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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比前

  隋再華就跟在少女后面,一起走了出來。

  “就此別過了。”老人望了望西邊的落日,淡聲笑道,“祝二位諸事順心,武比之時,咱們再見吧。”

  說罷一斂衣擺,便往衙外而去了。

  “怎么說的?”二人行禮送罷老人,裴液偏頭向少女問道。

  李縹青一嘆:“比起尚懷通,原來我才是踩在劍院的門檻上。”

  “已經很厲害了,你年紀還小得多呢。”

  “是但你不是和我一樣大?”

  “你不能跟我比啊。”裴液笑。

  李縹青白他一眼,抬腳往衙外而去:“不過隋大人還是偏向于要我的,只是.我這邊有些問題。”

  “什么?”

  “因為.我是翠羽的接班人。”

  “可以先放一放翠羽的事情啊,去進修兩三年不好嗎?”裴液看著少女,“現在形勢馬上也安定下來了,伱還年輕,可以往更高處走走的。”

  “不只是事務纏身。”兩人出了衙門,立在大街上,李縹青看著西飛的落日,“這是規制上的事情,我的江湖身份太重了,事情就.有些關礙。”

  “.哦。”裴液這才想起來,道啟會是三十三劍門和大唐成立的組織,可入者是三十三門弟子與身份干凈的大唐子民。

  裴液這樣無門無派的可以進,但若加一個江湖門派的身份,便有了一定的獨立性,此時要進道啟會,便兩方有礙——一來你之門派既不在道啟會之中,三十三劍門憑什么允你學他們的劍法,那豈不算是偷師;二來既然你難免以門派弟子身份先于大唐子民,那朝廷之傾力培養也就有所疑慮。

  這自然也是大唐削弱江湖,聚攏劍才的手段,但于少女這樣一心門派之人而言,便不得不在抉擇中失去這一機會了。

  “這事沒有通融的地方嗎?”裴液皺眉,“尚懷通不是能進?”

  “當然有的。尤其對于我們這樣沒什么名氣的小門派,三十三劍門和朝廷其實也不太計較。”李縹青一躍上了門口的車駕,裴液也沒進車廂,就坐在她旁邊。

  少女輕輕一揮鞭,馬車粼粼而行。

  “隋大人說有三條路子。一是劍院特招,即無論你是何身份,劍院自是要你。今年名額倒是還有,但我并無這般資質;二是朝廷推薦,也就是說,朝廷認你將于大唐有益,不介意你的江湖身份,為你開了這條路。我想這條路是可以嘗試運作的,因為翠羽和州衙關系一直還可以。”

  “三呢?”

  “三就是尋三十三劍門之一做推薦,七蛟不是找的崆峒嗎?”李縹青輕嘆道,“但是翠羽在道啟會沒有相識的門派,也拿不出多少錢。”

  “.哦。”裴液緩緩點頭,思索著道,“這件事到時候我幫你問問。”

  “問問?你那個朋友嗎?”

  “對。”

  “.那如果有門路的話,記得叫我去聊,你別自己欠太多人情。”

  “.這個,再說吧。”車馬此時行出了一段距離,裴液看著街邊的酒樓,忽然道,“等一下,今日九月二.我得去訂些住處。”

  “啊?什么?”

  “我請了奉懷的親友們來看武比。”裴液道,“他們過兩天該到了。”

  “啊,但是現在訂的話,價錢已經很高了。”李縹青緊了下馬韁,“你還有多少錢?”

  “十四兩,零七百多文。”

  “來的人很多嗎?”

  “大人沒幾個,主要有二十來個孩子。”

  李縹青驚訝地看他一眼。

  “是我們奉懷武館的。”裴液道,“孩子們一直在山里,想讓他們進城見見世面。”

  “哦那干脆住翠羽的宅院就好了。”少女道。

  裴液猶豫一下:“太麻煩吧,都是些鄉下孩子,很頑皮的。”

  “那有什么?我們還要從貴館手里買《蟬雀劍》呢,當然得打好關系。”

  裴液一笑:“那好吧。”

  馬車粼粼而行,裴液已不是初到博望時的萬事陌生,這座城的結構已漸漸在他心中生成,許多建筑都有印象。此時過了一座四層小樓,裴液立刻一笑:“前面是不是武比的場地了。”

  “是啊。”少女清脆應道。

  果然柳蔭一過,便是頭回入城所見的那巨大廣場,此時各類商攤小販已被清到最外圍,正中已搭起了五處巨大的架子,還有許多人在其中穿梭忙碌。

  “等填充上石木,便是五處擂臺了。”李縹青道。

  “竟然這么大。”裴液感嘆一聲。這樣巨大的臺子,周圍的房屋在它面前如同玩具,實在與他印象中的“擂臺”不是一個東西。

  “這還只是分臺呢,最終合起來的擂臺更大。”李縹青停下馬車,與少年一起偏頭笑看。

  “合起來?”

