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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劍中仙

  不止姜銀兒怔住,所有人的目光其實都一時牽動。

  青衣戲面的少年,沉雄異美的長劍,他一步步向前走來,已抬手摘下了戲面,露出一張近乎陌生……而十分年輕的面龐。

  沒有什么誤會的余地,剛剛就是他看向這位勝過了所有人的前代劍仙,問出了一句,“你很會用劍嗎?”

  場上當然是片刻寂靜,鶴咎偏了偏頭,擱下酒壺挽個劍花,慵笑道:“你是何人?也來與我演劍嗎?”

  沒有回答,少年抬手就是一道明亮至極的劍光。

  青衣一掠而過,近乎刺耳的劍嘯一瞬間沖天而起,姜銀兒眸光一縮,已是發飛衣揚,劍光從她身側呼嘯而過,下一刻金鐵尖銳的錚鳴就響徹了整個宴廳。

  少年劍為斬,鶴咎劍為封,兩劍如同鑄死在一處,燈火都在一時傾暗。

  這一刻的停留其實只有半息,但一瞬間散在全場的……已是死寂般的安靜。

  沒有“七步劍御”。

  所有懂劍的人都已看出。

  只在見面的第一劍……你說他一劍碾碎了這種把戲也好,你說鶴咎一瞬間已感知到不能用這種伏劍對付他也罷……總之那所謂的鐲子一劍破碎,云紋一瞬間已來到鶴咎的劍上!

  沒有考題,他直接面對的,就是鶴咎本人!

  “……這人是誰?!”

  其實并不是所有人都對這道身影全然陌生。

  修劍院的楚水霆,依然怔坐在角落的徐夢郎,燈燭明亮處眼睛此時更加明亮的崔照夜……而即便除了這些人,一些關注神京江湖的人也或者聽說了太平漕幫一夜覆滅的事情,或者讀到了《長安劍事》上的那則劍評。再另外一些人則看過今夜的來客名單,尤其貴女小姐們,正愛湊一起猜測假面,而只要數一數對一對,這個名字和那張戲面就也頗容易安放到一處。

  但幾乎所有人都沒見過他的劍。

  “客裴液,年十七,散修,劍者。”

  僅此一條簡短的記述,絕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

  正如盧岫所認知,每次來幻樓的總有幾個有才華無出身之人,整整一場宴會都會待在不引注目的邊緣,只在試劍作詩時才奮力一為,確實也能有些令人耳目一新的東西。

  而這一次,即便對楚水霆這樣在修劍院已知道他天賦一流之人而言,也難免過于震撼了。

  “……叫裴液。”男人怔了片刻,轉頭向脫口而出的寧朝列道,這位道家真傳已近乎失態,“我們修劍院的人,拿的是云瑯的薦書。”

  陳泉蛇般垂眉的雙眼此時射出精光,高臺那位天樓的垂視都似乎凝實了一些。

  鶴咎眼中是驟然爆發的驚喜,酒氣幾乎從他身上一掃而空,他似乎聽見觀者的私語,笑道:“裴液是不是?接劍!”

  兩人同時選擇斜劍而傾——鶴咎西下斜半刻,裴液東上斜兩刻,兩劍樂器般交擦而過。

  鶴咎長劍向下而去,先刺裴液膝蓋,裴液側進一步,劍亦隨身進一步。

  而后鶴咎之劍從下方自然往身后而去,繼而上行,其人身隨劍動,劍勢之順滑絲毫不擾,身體則退步轉身,剛好避過少年的進劍……這個動作漂亮得宛如仙宮舞者,如從水中撈起一彎溫柔的明月。

  然后出水時……那乍然的明亮一瞬間寒徹心扉!

