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春明的無頭尸身兀自在那柳枝上掛著,懷里還抱著自己的腦袋,嘴角帶著詭異的笑容,仿佛在嘲笑下面的蕓蕓眾生。
在場的一眾鄉民先是一愣,隨后瞬間炸了鍋!
“邪祟!是不是邪祟!?”
“柳春明中邪了!”
“那頭還在眨眼,還在眨眼!”
“他二爺,你掐我做什么?你……唔……你想掐死我……”
人群中那數百個被鮮血濺到的鄉民,此時紛紛朝著身邊人撲去,或是用手掐,或是直接上口撕咬,或是拿出貼身的刀子捅扎,想要將身邊的人至于死地。
一股詭異而陰冷的氣息向著整個演武場擴散而去。
整個演武場之中立刻爆發出哭喊聲,恐慌的情緒傳遍了在場諸人。
就在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從那看臺上響起:
“通心魔!”
柳云鶴端坐高臺,面無表情地看著下方,朗聲說道:
“本座,正要等你這孽障自投羅網!”
他的聲音此時驟然響起,竟然像是成百上千人同時呼喊,隱隱還帶著朗朗讀書聲,一股浩然之氣,向著整個演武場擴散開來。
原本被通心魔控制發狂的那數百人的動作不由猛地一滯,面容變得掙扎。
緊接著就見柳云鶴的身邊,崇云將手一揮,背后的七桿符文短槍全都沖天而起,朝著演武場的個個角落落去,插入土地之中。
與此同時,早就在演武場周圍等候多時的近百名捕快,同時敲響了身邊的鐵桿。
這些鐵桿齊齊轟鳴,和崇云的七桿符文短槍一同共振,這聲音瞬間將剛剛涌起的祟氣壓住。
高臺之上,柳云鶴朗聲說道:
“本官的水陸法會,本就是為你而設,你這邪祟,就由本官親手鎮壓!”
隨后聲調一變,變得激昂壯烈,吟誦道:
“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
隨著柳云鶴的吟誦,這演武場周圍的那些鐵桿的震動之間,竟然隱隱和他的音調相合。
周圍的虛空之中,仿佛同時出現了成千上百人和他一同吟誦,朗朗讀書聲在這演武場之上激蕩。
柳云鶴所吟誦的,正是大齊儒道的鎮祟名篇,浩氣破邪篇!
隨著他的吟誦,柳云鶴的神色變得越發肅然,衣襟無風自動,怒發沖冠!
原本被通心魔附體的那數百名鄉民臉上的掙扎之色越來越明顯,有些人甚至恢復了一部分意識,驚慌呼喊:
“當家的,我……我這是怎么了?”
“剛才打你的不是我……我中祟了!”
“莫慌,莫慌,監師大人會就我們的……”
“你這邪祟,從我身體里滾出去!”
柳云鶴的聲音清越,逐漸將那通心魔鎮住,一個個等候多時的捕快衙役沖進演武場中,開始緝拿那些被通心魔附體之人。
原本騷亂的會場,此時也變得逐漸安靜下來。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演武場的上空,一只詭異的白鴿突然從遠處飛來,朝著柳云鶴所在的看臺飛去。
崇云目光一凝,立刻抓起一旁的短弓,彎弓搭箭,一連串羽箭朝著那鴿子射去。
只是箭鋒還未到,那鴿子猛然炸成一團血肉,數十根帶血的羽毛化作流光,射向柳云鶴!
一旁的敖勒立刻敲響手中小鼓,讓這些羽毛一滯,柳云鶴冷哼一聲,吹出一口罡風,將這些羽毛吹得歪斜亂飛,瞬間釘在了看臺各處。
下一個瞬間,這些羽毛帶著狂暴祟力轟然炸裂,將那看臺和涼亭撕得七零八落,一片大亂。
緊接著演武場中一個戴著赤色羽毛面罩的身影猛然騰起,閃電般撲向柳云鶴。
他的手指彈動,一根根羽毛浮現在前路之上,他的腳步就這么踏在這一根根羽毛之上,如履平地,雙手捏出一個手印,將手一揮。
虛空中瞬間浮現出一團赤色翎羽,如同一道火焰龍卷,轟向柳云鶴!