  “嗯啊。武比共打四天,頭一天是一百二十八進六十四,這樣四個臺子,各打十六場,便可結束;第二天六十四進三十二,便將四個擂臺兩兩合并,如此兩個大擂臺,也是打十六場;第三天三十二進十六,至此便是真正的戲肉了,勝者是能拿鐵魚符的,很多人也是到了這一天才來看。這一天擂臺便不合并了,仍是兩個,但要多打一輪,即決出前十六后,下午還要再打出前八;第四天,則兩個擂臺再次合并,八人便在這唯一的、最大的擂臺上,一路決出魁首了。”

  裴液目光緩緩掃過,這巨大的廣場足以容納數萬人。其所處地勢也很討巧,是一處下落的地面,如此立在旁邊街道屋頂,乃至坐于酒樓之中,都可以觀望場上,十分合適。

  “那額外這個擂臺是做什么用的?”裴液一指,場上其他四處擂臺并在一起,第五個則與它們有些不短不長的間隔。

  “哦,這個是副場啦。”李縹青道,“是給輸過一輪的人的第二次機會。這個擂臺是一直不拆的,甚至在武比期間,上面的比試都一直不會停——因為敗者的比試很長,又只有這么一個擂臺。”

  “輸了還有機會啊?”

  “當然了,雖州衙會盡量讓有名的高手前期錯開,但對于很多實力不錯卻無名無姓之人就照顧不到了。”李縹青道,“比如說,萬一龍門班里哪個學員第一輪遇到了你,豈不是欲訴無門。”

  “.原來如此,那這敗者要如何打?”

  “倒也簡單,說白了便是‘雙敗為定’。第一輪敗下來的六十四人,先再比一輪,決出‘上三十二’和‘下三十二’,‘下三十二’便徹底淘汰,敲定本次成績了——一輪未勝。而后‘上三十二’便可獲得資格——與勝者下一輪淘汰下來的三十二人打一輪。這一輪中決出的‘下三十二’便同樣是徹底淘汰,并且之前一輪的勝利也不作數了,成績依然是一輪未勝。”李縹青道,“而取得勝利的‘上三十二’,才與勝者組的前三十二共同組成本次武比真正的六十四強,得‘勝一輪’之獎勵。之后,這三十二人將再次自行決出‘上下十六人’,上十六人則再和淘汰下來的十六人比試.依此類推。”

  裴液緩緩點著頭:“我懂了,就是說,即便不幸敗了一輪,仍然可以努力在敗者中脫穎而出,然后便可得一次搶奪別人名次的機會。”

  “不錯。”

  “而于第一輪勝者們而言,若在六十四進三十二中落敗,其實并不能保證自己是六十四強。還要再面對一次敗者們的挑戰,輸了則退回一百二十八,贏了,才能保住六十四。”

  “是極是極。”李縹青笑著點點頭,“你比楚念師兄聰明多了,上次跟他講,我都要氣死了。不過,敗者的挑戰也就到第二名為止了。”

  “不能再爭奪魁首了嗎。”

  “自然不能,你想一下這個規則,實際是只有敗下來的人,才需要接受同樣敗過一輪之人的挑戰。魁首是全勝而得,自然無虞。”李縹青道,“而且魁首自當是本屆第一。既然敗過,無論是敗給誰,又如何能說是最強呢?”

  “.是這個道理。只要敗過一次,自然就不配為魁首了。”

  李縹青看著這遼闊的場地,忽然輕嘆一聲:“比肩接踵,人海聲雷怪不得許多人縱使無心仕途、沒有機會,也搶破頭要來打一場武比——能于此得博望城之歡嘯,也算不枉一身苦學了。”

  裴液亦是安靜遙看,仿佛已見到那擂臺成型、數萬人圍坐凝目的樣子。

  他從未置身于此中境界。

  直到馬車動起,裴液才回過神來,而身旁少女笑道:“險些忘了一事!”

  “什么?”

  “要給你量兩身衣服啊!”

  “.啊?”