  鶴咎驟然轉腕擰身,劍勢下走上回,如畫半輪明月,而后在筆直的切線處颯然一送。

回劍式  即便不是最基礎的劍招,也是但凡佩劍行走江湖之人都習見過的招術,劍理之基由虛反實,劍勢之變如水化冰……它最核心的要義就是出招之前,絕不令敵人窺見你的意圖。

  每個人都應知道這一劍的,對高處的劍者而言,這早已是初學者的把戲。

  然而如今這一劍在鶴咎手里如同脫胎換骨,在這一刻爆發之前,場上無數已在意劍深處鉆研的劍者……竟沒有一個人反應過來。

  ……但那位少年反應過來了。

  他不僅反應過來,而且是在更早的時候就洞穿了鶴咎的意圖,凌厲的劍芒一瞬刺喉,裴液已偏頭立劍一格,側進之步再進,已撞入鶴咎空門。

  兩雙眸子相對一霎,然后就是一道同樣凌厲的劍光從兩人胸腹間升起。

  自兩劍之分,鶴咎之劍籠罩了下、上、左、右,招式之柔變技驚全場,劍與人拉得很開;裴液之劍則從上行開始,就只在胸腹之上徘徊,卸劍、格劍、切劍,劍與人仿佛黏為一體。

  于是在接過這招回劍之后,兩人已在兩步之內……似乎從一開始,他等的就是這一刻。

  裴液反手握劍,劍理運作欲前先后,出劍割喉如蜻點水,是一招宛如從無中化出的提劍式。

  這一刻裴液之攻只要轉劍一半,鶴咎之守卻要整個回劍,慢——哪怕慢上一絲——就是弈劍中最無可討巧的劣勢。

  或許面對其他劍者,鶴咎有無數手段應對,但這一刻,他只選擇了后退一步,以令自己的劍追上了少年的劍。

  劍身映過兩雙眸子,一雙明亮興奮,一雙沉凝平靜。

  “他難道還能……這樣走過七步?”寧朝列喃喃道。

  沒有人應答。

  這是句天方夜譚的話——這當然不是“七步劍御”了,正如剛剛鶴咎以第八招擊敗姜銀兒,如今他可以在一步里出五招、十招、一百招的,他可以隨意變動步伐和招式,不必遵循一步一回合的規則……這位小劍仙身上如今沒有任何限制。

  但……七步的規則確實還在那里的。

  較藝勝古賢人者,得在場一諾。

  這位少年若真能以這樣的姿態拿下勝利……誰又能拒絕他的要求?

  徐夢郎似乎這時才反應過來戰局的態勢,怔怔地扶案站起身來,他不是太懂劍,但至少看得懂形勢和氣氛……蒼白的臉忍不住笑了下。

  這位少年身負如此絕藝令他打心底里生出一種莫名的歡欣,即便這位慣常捕捉幽微情感的詩人也一時沒弄明白那是從何而來。

  盧岫是另一種漠然的姿態,而場上另一怪異偏頭的,則是挑著小蛇的魚紫良。

  他捕捉到“裴液”這個耳熟的名字,費了些勁才想起來,抬頭想了想,回頭小心地看了眼那襲倚柱投目的玄衣。

  不過他自覺心胸開闊,既然這人已攀到了這種位置,他倒不吝幾句夸贊,于是也舉手拍了一拍。

  而在一切安靜的投目中,時間只剛剛過去四息。

  驚呼再一次響了起來。

  這一次是真正精妙的劍術了。

  任誰都看得出鶴咎此時的認真與亢奮,繚亂的劍光簡直與剛才不是一個態勢,很多人在書上讀過那句“年未而立,已遍歷天下劍術”,如今才難以置信地親眼得見。

  當年沒有藏劍樓,但這位小劍仙正如從藏劍樓待了十年方出,大宗小派、天南海北,各色迥異的劍術信手拈來,甚至拆得其中一招半式來組合銜接……難說有什么太過核心的劍術,但竟也全無濫竽充數之劍。

