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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高陽

  邢梔心臟驟縮,不是危險臨身的下意識反應,而是因為她此時仍能思考,大腦做出了初步判斷——祂來了!2

  王八蛋許微周,一點示警都沒有!4

  邢梔掐訣轉身,水秋蓮向后鎖縛而去,同時院中顯出數道淡淡的白練,紗一般輕薄,冰一般鋒利。

  同樣是出自秋水玉龍經秋水篇的水波寒煙。1

  這兩道術法一控一攻,其配合之精妙、相性之符合自不必說,關鍵在于施術者能在驟驚之下同時將這兩者信手釋放。1

  若看到這一幕,仙人臺中“邢師縱然雜務纏身,但仍將在三十歲前踏入玄門”的說法不會再有人嗤之以鼻。4

  然而水秋蓮雖然韌如蛛絲,但此時它面對的卻并非體型差不多的昆蟲,而是一只鷹梟。2

  千絲萬縷被毫無阻力地撞破,邢梔回過頭時,那高大猙獰的身軀已經充斥了視野。

  她抽出腰間短劍,但一道白影比她更先迎了上去。

  仿佛一道白虹從房門射出,門板“咣當”被甩在墻上。

  邢梔只覺眼前一花,白氣瞬間將那充滿壓迫感的巨大黑影帶走,回蕩的劍氣將一切清空,包括那些秋蓮寒煙。

  當邢梔的視線再次捕捉到雙方的時候,只見明綺天立在院中低頭俯視,而她的腳下,一個人形怪物被斬心琉璃釘在了地上,院中碎羽云縷般的真氣正在緩緩消散。

  此時,邢梔被狂風吹起亂飄的衣袂發絲才緩緩落下。

  ‘好,好強!’

  邢梔昨晚在林中畢竟是遙遙遠觀,此時才第一次見到其人出劍。

  修為于邢梔而言一直是工具,她對術法都從未將其當成畢生之追求,對武道就更無什么熱忱。但這一刻,她真的有些惱悔自己回頭太慢,以致未曾見到這一劍的全貌。

  但當她目光移到那龍化人軀身上之后,一個想法冒了出來。

  ‘可是,仙君怎么會這么弱?’

  她走過去,低頭查看。

  不是仙君。

  仙君如今御使的是窮奇的身體,祂縱然可以改換樣貌,但面前這只是一只強大的霜鬼……雖然有些強大過頭了。

  難道這是祂散入城中的“探子”?沒被黑螭探查到的漏網之魚?可為什么黑螭沒……

  一個猜測自己從心中升了起來,撞入邢梔的大腦,女子忽然如遭雷亟。5

  她整副身體都僵硬顫抖起來,兩眼發直地看著地上掙扎嘶吼的怪物,眼淚一下子涌了出來。

  怪不得它如此強大。

  明綺天動了一下,她心中猛地一空,尖叫道:“不!!”11

  明綺天并沒想擊殺它,此時低頭看了看自己被緊緊扯住的手腕,低聲問道:“它是……祝高陽?”2

  這個名字擊碎邢梔最后一層防御,一天來背負著這個噩耗忙碌的堅強,在如此真實的沖擊前一觸即潰。

  當“祝高陽已死”這件事不再是別人口中輕飄飄的一句話,而是如此殘酷的場景時,她才發現自己并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堅強。

  邢梔感覺自己的腿失去了力量,她伸手握住旁邊梨樹的枝干才支撐住自己:“能……能不能,先別殺他,說不定……”

  邢梔哽咽難言,她沒想到自己的聲音有一天聽起來會如此軟弱。

  根本沒有“說不定”。

  常年和法器打交道,具備足夠知識的她明確地知道,這種程度、這種范圍的破壞不會有任何修復的機會。

  因為那不是“恢復”,而是再造,甚至是逆轉時間。4

  而大腦被侵蝕,更是無救中的無救。

  當那些被法器深度侵蝕之人來向她求救時,她曾經許多次對那些慘白的臉冷酷地說出“放棄”,如今輪到自己,卻怎么也開不了口。

  沒有希望了,留他在這里,只會給大家添亂。

  “還是……”她艱難道。

  “好。”她聽見明綺天清涼平和的聲音,愕然轉頭。

  “我本來也沒打算殺他。”明綺天道,“琉璃說,他的心神境仍然存在。”4

  邢梔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

  有心神境,那意味著他的意識尚在。在將心神境清理、修復之后,那個祝高陽,仍然有可能醒來!

  她看著這具仍在扭曲丑陋的身軀,無論如何也無法從中找到一點男子的原貌。5

  “那……怎么辦?”這句問話對邢梔來說很熟悉,只是作為隊伍向來的主心骨,她熟悉它的地方是耳朵,而非嘴巴。2

  但此時她真的大腦一片亂麻了。

  “給我一柄劍,隨便就好。”明綺天道,“我可以把他暫時鎖在這里。”

  立刻有人取劍過來,明綺天橫過長劍,真氣緩緩注入劍身,而后她垂劍,將這柄劍穿過祝高陽的身體,入地至柄。

  其中攜帶的真氣頓時占領了這具猙獰的身軀,它一顫,靜止不動了,只剩細微地顫抖。

  “好了,不要拔這柄劍。”17

  英雄古達!

  邢梔連忙點頭。

  她努力收斂起爆炸開來的情感,整理著紛亂的思緒。

  按黑螭所說,祝高陽也是前來尋找那樣東西,而他也是直奔縣衙,或者說,直奔明綺天。3

  之前的疑問往“是”的方向偏移了,難道仙君要找的真是明綺天?4

  這時常致遠帶著兩個人走入了后院,邢梔抬起頭,正要向他說明情況,卻見他輕輕一擺手,進了明綺天剛剛那間屋子。

  “越老兄。”常致遠走進屋子,來到老人身邊,俯下身低聲道,“門口我已經準備好馬車,這里有些危險,請你暫避一二。”

  “這里不是已經是奉懷最安全的地方了嗎?”老人嘶啞道。8

  “是……但是,現在整個奉懷都不太安全。”常致遠苦澀一笑,而后道,“小液是奉懷的英雄,你是小液的長輩,我想盡量保證你的安全。”

  他繼續道:“小液去了北橋頭,你就順路把他也帶上,不然留在這里也是無用。”

  這或許是常致遠任職十多年來有數的私心,他真的很喜歡那個明朗堅韌的少年,看到他就仿佛春日的陽光照上自己老朽的身體。1

  然而輪椅上的老人搖了搖頭:“多謝你,就不必了,等小液回來,讓他決定吧。”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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