就在這時,柳云鶴身邊出現一個身穿道袍的身影,正是真虛道長。
真虛道長拂塵揮動,眼前流光涌動,浮現出一面巨大的金光寶鏡虛影,擋住了那一團赤色翎羽。
那些赤色翎羽投入金光寶鏡之中,立刻化作一團團血水消融,其中有凄厲的慘叫傳來。
看向那落在一旁戴著赤羽面罩的男子,真虛道長的眼神復雜,緩緩說道:
“多年不見,我不知是該叫你羽化妖人赤羽祭酒,還是叫你玉真子師弟?”
赤羽哈哈一笑,說道:
“真虛師兄,你還是如此冥頑不靈,就這么甘愿給這柳云鶴陪葬么?”
真虛道長搖搖頭說道:
“你叛出道門,祭拜邪神,無論哪一樣都是彌天大罪,若是你現在能束手就擒,隨我回乾運道宮,以身為祭,將自己祭給道主,還能免了這一身罪過。”
赤羽仿佛聽到了什么最好笑的笑話,說道:
“道主?狗屁道主!這普天諸神,哪個不要血肉供奉?你告訴我,哪個是正,哪個是邪?今日羽化圣女就要登仙成神,我等也要雞犬升天,到時候和你那道主也是平輩!”
“你若是識相,現在就幫我殺了柳云鶴祭神,我念在當年情分,還能給你個仙童當當!”
柳云鶴搖搖頭道:
“冥頑不靈,叫你那圣女出來吧,本官親自會會她。”
赤羽的聲音變得飄忽不定,笑著說道:
“你不過是個祭神的良貢,想見圣女,你還不配,這法會是你的鎮祟法會,也是圣女的升仙法會!”
話音剛落,人群之中,突然有藏在演武場各處的數百人齊齊高聲呼喊:
“羽化登仙,其妙也哉!” 說話間,這些人共同用手中藏好的匕首割破了自己喉嚨,血如泉涌,流入演武場地面上的一處處溝槽花紋之中!
他們的死亡立刻帶起陰沉祟氣,和鮮血一同涌入地面上留好的花紋。
赤羽將手一揮,揭開那赤色翎羽面罩,拋向高空。
那面罩猛然碎裂開來,成百上千的赤色翎羽在半空中如同一枚枚鋼針電射向會場各處。
這些赤色翎羽仿佛是一個開關,瞬間讓這演武場地面上那些看似雜亂無章的鮮血溝槽亮起,在看臺上看去,赫然就是一根印在大地之上的血色翎羽。
升騰的祟力在整個演武場彌漫開來,承接了天空中的月光,竟然形成了一個巨大法陣壁障,帶著蒸騰的血氣,籠罩了整個演武場!
而柳云鶴所在的看臺之上,同樣有道道花紋亮起,赫然是一個陣中之陣,將柳云鶴等人都罩在了里面。
與此同時,周博言將身上披著御寒的披風一掀,露出內里的一襲滿是羽毛花紋的羽師長袍,縱身一躍,已經來到擂臺前,手捏法印,口念咒語,咬破手指在那擂臺上重重一抹。
這擂臺之上立刻同樣亮起一道道羽毛花紋,法陣壁障升騰,赫然形成了一個新的陣中之陣,和不遠處的看臺互為陣眼。
或者說,這是兩個法陣之中的祭壇,以陣眼為核心,整個法陣運轉之后,兩個祭壇之上的存在,將首先被獻祭。
周博言一邊啟動這法陣,一邊沖著擂臺上的牛麻垂淚道:
“麻兒,莫怪為父,為父也是難受,只是為父越是難受悔恨,圣女登仙之后就越是開心,給的賞賜也就越多,誰讓神主以凡人的苦痛為樂呢?斬親滅兒,方得大道啊……”
與此同時,柳家的一名長輩和楊大勇的親叔叔,此時同樣身穿翎羽長袍,來到這擂臺旁,手捏法印,口中念誦,為這祭壇法陣加持。
白家、高家的幾名護衛武者想要過來阻止,卻赫然發現,另外三家竟然全都現出身上的翎羽長袍,將他們團團圍住。
這葦子鎮五家豪紳,竟然有三家都已經暗中入了羽化會!