  劍道上有個簡單粗暴的結論,固然不一定學劍越多打起來就越厲害,但能自在掌控的劍越多,就一定代表著天賦越高。

  鶴咎嘴抿成一線,手中劍光繚亂、繽紛、精妙,又殺意凜然。

  而如果說鶴咎的劍令所有佩劍之人觸目驚心的話,那么裴液的劍就只給人神鬼莫測之感。

  他會的劍一定沒有鶴咎多,甚至可以說是屈指可數,兩息之內,已見得重復之劍。

  但所有人這時都明白了鶴咎為何在第一劍就放棄了“七步劍御”,因為在這件事上……少年甚至可能比他略勝一籌。

  他并不能定見七招之后,他尚缺極遠的修習與沉淀,但那種敏銳的直感和見劍本質的能力,正是“七步劍御”最大的克星。

  大大小小的鐲子在兩人的斗劍中不斷生滅,一個肉眼可見的趨勢是鶴咎穩壓少年一頭,他總是攻多于守,不斷以嶄新的劍術搶得先機,以精妙的變化令少年屢陷驚險……但總是刺不中他。

  這道青色身影如同風中之花,飄曳牽扯,但是絕不凋殘墜落,他似乎并不陌生……或者說熟悉這樣百劍皆來的對手,而且甚至游刃有余。

  同時劍在其人手上簡直有種動人心魄的魅力,絕非“靈妙”二字可以描述,那是幾乎將劍與性命當做肆意揮灑的筆,整個弈場俱是他天馬行空的痕跡。

  “……你帶的這個人,這么厲害嗎?”旁邊貴女向崔照夜傾過身來,小聲道,眼睛微微轉著,不知想說什么。

  崔照夜兩手托腮望著場上,頰面上是飲酒般的酡紅,水波一樣的眸子淡淡橫了她一眼,卻似已不想說話。

  然而那畢竟是驚險到繃緊到極致的局勢。

  每一個細微的差錯都可能決定勝敗,而更重要的是……那顯然也已持續不了多久了。

  鶴咎當然還是那個鶴咎,劍道歷史上還銘刻著他的名字,少年畢竟尚且造詣淺薄。

  即便只是數息的交手,鶴咎也相當程度地摸清了這位少年的一些習慣,而每一式劍在他面前多出現一次,就變得更薄一分。

  當然鶴咎所習的劍術數量也在飛快消耗,但在裴液自己被摸透之前,它是看不見盡頭了。

  所有人都心緒繃起,然而少年只是抿著唇,在逐漸惡劣的戰局中,他依然堅定地、不可思議地向前推進了三步。

  當他踏上第五步時,最后的支撐終于崩塌了。當飄回風再一次出現時,鶴咎鬼魅般地與他出現在了同一道風中。裴液自習得此式以來從未遭遇過此等情境,甚至可以說除了水下那次,這一式還從未失敗過。

  但如今畢竟遇到了。

  小劍仙的目光仍然那樣明亮,緊抿的嘴勾出個笑意,壓在手上的一劍嘯烈刺出。

  已然同在飄回風之中,無論如何改變風向,我們都一同靜止,你還能如何躲這一劍呢?

  裴液沒有改變風。

  他在風聲之中接劍一霎,劍身輕佻地彈起……將自己化為了一團柳絮。

  《楊花》

  又是一道驚艷的劍中之劍,他顯然已逼近極限了——這一劍在別人眼中或許完美,但鶴咎清楚地看出了一絲滯澀。

  這樣的搏斗中不會有假戲,因為若把對方當做傻子,那么自己才是真正的傻子。

  鶴咎確實依然游刃有余,他含笑追此一劍,劍勢比上一劍更加分散,但也更加龐然,足以捕獲這朵跳飄的楊花。

  然后當兩劍相觸的瞬間,這團輕白的楊絮驟然綻開,變得質實、染上淡粉……一瞬間清晰而明艷的劍光充斥了他的視野,分散開來的劍勢一霎被破。鶴咎轉劍退步,化去了這次突兀的反攻。

