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陸公的錯!林焰的刀!
高柳城,臨江坊,陸公院中。
天色臨近傍晚,日漸昏黃。
藤椅之上,陸公躺在上面,打了個哈欠,將蒲扇放在臉上,遮掩亮光。
而在身邊,水道中間,有一座木車。
水流轉過,木車輪轉,邊緣是扇葉,吹起了略感溫暖的風。
“高柳城中,倒是有些能工巧匠。”
第九廟祝笑了聲,說道:“據說這一次,在古跡當中,那些人經歷了古老時代的城鎮幻景。城中如今已在整理其中一切見聞,難道這座木車,也是根據古跡之中見聞,仿造而成?”
“胡說八道,這是老夫得意弟子的心血之作,苦心鉆研而來,不是仿造前人的。”
陸公將蒲扇拿下來,怒道:“你在這里,監看老夫就算了,別惡心老夫!”
“陸公收徒一事,晚輩也聽說了,大廟祝也頗是好奇,倒是……”
“聒噪!”
“陸公何必拿我撒氣?”
“你們圍了老夫的院子,還不容老夫有氣?”
“我們不過是聽命辦事的。”
第九廟祝揉了揉眉頭,說道:“再者說了,先前傳話,誰都一樣,又不是我的意思!而眼下,是陸大廟祝的意思,為了保護您老……”
“老夫在高柳城,過得挺好,足夠安全,用不著保護。”
陸公平靜說道:“真要被人刺殺,就當劫燼干的,第一問責高柳城守府,第二問責高柳城監天司,不用波及他人!”
“陸公何必如此倔強?”
第九廟祝低聲說道:“大廟祝昨夜已經跟圣地使者見過面了,對方也算是已經讓步了,可以改殺為囚!”
陸公將蒲扇扔在地上,說道:“憑什么囚?罪在何處?他們不是修訂了所謂的律法?根據哪一條律法規章來的?”
第九廟祝嘆息說道:“其實這事,本也是囚!至于滅口,是因為您老得罪了人家……”
說到這里,他無奈道:“當然,即便大家都知道,這位使者,有公報私仇的嫌疑,可就算鬧到圣地去,他說為了大局,選擇滅口,圣地高層頂多算他過度嚴苛,都未必認為他的做事方法有問題!”
“難道沒有問題?”
陸公冷笑一聲:“無罪之人,有功在身,改殺為囚,就沒問題了?”
第九廟祝沉默了下,又道:“陸公忘了,自己是怎么被迫卸任梧桐神廟的廟祝職位的?”
陸公沉默了下來。
而第九廟祝站起身來,負手而立,輕聲道:“棲鳳府與殘獄府,兩地劫燼高層,論太上長老,共有六位。”
“其中為首的,是從劫燼教主之位退下來的大老爺,已經被李神宗殺了。”
“如今還有五位,陸公不要忘了,后面這兩位,可是從你手中栽培起來的。”
他轉過身來,看著藤椅上顯得黯然的老人,緩緩說道:“當年您老也認為,他們都是人族的脊梁,絕不可能有泄露人族機密的嫌疑,結果豐城出了大亂,損失慘重,那年鬧了饑荒,死了多少人?”…。。
陸公微微閉目,半晌過后,才澀聲說道:“伱也認識他們,莫非也都覺得,是老夫識人不明?”
“當然不是。”
第九廟祝低聲道:“晚輩知道,他們本䗼堅定,是為了人族,可以甘心赴死的人。”
“尤其是那位姓卓的老先生,他成為劫燼之前,在棲鳳府城,任棲鳳府巡察使之位,曾護送我等燒香人,出城接收鎮物。”
“當時離得遠,風雨驟起,耽擱路途,入夜之后,妖邪來犯,死傷慘重,僅存他一人獨守!”
“他為了救人,推開一個少年,自己連腸子都被掏了一截。”
“當時他一手持刀,一手捧腹,把腸子塞進去,讓我們先走,不用等他。”
第九廟祝自嘲地笑了一聲:“誰能想到,這樣的人,最后也淪落成了劫燼?所以,面對他們年輕之時,怎么能說是您識人不明呢?”
陸公默然不語,放下了手中的蒲扇。
“晚輩也知道,他們的古法隱患,一直都是您老幫忙壓制,因此是沒有疏漏的。”
第九廟祝,嘆息說道:“但不管怎么樣,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最后他們都成了劫燼的高層,被徹底污染了,無法逆轉。”
“其實晚輩對韓征,也并不熟悉,但聽過他跟李神宗的恩怨。”
“至于呂堂,當年我還是神廟的燒香人,尚未晉升廟祝,他作為護軍統領,與我相熟。”
“他二人都是剛正不阿之輩,為求公道,哪怕人頭落地,也不低頭。”
“這種人能夠受到陸公器重,我并不意外。”
“但若論正直、公義、舍生忘死之決心,那兩位劫燼的太上長老,年輕之時,何曾弱于他們?”
“可結果又是怎樣?”