  “到時候你打武比,就穿這一身上去嗎?”

  裴液低頭瞧了瞧,這是他從奉懷帶出的兩件衣裳之一,早已浣洗干凈,今日要參加參加鷺洲詩會才穿上的。倒確實有些輕薄發白,料子不好,款式也老舊。

  “還好吧,打架要穿多漂亮?”

  “這可不只是打架,也是露面。”李縹青駕著車,往西拐入一條街,“帶你去我常去的那家吧。”

  裴液還是有些抗拒:“我上鷺洲詩會也沒換衣服啊。”

  “那是因為我沒顧上你。”

  七拐八拐來到一處門面,青石小巷,木門黑檐,周圍很是安靜。李縹青跳下馬車,扯了依然猶豫的少年一把,另一只手已推門笑道:“許姐姐?”

  院中浣布的年輕婦人立起身,驚訝地看著門口少女,抖著雙手的水珠:“縹青!好久沒來做過新衣服了。”

  “嗯今天也不是給我做。”少女笑道,“是這位少俠。”

  “哦?”姓許的婦人應聲看去,打量了少年一圈,流眸轉回少女身上笑道,“這想必不是新入門的弟子。”

  李縹青一笑,推著她往屋里去:“快,去挑挑樣子,我們一會兒還急著有事呢。”

  “哦?急著”婦人往少女耳邊輕輕笑語了一句,李縹青拍了她一巴掌。

  裴液自不知她們說笑什么,只保持笑容跟在后面,繼而一進屋,就被滿目琳瑯驚住了步子。紅的、黃的、綠的、藍的、白的、紫的、青的.每一種正色又衍生出許多副色,兼以長短、粗細、硬軟、糙滑又各個不同。

  琳琳近百種,而這只是擺在表面上的布料。

  好在少女沒有為難他來從中選擇,只由婦人不停拿出成服為他換上,再由少女觀看過后點頭或搖頭,婦人則在紙上記下。最后將他身體細細量過之后,兩人湊在桌案前以尺筆喁喁私語,不停在紙上更換著圖樣。

  不再被擺弄的裴液則在這家鋪子里漫步逛著,見許多成衣裱在墻上,確實可看出相當細密的手藝。走了兩步,裴液一頓,只見一襲輕飄的鵝黃裙子映入眼簾,正和少女那件相去未遠,他回頭想叫李縹青來看,卻見少女和婦人正討論得興致頗高。

  做件衣服有那么有意思嗎?

  裴液便再往前逛,卻又見一身眼熟的男服,擺在正中,這件令裴液駐足更久,因為竟然是今日詩會上趙章所穿。

  裴液一笑,本來還在疑惑這家看起來冷門冷戶,怎么養活生意,此時算是解惑了——開張吃三月嘛。

  而后他猛地一激靈,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錢袋。

  抱著這份憂慮,裴液緩緩轉身,走到兩位女子身邊,一言不發地探頭去看,只見紙上兩件長衣的圖案已經緩緩成型了。

  確實挺好看。

  李縹青抬頭笑道:“喜歡這個樣子嗎?”

  “挺好看咱們用什么料子?”裴液旁敲側擊地問道,樸素地以為錢的大頭依然在布料上。

  婦人看他一眼,微笑:“公子有自己中意的料子嗎?我可以照公子的指定來制衣。”

  “啊”

  李縹青“噗”了一聲,一眼看透了少年的心思:“你別管啦,錢我來掏。”

  “不不不,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你以后在博望城,花銷全由翠羽來出,說定了。”

  這裴液自不同意,但這件事是拗不過她了,無奈笑道:“.好吧。”

  等種種細節一概定下,天色已經昏黑,縱然婦人推拒,少女還是放下了一兩訂金。

  裴液看著這個數目暗中咋舌——訂金一兩,衣物怎么也要二三兩銀子了。

  他實在覺得衣物能穿便好,不必如此花費。而另一件令少年無法理解的事,則是少女對于打扮他有著頗高的興致。

  又不是自己穿——打扮別人有很多樂趣嗎?

  直到聽到旁邊一聲輕柔貓叫,裴液一轉頭,卻是婦人養的一只貓蹲在桌子上。而與普通貓不同的是,這只身上竟然穿著一身裁剪精致的墨綠文衫,頸上垂落一枚玉佩,頭上還有一枚小冠,此時端坐不動的樣子,真有松風鶴姿般的可愛。

  “.嗯?”

  裴液頭一偏,眼睛明亮無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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