用私刑,確實是想既保護洗吳仇,又省去激怒王府,才把這事擔在肩上。
到了老夫人和鎮北王面前,也只說自己查到了此案,不露洗吳仇姓名,一來是為了保護洗吳仇,二來也是想為自己添一樁不懼王府、秉公執法的美名。
然而平日威武嚴正、鐵面無私的鎮北王竟然真的肯遮翼這個沒見過兩面的孩子,卻是他始料未及。
此時他心急如焚,與其說是怕不能讓惡人授首,倒不如說更像是怕洗吳仇真殺了高木鎮后,鎮北王傾瀉出的怒火。
而洗吳仇從來沒有任何猶豫,也不會把高木鎮假手他人,兩日一到,他一定會殺了高木鎮。
李章咬咬牙,只有再去勸說鎮北王了。
卻說洗吳仇把人帶走,這兩日便就在胤城住下。
他來此地本是有兩個目的,一是尋找一門傳說中的武功,二是若無緣尋到,便就地結廬,以作突破。
第一個目的他四處打問,并未遮掩,第二個目的目前卻只有他一人知道。
這消息若傳出去,一定軒然大波。
洗吳仇年方三十二,六年前才玄鶴掛衣,踏入玄門,對比那幾個真正的天之驕子,算得上是晚成。
然而誰料他三年前參加羽鱗試,一入榜就登臨第二十三名。
真正名動天下。
如今三年已過,新一屆羽鱗試召開在即,所有人都在猜測他能否進入前十,甚至有人大膽壓他前五,卻不料他目光竟已不在這里,而是準備破玄境登天樓、成為天底下有數的大人物了。
當然,并非因為這份底氣他才敢管鎮北王府的事,就算他經脈樹剛剛一生,他想殺這人還是要殺。
他十四歲進入江湖,十九歲脈樹五生時就在西漠殺了八生之境的“漠王”賀蘭鑄,從此進入仙人臺,破案上百;二十三歲在西南山城“將脈遺姝”一案中直面了吞日會的羅敷,并以八生之境正面擊殺了一位宗師,幾乎是孤身挫敗了那令人膽戰心驚的圖謀。
回京后倚仗此功成為了仙人臺第一位未成宗師的“鶴檢”,但四年后他就掛印離職,游俠天下。
也許是前半生過多的絕境重生,洗吳仇并不把自己的性命看得很重,閻羅借命于他而言是一種常態,由此又導致他對許多事情都沒什么敬畏。
鎮北王府、擁兵十萬,他可以清楚地意識到這種力量足以輕松地碾碎自己,但他要殺高木鎮還是懶得做什么遮掩。
到了第二日下午,洗吳仇去州衙詢問,見李章一臉輕松地坐在椅子上——鎮北王松口了。
原來是王府從其他地方尋覓到了另一個私生子的消息,這個便任由處置了。
“這鎮北王怎么跟個母雞一樣,走到哪蛋下到哪?”洗吳仇笑。
李章連忙捂住洗吳仇嘴,道:“明日開堂,證供一齊便可定罪,之后便即刻問斬。”
洗吳仇點點頭,當下便去魁居鎮接書生來出堂,請他親眼來看仇人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