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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夜幕至,妖邪來,吾刀照夜如白晝

  城墻之上。

  這三百六十步,屬臨江司的守衛范圍。

  每隔三十步,亮起一盞柳枝照夜燈。

  按道理說,每一盞柳枝照夜燈,都需要一位守燈人。

  但今日,只有一人,端坐城墻之上,左右皆是空寂,甚是荒涼。

  傍晚的風,總讓人覺得秋意蕭索。

  林焰面無表情,將被秋風吹散的鬢發,攏在耳側,緩緩回望一眼。

  身后是高柳城,最先印入眼中的,便是臨江坊,然后是青山坊、鑄鼎坊、養元坊……

  此刻登高遠望,竟也看不到內城的景象,足見高柳城整體規模之巨大,占地之廣闊。

  他收回了目光,落在了掌心之上。

  掌心依然如舊,沒有異狀。

  但剛才接過“昊陽符”的時候,掌心浮現出了那一枚異卵的痕跡。

  “昊陽符出自于棲鳳府城,源自于梧桐神廟,有驅邪之效。”

  “但昊陽符,依然沒有驅散我掌心之中,這一縷痕跡。”

  “這究竟何物?”

  林焰心中蒙上了一層陰霾。

  他偏過腦袋,看向了西邊,眼神凝重。

  殘陽落幕,霞光已消。

  白晝的最后一抹殘光,仿佛在掙扎之中,逐漸黯淡,繼而再無痕跡。

  黑暗籠罩了這大地。

  仿佛煉獄已經降臨。

  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剎那,他看見了城外的遠處。

  有一頭來不及躲往“凈地”的飛禽,倏忽凄慘地嘶鳴了一聲。

  下一刻,聲音便戛然而止,只有夜風吹拂過去,再無痕跡。

  風聲凄厲,如鬼哭神嚎,令人心中不寒而栗。

  強如林焰這樣的煉精境,都覺夜風拂過,皮膚激起一層疙瘩,不由得皺了皺眉。

  天色越是黑暗,城墻上柳枝照夜燈的光芒,便越是明亮。

  “今夜,能得多少煞氣?”

  林焰心中這般念了一聲,緩緩起身。

  他解下腰間佩刀,連帶刀鞘,駐在地上,靜靜看著前方。

  在他身側,有一包香灰。

  短而細的箭矢,一根又一根,插在香灰上。

  而他右手邊,放著一柄小手弩,已經有一根上弦的箭,鋒銳的箭頭已沾滿了香灰。

  夜風依然在吹動,頗感寒冷。

  這一切似乎如常。

  因為內城的法壇,尚未開始。

  此刻柳枝照夜燈,比過往更加密集,宣明邊界,昭示柳尊所在。

  正常情況下,黑暗中的妖邪,會忌憚于柳尊氣機,一般不會輕易臨近。

  但隨著法壇興起,內城當中蘊藏巨量的香火之氣,便吸引城外的邪祟和妖物。

  法壇龐大香火的誘惑,將會大于祂們對柳尊的畏懼。

  因此,當法壇開啟之時,黑暗必定會侵襲而來。

  臨江坊作為外城南區,最外圍的一坊,首當其沖。

  至親近鄰,皆在其中。

  林焰輕輕擦拭長刀,眼神平靜得如湖泊。

  他緩緩踱步,每隔百步,留下一沓白紙。

  等回到原地,見黑暗當中,仍無動靜,便也只是微微閉目,神色平淡。

  過了約有半個時辰。

  寒風依然凜冽,黑暗中的平靜,與過往的夜晚并無不同。

  但此刻一層難以言喻的沉重陰霾,卻壓在城頭上,所有人的心中。

  越是平靜,越是讓人不安。

  “寧靜過后,便是狂風暴雨。”

  林焰驟然睜開雙眼,眸中熠熠生輝。

  他長刀一掃,鋒芒畢露。

  刀光于黑夜中亮起。

  黑夜降臨,妖孽橫行!

  三百六十步內,當以我手中刀,使此夜如白晝!

  “來了!”

  “內城法壇開啟了,十二廟祝齊登臺。”

  大統領趙州,語氣沉重,緩緩開口。

  他雖已年邁,但手持長戟,依然顯得兇威凜冽。

  身上的甲胄,歷經多年的歲月,留下了不少痕跡。

  頭盔、披膊、胸甲、背甲等位置,都有許多痕跡明顯的爪印。

  尤其是在背甲,有一道細長的刀痕,盡管修補過,仍能看出痕跡。

  而這一身甲胄,充斥著濃郁的香火之氣。

  數十年來,每三個月,他都將這一副甲胄,送入柳尊神廟,供養三日,沾染柳尊神威,可使游魂邪祟不敢臨身。

  他持著長戟,親自登上城頭,直視前方黑暗。

  身后親兵六名,皆為弓手,散于左右。

  “爾等只射天上妖邪,不得疏漏一個!”

  趙州語氣沉重,緩緩說道:“老夫雖已年邁,尚可揮舞神兵!自信能使這左右六百步,凡有登上城頭者,皆過不得我長戟鋒芒!”

