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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離鄉

  翌日,夜幕剛褪,縣衙。

  裴液立在石桌旁,看著常大人和黃師傅翻檢自己一目了然的行囊。

  “衣服怎么能就帶這么兩件?萬一下雨呢?”黃師傅皺著眉,“鞋也要再帶一雙草鞋。”

  常致遠點點頭道:“而且至少要帶個斗笠——我去給你拿。”

  “銅錢呢!怎么只帶銀子,路上喝杯茶也要拿一塊銀子給人家嗎。”

  “匕首、火石.這些是一定要有的——也沒帶?”

  黃師傅抬眸翻了他一眼,把自己腰上的匕首接下來拍在桌上,轉頭往柴房而去。

  裴液摸了摸頭,看著這不到一刻鐘已經大了一倍的包裹,一抬頭看見回來的黃師傅手里提著一片寒光,驚道:“斧、斧子就不用了吧?”

  “山林里需要劈砍的時候多。”黃師傅把小斧放在匕首旁邊。

  這時常致遠提著斗笠回來,拍了拍裴液道:“行了,這里我們幫你準備著,你去后面挑匹馬吧。”

  裴液眼一亮,這正是他今天期待的環節。

  “好!”

  自從學會騎馬后,裴液就一直想有一匹自己的馬。但是一來馬太貴,在小城里買一匹也要近二十兩,更不用說養的費用;二來他又不出小城,養馬也是無用。

  如今常致遠讓他去挑的這些馬都是公家所有,本來也不能任他隨意牽走,是常致遠拿之前作為獎賞的宅院置換了一匹,多出的三四兩的差價他便自己補上,這才有了挑馬一節。

  裴液腳步輕快地來到后院,馬夫早立在馬廄邊上等著。

  四匹大馬一字排開,棕、褐、紅、黃。

  “衙門這兒本來就有兩匹,武備那邊有五匹,我挑了兩匹好的給伱牽過來了。”馬夫道,“你瞅瞅吧。”

  裴液感覺根本不需要再看。

  他一進后院,目光就已經被左二那高出其他三匹半個頭的棗紅大駒吸引住了。

  裴液走到這匹馬前,輕輕拍了拍。

  馬夫呵呵笑了起來:“嗨,就知道。”

  裴液也笑,轉頭道:“大伯伯,這匹行不行?”

  “行,有甚么不行,牽來就是給你挑的。”馬夫道,“不過我得跟你說清楚,我知道你是看上它生得威武,但要跑州城,最好還是選另外這匹。”

  他拍了拍自己旁邊的馬臀。

  裴液一看,這一匹馬黃白相間,個子是四匹中最矮的,氣質也有些呆,不似那匹棗馬傲然,此時仍在一刻不停地低頭嚼著草料。

  裴液不太樂意,努了努嘴道:“我還是想要那匹。”

  “也行。”馬夫笑,“那匹確實中看。”

  他把棗紅馬牽到裴液面前,裴液上下打量著,這馬渾身毛色棕紅,像是一團秋葉,而鬃毛和長尾紅得更熱烈一些,就像葉上燃起的火焰。

  它一雙黑眸根本不低頭看眼前的新主人,只是或昂首,或左顧右盼,蹄子不安分地點著地,頗有些躍躍欲試。

  裴液越看越滿意,點頭道:“就它了!”

  “行。”不知道為什么馬夫也挺滿意,“那我一會兒退常大人二兩銀子。”

  “啊?”裴液茫然地看了馬夫一眼,馬夫和善地笑了笑,牽起馬轉身走了。

  裴液愛不釋手地圍著這大馬轉了好幾圈,才回到前院,此時包裹已被兩位長輩重新整理過一遍,打包得齊齊整整。

  總共有:一個大了一倍多的大包、一卷遮雨油布,可以馱在馬上;一條褡褳,裝著火折匕首一類的小東西,還有一樣最重要的——奉懷開具的金秋武比資格文書。這東西常致遠怕他丟,給他開了兩條一模一樣的,另一張放在蛟腹之中;一個裝滿的水壺;一包干肉干饃;一柄劍、一個劍匣,都系好了帶子,可以妥當地背在背上。

  就著兩位長輩你一句我一句的叮囑,裴液在縣衙用了一頓飽餐,而后黃師傅牽著馬,和常致遠一起把他送到了城門口。

  天光已經明亮,秋氣清爽,裴液昨晚睡了美美的一覺,今早吃了足足的一餐,精神正佳,此時舉頭南望,看著大道消失在坡頭。

  “萬事安全為先。”常致遠輕握著他的手腕,“有什么事可以去找白司兵,我和他是多年的好友了。”

  “嗯!”裴液點點頭。

  黃師傅也拍了拍他:“去吧,好男兒志在四方,早該見見世面。等個十幾天,我就帶著孩子們去找你了。”

  常致遠點頭:“到時候若是有閑暇,我也跟過去看看。”

  裴液意外:“啊?旅途勞頓,您安心養身體吧,我給您帶好消息回來。”

  常致遠笑著搖頭:“我是這幾天疲累,若是平日里,整個縣六十以上的老人,誰有我身子硬朗——行了。”

  老人松開少年的手腕:“早些動身吧。”

  “嗯。”裴液后退一步,躬身拜別兩位長輩。

  他一個翻身躍上馬背,回頭向兩位長輩一抬手,輕抖韁繩:“那就——啊——”

  裴液一聲驚叫,胯下仿佛竄出一條紅蛟,扽得他上身一個趔趄,而且這蛟軀還在兇猛地上下起伏,其顛簸讓裴液感覺自己騎的不是一匹馬,而是一頭豹子。

  他努力調整回身形,回過頭兩位長輩已在七八丈外,面色擔憂地伸手看著他。

  “——走了!”裴液揮手喊完后半句話,轉身牽住韁繩,屈膝鐙上,兩個起伏之下身體便融入這馬的節奏之中。

  真的好快。

  裴液從來沒有騎過這么快的馬,也從來沒騎過這么“靈敏”的馬。

  騎別的馬像拉弓,使多少力便能拉多滿,給多少驅使便跑多快;騎這匹馬卻像松弦,它本身就是一張蓄滿的弓,你只要手指稍微松了一下,它就會“砰”的一聲彈射出去。

  “好馬兒!”裴液興奮叫道,一夾馬腹,這馬速度又上了一個臺階。

  真的好快!

  一道閃掠的紅隼,一團燃燒的火焰。

  如此好的馬,為何要退二兩銀子!

  恐怕是嫌它吃得多,性子烈。

  但千里馬馬多食而傲,合該如此。性子烈不是馬的問題,明明是他們御者的問題。

  裴液滿意地想著,他額發飛揚,仿佛騎在一道奔雷之上,風被他們迎面撞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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