  《桃花》

  二月楊花之后,三四月桃花盛開,兩劍之間的銜接堪稱自然無隙。裴液逼近極限后的破綻是真的,但他藏的劍也是真的。

  裴液挽劍輕橫,如將一白一粉兩朵輕花托在了劍上,立定了第五步。

  宴場的歡呼確實在這一刻傳入耳朵,但只一霎之間,平地拔起萬丈,朱樓消散,日月星轉瞬環于身周……天覽。

  意劍毫無停留地壓覆了下來。

  萬象云天之中,孤身單劍的少年宛如一葉危舟。鶴咎從來沒有給任何人施加這種強度,他在這一刻……是真的無比想要勝過這位少年!

  許多人在這一刻都繃緊了心緒,劍客詩人無一例外……幾位劍者并不介意他搏得更高的身名,強者得之本是修者間樸素的道理。而江湖修者們在神京權貴們面前……其實本也是同一個群體。

  他們希望他踏上第六步……乃至踏過第七步。

  當然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希望微茫的事情,楚水霆到過第五步,陳泉則踏足過第七步,這絕不是兩步之差的事情,一方面,隨著交手的進行,鶴咎對你的洞察在如妖似鬼地增長,少年在他面前顯然已越發透明;而另一方面……每個人都看出了,這是一場從低到高的弈劍。

  從“拙”,到“靈”,再到“意”……對修劍年限較少的劍者而言,越高處的劍,自然越來不及接觸。

  ……也許就結束在這一式天覽上。

  萬象囊括,難以言喻的浩大和高渺一瞬間填充伱的心靈,幾乎足以令人忘卻一切……這絕對是至少立在奇觀之巔的意劍。

  意的爭斗總是太看劍者自己,對劍意的掌控、理解和發掘,同樣的意劍在不同劍者手中,總是會有云泥之別的效果。

  而所有人在這時意識到一個事實——這位少年確實不會春水瀉影,冰鑒照神那樣的神仙般的意劍,無法那樣以王對王、恰到好處地破去這道意境……只能考驗自己對其他意劍的理解和掌控了。

  他需要一道神來之筆,而于少年而言……這或者并不是太難。

  立于鶴背持劍的少年安靜地闔上了眸子,一道寂靜的意生發出來……落于他自己身上。

  他見過的。

  云天遮目失羽,如此久伴而親切的一劍,冰冷而溫柔地封閉了自己的心靈,于是一切浩蕩的世界都從他的意識中消失,從鶴背萬丈墜落,再睜眼踏足時,已在朱樓地板之上。

  以意破意,在所有人尚且驚愕或驚艷的目光中,少年已立足第六步,并占得了一份先機。

  他用這個先機擺了個奇怪的架勢。

  很多人后來才意識到……就是從這里開始的一切,就都在少年掌控之中了。

  鶴咎脫離意境時,第一眼看見的就是這道劍架。

  正因繃緊得毫無松弛空間的局勢,正因他作為意劍被破的一方稍失先機,也正因這已是最后一步,鶴咎絕不會拖沓一霎,劍感與身體的本能已經自行做出最合適、最正確的反應。

  而當鎩羽一式從自己手中流出時,他才認清對方手中那道劍架……那分明是姜銀兒的劍……姜銀兒的第一劍。

  一瞬間鶴咎腦中流過許多念頭——他們是師兄妹嗎?不然何以會同一劍?亦或是好友或情侶,少女敗了,少年難道竟想用同樣的一招奪回勝利?

  但這都是雜念了,無論如何,足望七招之后的劍感沒有給予任何示警,這只是一次劍招交換的開端,后面才是真正的戲肉——他希望自己在這一招出鎩羽,那就出好了。

  第七步,他們還有一場真正的勝敗。

  所有人也都望著這最繃緊心弦的一幕……如果少年跨了過去,那他就是今晚唯一的勝者!