  他眼神之中,充滿了熾烈的鋒芒。

  他仿佛不再是一個垂暮的老人,似是回到了三十年前,正值鼎盛,意氣風發時。

  他本有百余親兵,為了減弱各方壓力,均已散去,只留下這六名青澀的弓手。

  一來可以作為協助,二來也想在臨老之前,多教出幾個護城的精銳。

  “還是老了。”

  “放在當年,只需一名精銳,持弓來助,我便可守城六百步。”

  趙州心中還是有些感慨,但轉念一想,心頭卻又沉了三分。

  “可那新任掌旗使,年紀尚輕,修為尚淺,卻要孤身鎮守三百六十步。”

  “也許外南司給了他什么底氣,但城防一事,不容僥幸,若是出錯,便是害了城中百姓。”

  他這樣想來,偏過頭去,問道:“趙景奉老夫之令,抽調二十人,前去協助無常掌旗使,他出發了沒?”

  “半刻鐘前出發,按道理說,快要到了。”

  一名青年士兵,語氣凝重,這般說來。

  “那就好,趙景的本事,在年輕一輩當中,已是佼佼者,想必穩得住了。”

  聲音落下,趙州眼睛驟然一亮,殺機一閃。

  長戟驟然揮舞,便見一道幽光,剎那裂開。

  卻又在不遠處,重新凝合。

  可似乎被他殺機所攝,竟往黑暗之中,又逃了去。

  “這是游祟,善于侵人神智,害人魂魄。”

  “但它沒有形體,尋常刀兵利刃,無法傷之,對武夫來說,甚為棘手。”

  “但我這一桿神兵,得柳尊氣機賜福,沾染香灰,可以重創游祟!”

  趙州聲音未落,便見左側二十步外,柳枝照夜燈下,浮現了一道黑影。

  原本其躍上城頭,速度極快,但在柳枝照夜燈的光芒之下,卻不由得生出畏懼,從而動作緩慢,為之遲滯。

  趙州臉色肅然,當即腳下一踏,往左越去二十步,長戟揮舞,便有一頭野狐,被他斬成兩截。

  “這是成精的妖孽,雖然已算強大,畢竟血肉之軀,兵刃可斬之!”

  “野狐本身并不強大,成精化妖以后,方是得以蛻變,遠勝同類。”

  “但因天生種族肉身所限,它大約等同于武道第二關巔峰,洗髓!”

  “山林間許多成精的妖類,甚至會被尚未開靈的虎豹惡狼所捕殺,就是因為這等猛獸,天生體魄強悍!”

  “例如猛虎,一旦成年,堪比內壯巔峰的人族武者,如若開靈成精,化為妖虎,便堪比煉精境的大人物。”

  “不過這等層次的妖物,內城的法壇,將會給出一部分香火,予以安撫。”

  “所以我們所應對的游祟妖孽,通常不會超過這個層次。”

  趙州隨著聲音,再度邁步,只邁出三步,便在十余丈外,長戟落下,斬散一片水汽。

  “這也是游祟的一種,由水中異氣生成,相對要罕見一些。”

  他看向其余方向,低沉道:“黑暗之中,邪祟妖孽,數不勝數……若無柳枝照夜燈進行威懾,若無柳尊神廟的香燭火焰,并有這香灰克制,就算老夫巔峰之時,難免也要力竭而亡!”

  他已是內壯巔峰,盡管因為年邁,氣血衰退,但畢竟修為不俗。

  可是其他防守位置,往往只是粗通武藝的軍漢,為首者大多是武道第一關的修為。

  稍高一些的,錘煉了皮肉筋骨四境,達到第一關的大成境地。

  稍差一些的,甚至也只在煉皮入門而已。

  “內城法壇那邊,希望盡快完成,否則今夜,傷亡必然不少。”

  “但老夫最擔心的,還是那位新任掌旗使。”

  趙州大統領,這樣說來,伸手入懷,取出了那一張被送回來昊陽符。

  他揮舞長戟,看似輕松,但呼吸已然變得粗重。

  只見他將符紙往前遞去,借柳枝照夜燈的火焰,燃燒此符。

  而那六名弓手見狀,面色皆是微微一變。

  這代表著,大統領氣血損耗過重,不得不以昊陽符,來增益陽氣,催發氣血了。

  對老人而言,此符作用雖大,但卻難免折壽。

  內壯巔峰的大統領,守這六百步城墻,此刻尚且感到了疲憊。

  那無常掌旗使,守三百六十步,此刻豈非該是力竭而亡?

  “別走神了,天上有妖禽!”

  趙州腳下一踏,便有一支香燭,被他踢上天空,耀亮了一片黑暗,照出一頭大鷹。

  隨之而去的,便是三根沾滿香灰的箭矢,齊齊扎在鷹腹之處!

  “箭術不錯,配合不好,還須磨練!”

  “三支箭,齊射一只鷹,在老夫帶過的親兵里,你們是最差的一批。”

  “先前老夫給你們演示的,是最直接的應敵方法,接下來,該省些氣力了。”

  “否則撐不過下半夜。”

  趙州大統領,這般說來,心中暗自無奈。

  畢竟帶著新兵,初戰之時,總該立威,展露自己這個老頭的本事,才能壓得住年輕人的氣焰。

  但眼下立過威了,便該省力一些了。

  他氣血恢復鼎盛,卻開始收斂威勢。

  他在黑暗之中,無數的妖邪眼中,逐漸變成了一個并不強大,但卻又比尋常人更為美味的血食!

  引誘妖邪到此,免得來回奔波,才是相對省力的方式。

  但對于自身而言,也相對較為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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