他看著陸公,出聲說道:“煉氣境尚未完善,但是,就算摒棄古法隱患的憂慮!單說未來,您老可以保證,他們不會成為劫燼?”
聲音落下,他走到陸公的面前,伸手按住木車。
水流轉過,木車不動,風也停住了。
“今日這二人,不會泄密,但明日如何,陸公也不敢承諾,是嗎?”
第九廟祝聲音干澀,說道:“一座福地,就是一座天然城池,不用耗費數十上百年去建造,甚至要比城池,更為安穩,會涉及到數以百萬計的人族生存!”
“言重了。”陸公嘆息了一聲,緩緩說道:“別說他們不是劫燼,就算入了劫燼,也不至于因此,毀掉一座福地。”
“清靈公之名,可以做很多的事情,壓制住某一部分的威脅,此事也不比造一座城池簡單!”第九廟祝出聲說道:“陸公,事有輕重,情分歸情分,大局歸大局……”
“老夫也是知情者,不如一并處置?”陸公說道。
“陸公何必說氣話,如果真有必要,將我同罪論處,又有何妨?”
第九廟祝自嘲了一聲,這般應道:“我受命之時,就知道這是個棘手的差事!要勸陸公放手,要勸兩位義士甘愿束手就縛,又要受那位高高在上,賜福棲鳳府的圣地使者的問責……”…。。
“這種差事,不但得罪人,連自己良心也過不去,所以梧桐神廟當中,沒人愿意接這個差事!但總得有人來……”
他躬身一禮,說道:“陸公,我以䗼命擔保,護他二人䗼命!無論圣地使者是何意見,只讓他二人,留在梧桐神廟,不與外界來往……等將來大事功成,將他二人,完整送歸!”
陸公神色平靜,未有應答。
“陸公不應,只能等他二人歸來,尋他們商議了。”第九廟祝嘆道。
“大義相壓,他二人多半要應下。”陸公沉默了下,說道:“老夫依然認為,有功無罪之人,不該殺,不該囚!將來,他們是否會被污染,不妨礙他們今日,還是人族之義士!”
“此言差矣!”
就在此刻,一人推門而入。
來人面貌,約莫三十來許,煉精境的修為。然而,此人渾身白衣,繡有日月星辰,滿身傲氣,全無掩飾。
哪怕對面兩人,是棲鳳府梧桐神廟的新老廟祝,他依然微微昂首,視若等閑。
而在院外,負責守衛神廟護軍統領,看了進來,微微搖頭,顯得頗是無奈。
“為大局所慮,舍去二三人,何以惜之?”
來人背負雙手,淡淡說道:“九爺,這種事,過往也做了不少!只因此二人,修為不低,又與陸公相熟,便如此麻煩了?”
“這是何人?”
陸公掃了一眼,神色平淡:“什么阿貓阿狗,都穿上圣地的服飾,老夫年邁,眼神欠佳,實在認不清眼前是人是狗……”
來人臉色頓時變得冰冷,極為難看。
“回陸公,此人名為氿臨,半年前被圣地使者收入門下。”第九廟祝嘆道。
“原來是只龜。”陸公平淡道:“你們留下,圍著這院子,是等他過來?”
“……”第九廟祝默然不語,只是緩緩邁步,站在了陸公身側。
“九爺此舉,倒像是我來殺人的。”
氿臨神色一收,笑了聲,緩緩走來,越過第九廟祝:“家師讓我來,面對陸公時,不可不敬,怎可能對他老人家不利?”
他停住腳步,站在陸公面前,俯視著藤椅上的老人。
“您老說過,人命皆平等,此事涉及多少人族存亡,怎么今日老人家所器重的人,就要貴于別人的䗼命?”
“有功無過,你憑哪一條律法處置?”陸公問道。
“您老人家覺得,囚殺此二人,不合律法規章?”氿臨緩緩說道:“您老人家,之所以辱及家師,不就是因為,您不服律法,怎么今日拿律法條例,來駁斥家師之令?”
“律法不合情理,自當駁斥!”陸公說道:“可就連這不合情理的律法,都沒有你們可以依據的這一條!”
“當初呂堂當街殺人,那死者雖是窮兇極惡,但未經審判,他無權殺人,故而重判!”
氿臨說道:“當初您老人家,把呂堂提出來,赦免死罪,可沒按律法來……今日我來殺他二人,誰說就要按律法來?”…。。
第九廟祝沉聲道:“氿臨,昨夜大廟祝已見過你師尊,對他二人,只囚不殺!”
“我前日動身,家師交代的,是滅口!”
氿臨笑了聲,平靜說道:“至于昨夜發生什么,與我無關,除非此刻,家師一紙書信,送到我手,有了新的指示……否則,我也只能無奈,按照前日吩咐行事了。”
他微微湊近前來,道:“陸公,于情于理于大義,你都保不住這二人……”
他哈哈一笑,挺直身子,負手而立,道:“無論鬧到棲鳳府、鬧到圣地里,家師作為,合乎規矩!倒是老人家,有著前車之鑒,仍然婦人之仁,怕是會讓圣地高層認為,您老不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