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原則的韓總旗使,屁顛屁顛地往內城去了。
而林焰埋好了銀兩之后,卻發現巷子那頭,出現一個黑臉大漢。
此人正是陸公身旁的憨厚男子。
“都說狡兔三窟,你小子還真有三個住處。”
這憨厚漢子上前來,說道:“我跑了一趟臨江司,又去了你二哥家,都沒尋見你。”
他打量了一下,看著這老破小的房子,說道:“好在陸公早有所料,指了三個地方,讓我來尋,果然在這里找到你了。”
還沒等林焰回應,他一巴掌拍在林焰的肩膀上,擠眉弄眼地道:“看來你的事情,已經做完了?”
“……”
林焰自然知曉,對方提及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一時間心下無言,怎么感覺自己悄摸摸地回城殺人,仿佛已是人盡皆知的樣子?
“你小子下午的事,做得挺好,陸公對你頗感欣慰。”
黑臉大漢這樣說來,又冷聲哼道:“這些不拿人命當人命的家伙,要是老子在場,一個一個全給捏死,看他們是不是也全都不當一回事!”
這話聽起來,似乎在吹牛,但林焰知道是真心話。
呂堂,四十二歲,棲鳳府城人士,煉精境修為。
此人早年曾效力于梧桐神廟的左翼神衛軍。
路見不平,怒而當街殺人,被左翼神衛軍革職,打入牢獄。
再后來則是陸公保住了他的性命。
于是就成為了陸公的貼身護衛。
十余年來,他深受陸公栽培,于九年前,晉升煉精境。
陸公院中。
只見石桌邊上,已經放著一個包袱。
而陸公親手泡了茶,靜靜等著林焰到來。
“原本等你來取藥材,卻沒想到,聽來了你一刀鎮臨江的壯舉。”
陸公將茶杯推了過去,平淡道:“其實,未經審判,當街殺人,是違背律法的,不過你讓趙副令使審過了案子,勉強也算合了規矩。”
他看著林焰,似是在打量什么,片刻之后,忽然笑道:“看來老夫,還沒老眼昏花。”
林焰聞言,略有不解,問道:“陸公此言何意?”
陸公笑著說道:“外界都傳,你殺人成性,兇名顯赫,但老夫打心底覺得,你是嫉惡如仇,剛正不阿。”
“今日之事,證明老夫沒看錯人。”
“這世間有不少人,自覺高人一等,俯視眾生,將尋常百姓視作螻蟻。”
“其實不單是劉翼這種世家出身的貴族子弟,即便是貧苦出身的人物,一旦有所成就,通常也是如此。”
“你修成煉精境,沒有漠視百姓,自比仙神,屬實難得。”
“隨著你修為增高,或者顯露于外,必將受到來自于各方的禮遇,諸般贊譽,以及種種利誘,錢權美色。”
“老夫見過很多人,本性不差,最終都淪陷其中,不能自拔,只能同流合污,淪為一丘之貉。”
陸公這般說來,正色說道:“老夫希望,你能保持本心,銘記今日之壯舉,養得一身正氣。”
林焰微微點頭,施禮道:“銘記教誨。”
隨后他看著陸公,卻發現這位老人的眼神里,有著三分悲意。
對于林焰而言,這一番話,是一次教導。
大概對于陸公而言,是曾經親眼目睹的一些過往,是源自于內心的感觸。
“說來慚愧,之前陸公告誡過,我身份不同,多管閑事,會招惹些麻煩。”
林焰忽然自嘲笑了聲:“但過于自負,本以為任何麻煩,我一刀可擋之……”
陸公反問道:“今日的麻煩,你不是一刀鎮住了嗎?”
他老人家端起茶杯,語氣如常,緩緩說道:“他們的惡,不應該讓你感到自責!這一次的麻煩,就連老夫都沒能預料到,是以什么樣的方式出現……這一點,不能怪你。”
“不,我不是自責!”
林焰再次搖頭,說道:“我只是覺得,僅僅斬了一個梁虎,殺不干凈這些東西。”
“那就努力修行,將來一刀挑翻他們。”
陸公說到這里,指了指包袱,說道:“適合煉精境的藥浴材料,以及大增元丹,都在里邊了。”
“多謝陸公!”
又聊了會兒,林焰見天色已暗,便不討饒陸公歇息,主動告辭。
而卻在林焰離開之后。
陸公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
“你又想替他消災解厄?”黑臉大漢上前來,皺了皺眉:“不是說他身上的災厄太過于麻煩,你只能量力而為,怎么又傷了自身根基?”
“他原本只是個潛力極高,本事不俗,未來前程遠大的年輕人。”
陸公喝了一口茶水,似是緩了口氣,聲音略顯沙啞:“但現在,他眼里有‘人命’這回事。”
停頓了下,老人抬起頭來,說道:“他一日有此心,老夫一日保他命。”
“你每次給他的茶,都耗了你的精氣,融了神符在內,按道理說,能解決的。”
名為呂堂的黑臉大漢,沉吟著說道:“這一次更是耗了十份神符的力量,還解決不掉先前他踐踏黑夜規則所招惹的不祥之兆?”
“非常麻煩!”
陸公沉聲說道:“不止一種詭異的征兆,但糾纏不斷,反而互相牽制,所以都沒能找上他。”
“難怪在他身上沒有出現太多的噩兆。”
黑臉大漢想了想:“陸公有把握解決此事嗎?”
陸公微微搖頭,說道:“很難。”
黑臉大漢不由得再度問道:“陸公要耗費這么大的代價,甚至不一定徹底解決他身上的麻煩,值得嗎?”
“如果下午那件事情沒有發生,老夫自然會猶豫。”
陸公笑了聲,撫須說道:“但下午這件事情之后,他值得老夫盡力相助。”
說到這里,老人不由得感慨道:“臨江坊內,一個貧苦人家,教出來的兄弟二人,立世為人,信念之正,勝過了世間不知多少人。”
聲音落下,院門卻被人推開來。
只見一個少女,面無表情,走了進來。
衣衫處還染了些血跡。
若是小暉等人在此,就能認得出來,當日熊妖闖入臨江坊,呂堂準備降妖之時,便是這個少女,攙扶著陸公。
但林焰每一次來,都不曾見過她。
甚至在監天司的情報當中,似乎也不曾有過這個少女的記載。
“清兒,你干什么去了?”
“趁亂,搶功法。”
“什么?”
“功法呢?”陸公似乎想到什么忽然問道。
“賣出去了。”
“……”
陸公與黑臉大漢,面面相覷。
半晌之后,才聽得陸公問道:“賣了多少?”
少女伸出手來,拎著一個普普通通的風車。
黑臉大漢露出震驚之色:“莫非這是傳說之中,凈地神物,颶風神車?”
少女淡淡說道:“回來路上,有個愚蠢的女娃兒,拿這個跟我買功法。”
“就這?”
黑臉大漢滿面嫌棄。
少女搖了搖頭:“還送了我一首詩。”
陸公聞言,詫異道:“什么詩?”
少女想了想,然后說道:“大鳥一日同風起,低頭思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