  徐夢郎已咬緊了牙關,仿佛少年的命運就是自己的命運。

  鎩羽是暴烈強大的向前之劍,而裴液更早一刻向它迎面而去。

  踏在了七步之上。

  鶴咎一瞬間沒有弄懂他的意圖——他本來可以從容享受后手的,敵劍未出而己身先入劍圈,是一種很基本的莽撞。

  然后他看到少年飄揚的額發和沉靜的雙眸……那是,第一次的正視。

  然后他瞳孔驟縮,驚愕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鎩羽之劍,劍不滿握,這一霎這少年以左手持劍……換走了自己手中的長劍。

  宛如神跡般的掌控,鎩羽初動的朝向與趨勢在被他絲毫不差地替換在這柄劍中。

  “借你劍一用。”少年輕聲道。

  鶴咎這一刻渾身悚然,他從未如此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他人面對自己時的鬼魅之感,雙眼爆發出難以置信的、驚喜亢奮的光芒,脫口一瞬間近乎嘶喊:“——裴液!!”

  然后下一刻他怔怔地愣住了。

  面前的少年從他身上一撞而過,化為了一團縹緲的白羽。

  ……他沒有立足第七步,他邁過去了。

  人們驚訝著這不知何時鋪開的意劍,怔望著白羽飛過,心中考慮著這算不算七步已成……而在眼前展開的,是令人扼住喉嚨的一幕。

  少年的眸子依然沉靜。

  宴廳之上,詩場在另一側,小劍仙在更中心些的位置,枕劍伴酒睡在云上……就在主位六步之前。

  裴液距小劍仙還有一步……但他距離高臺已只有七步。

  于是就在這一瞬之間。

  先鋪開的是令所有人屏住呼吸的琉璃之境,孤夢、薄冰、靜水,冰冷剔透,下一刻所有人才意識到自己只是旁觀了這一劍……這一劍指向的,是那道玄狐之面!!

  再出手的是手中的鎩羽。

  牽絲玉虎,握在鶴咎的手中。

  這實在是太快太強的一劍,裴液自己遠遠用不出來,但兩劍相交時,此劍已為倀劍。

  鶴咎向前用劍,鎩羽同時向后。

  它直沖的,就是正當中的那道佛面!

  下一刻當所有人都反應過來時,已是龐然的天樓之威驟然降臨,天地一瞬間籠罩了身邊的老人,護住了他的每一根須發。

  場上一片寂靜。

  ……想在天樓面前刺殺誰,實在太天方夜譚了。

  天地之力隨心而動,更不用說每一絲真玄的動向都在他們的掌控之中,但有異動,他們會比所有人都發現的更早。

  ……可即便這樣強大的修士,在驟然面臨一式朝自己而來的心劍時,也要被牽引一霎注意,心緒也要繃緊一瞬。

  而一瞬也就夠了。

  龐然的天地之力毫無意外地護住了這位老人,而那道劍力也就至此而止,似乎即便沒有天樓的護佑,它本也不會傷及這老人一絲一毫……只是他臉上的佛面,確實碎裂墜落了。

  落地聲在寂靜的宴場中尤其清脆,而露出的那張臉怔忡著,全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他上一霎嘴上還在和旁邊的禪師清談,此時頓住,聲音似乎仍在回蕩。

  “……我禮佛以來,猶犯罪業,然皆誠心消彌,瞧來上蒼已鑒,不曾罪我。”

  “居士性命天承,殺生嗔怨亦屬天之恒常,猶愿禮佛向善,實為功德……”

  而此時所有人都認得這張臉——正如一直所言,有些人早就知道,有些人早就猜到,而他確實也沒什么需要遮蔽的。

  鶴眉清瞳,高高吊起的鼻梁,薄利的嘴唇,軟皺細膩的頰面與手臂皮膚一般無二,是為大唐丞相……李度。

  此時他才微怔地摸了摸臉,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而在堂下,眾目睽睽之中,面無表情的少年緩緩抬手,把劍鋒直指這位老人,冷聲道:“老賊,我遲早割了你的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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