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殘陽如血。
黑暗將至,晚霞漸弱。
不安的氣息,籠罩在城墻上下。
負責南門城防的,有一位大統領,及三位副統領。
諸位城防統領,通常是日夜輪守,但在今夜,他們都將共同在黑夜之中堅守。
“諸位皆已知曉,柳尊已沉寂月余,近期在高柳城方圓百里之內,出現了十二尊強大至極的妖邪,超出了高柳城所能承受的界限。”
“祂們若是被城中百姓匯聚的海量生機所吸引,同時攻城,將有滅城之危。”
“內城那邊,已經著手準備,將于今夜設壇,借柳尊之神軀,將神廟當中積存的龐大香火之力,運至城外,送離惡客。”
“這高柳城方圓百里之內的強大妖邪,只要受下了香火,便代表事后將會離開百里范圍之外。”
南門大統領趙州,已然年逾古稀,氣血衰退,但眼神仍然凌厲。
他目光掃過,看向城外的方向,沉聲說道:“但除卻這十二尊大妖大邪以外,黑暗之中還有數不盡的游魂鬼祟以及許多精怪之流。”
“祂們必然會被法壇氣息所吸引,匯聚而來!”
“一旦入城,就會吞吃城中居民百姓!”
他語氣沉重,緩緩說道:“因此,我們要拒妖邪于城外!”
聲音落下,他目光掃向三位副統領。
昨夜林焰曾見到的那位周統領,便在此間,當即上前。
“各部人手,皆已抽調而來,包括日巡及夜巡。”
“根據過往慣例,柳枝照夜燈,三十步掛一盞。”
“并且,每隔三十步,設一人值守,看護柳枝照夜燈,并且各隊列,均另設六人,在所轄范圍內,執燈巡城。”
“此外,每一人皆賜予柳尊神廟所產香灰一包,香燭一對,燃香三柱。”
聽得這番話,眼神凝重的趙州大統領,方是微微點頭。
卻又見另一位姓顧的副統領,微微皺眉,上前一步,低聲道:“臨江司,恐怕要出問題。”
大統領趙州微微皺眉,緩緩道:“過往臨江司空置,由青山坊代掌,尚且局面安穩……聽聞今日,新任掌旗使已接管臨江司,為何還有問題?”
顧副統領應道:“這位新任掌旗使,廢掉了原先十二小旗,并且他手底下,沒有舊人。”
“什么意思?”
趙州臉色愈發難看,道:“你是說,當下的臨江司,便只有一位掌旗使了?”
“余下便只是主簿、書吏、雜役、膳夫等人,均非習武之人。”顧副統領低沉道。
趙州沒有回話,只是眉頭皺得更緊。
孤身一人,如何守城?
這豈不是兒戲?
“也不知此人究竟何意,至今沒有尋找幫手,也沒有任何求援的舉動。”
顧副統領應道:“外南司對他所作所為,盡都默認了下來,而在剛才,這位新任掌旗使,也收下了咱們城防的求援信物。”
趙州沉吟道:“老夫聽過此人名聲,殺性極重,但修為似乎不算太高,應是初入二關,煉血之境。”
“以他的修為,怕是守不住整個臨江司負責的位置。”
說到這里,趙州神情肅然,看向外邊,要看天色漸暗,也壓下了問責之念。
他目光掃過,沉聲道:“城防守衛,不容有失,諸位手中可有空余人手,可以抽調出來?”
三位副統領,面色皆變,無人應答。
這可不是舉手之勞!
今夜必然兇險,調人前去相助,便相當于拿著人命,去幫這位新任掌旗使填坑。
而自己這邊若是少了人手,便會有所空缺,無形之間,更為兇險。
“諸位還是顧著自己手底下這點兒事……”
趙州微微搖頭,說道:“須知大局為重,若臨江司所轄三百六十步內,被妖邪越城,我等苦守,又有何用?”
三位副統領,沉默片刻,那位顧副統領,終于還是開口,語氣沉凝。
“這是臨江司的職責。”
“守得住,是他的本事。”
“守不住,該問責于他。”
“更應該問責那位外城南區的韓總旗使!”
他說到這里,抬起頭來,出聲道:“城守府,意欲向棲鳳府城上書,撤除監天司,此事正好作為一大理由。”
聽到這話,另一名副統領也面色微變,低聲道:“若是如此,今夜倘如臨江司出現錯漏,千百條性命都要壓在監天司頭上……想必城守大人,非但不會動怒,反而會心生喜意。”
周副統領想了想,也道:“其實我等盡力,堅守自身所在,也算盡職盡責的。”
趙州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他是高柳城建成以后,第三批護城兵。
但如今高柳城當中,前四批的老兵,已經寥寥無幾了。
就連當今城守府的這位大人,也已非第一任城守。
城中各方勢力博弈,以高柳城為棋盤,以百姓為棋子,甚至作為棄子。
當年為了建造城池,為人族在黑暗之中,博得一處棲身之地,他已記不清,有多少舊人,曾前仆后繼,灑血于此。
只短短數十年,前人尚未死盡,后人竟已如此糜爛?
“城中百姓,何其無辜?”
趙州面露悲色,不由悵然,正要開口,卻聽得外邊傳來聲音。
有士兵來報。
“半刻鐘前,臨江司掌旗使無常,手持臨江旗,在庫房那里,領取柳枝照夜燈十二盞,香灰十二包,香燭十二對,但燃香僅取三柱。”
“只他孤身一人?”
“只一人來。”
“他可有留話?例如向咱們城防,借調人手?”
“沒有。”
“狂妄!”
趙州憤然大怒,喝道:“若今夜他所在位置失守,就算他僥幸活下來,老夫也饒不過他!”
聲音落下,他伸手入懷,取出一張符紙,以及一根柳枝。
“立即把這個,交到他手上。”
“并告訴他,這是來自于棲鳳府城,產自梧桐神廟的昊陽符,能使自身陽氣倍增,驅散陰邪入體之癥狀!”
“至于柳枝,乃是出自于柳尊本體神軀,能鞭打游魂邪祟,進行驅趕。”
三位副統領聞言,面色微變。
這兩樣物事,是大統領之職,才有資格配備的。
平日里,他們三位副統領,是輪流共用一根柳尊的本體枝條。
游魂邪祟,無形無體,刀劍不能傷,拳腳不能觸,對于任何強大武夫而言,都是極大的威脅。
通常只能憑著武道修行的強盛氣機,虛張聲勢,驚退這些游魂邪祟。
能夠讓武夫威脅到“游魂邪祟”的物事,實在少得可憐。
柳尊本體枝條,便算是其中一類!
趙州大統領,竟然如此看重對方?
莫非這新任掌旗使,之所以沒有往外求援,沉默以待,便是知曉,趙州大統領定會出手助他?
三位副統領對視了一眼,甚至都開始懷疑,這位新任掌旗使,是不是大統領的私生子。
但繼續議事,未過片刻,天色已暗,卻聽得剛才那小兵匆忙而來,雙手遞上柳尊本體枝條,以及那道昊陽符。
“五爺說了,趙大統領職責所在,此二者皆為保命之物,請您留著自用。”
“他還說了,您作為內壯巔峰的武夫,持此神物,能驅散邪祟,作用更大。”
“至于這一道昊陽符,正可增益陽剛血氣,大統領已年邁,于此夜間,更需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