楊大勇掙扎著爬起來,想要從擂臺上爬下來,卻發現擂臺已經被羽化祟力所籠罩,根本無法突破。
他滿臉驚恐和愕然地喊道:
“二叔,二叔你這是做什么?”
就見他的親叔叔抹著淚說道:
“大勇,這都是為了你父親啊,二叔也心疼你,只是你父親就在圣女身邊做親隨,圣女升仙在即,且得為咱們楊家尋個好前程,你放心,等二叔也成仙了,日日給你上香。”
牛麻心中被巨大的荒誕感填滿,已經悄然將李炎贈與他的那一塊“匿墨”捏碎,撒在自己身上,手中緊扣那一枚通幽翎羽,望向天空中的明月。
三月同眸,就在眼前了……
看臺之上柳云鶴怒發沖冠,面色陰沉。
萬萬沒想到,這羽化會竟然會有如此多的教徒,連那五大姓之中,都已經有三家拜了邪神!
更讓他擔心的,是那楊家……
自始至終,他們都已經被羽化會算計其中,現在更是被這法陣壁障困住,連看臺都無法離開。
下方的會場中,沒有了柳云鶴浩氣鎮邪的克制,再加上這羽化法陣的加持,那數百名被通心魔控制的鄉民此時紛紛咬破自己的舌尖,向著周圍噴出血污。
而周圍被血污沾染控制的人立刻如法炮制。
立刻,越來越多的人沾染到血污之后落入通心魔的控制之中,這通心魔如同瘟疫一般傳播,轉眼間已經有過半的人被通心魔控制。
剛開始還有一些衙役捕快面對羽化會教徒奮起反抗,很快也同樣沾染血污被邪祟控制了心智。
幾乎是僅僅幾十息的時間,原本喧擾嘈雜的演武場,數萬鄉民已經盡數沉默下來,齊齊轉頭看向看臺上的柳云鶴等一眾官員,笑著齊聲說道:
“好,好,好,這法陣果然有用,我的祟力增加了千百倍!”
赤羽大笑道:
“很好!等到三月同眸圣女登仙之時,這數萬人齊齊自殺獻祭,這是何等絕望與陰沉的祟力,圣女定能在幽冥之中多上幾階!”
“老柳,怎么辦?”真虛道長數次施法,卻發現根本無法穿透看臺周圍的陣法壁障,低聲焦急問計。
“無妨,我提前知會了宣政院,那院正蕭楚才雖然和本官不和,這等大事上,也不會含糊……”柳云鶴低聲道,隨后向赤羽森然道:
“那妖女何在?你們擺下這么大的陣仗,那妖女竟然不敢露面么?”
赤羽此時心中暢快,得意道:
“圣女得了天生神選,即將以那天生神選為薪柴,尸解羽化,榮登仙道,說起來,還要多謝柳大人為我等找出那天生神選哩。”
他自認已經勝券在握,更要刺激一下這柳云鶴。
果然,聽到這話,柳云鶴神色瞬間凜然,看向義莊方向。
此時他已經感受到,整個葦子鎮就是一座大陣,他們所處的這演武場是陣腹,如同煉丹爐的火灶,真正的陣眼,赫然是那義莊所在!
李炎危險!
“我拒絕。”
義莊后院,聽到李炎的話,一眾羽化教徒先是一怔,隨后面面相覷,繼而哄堂大笑。
仿佛聽到了什么最有趣的話。
楊勁松咧嘴道:
“圣子大人,有些事兒你許是搞錯了,剖不剖你,燒不燒你,可由不得你!大家敬你,喊你一聲圣子,也不過是圣女大人的薪柴罷了,你若不識抬舉,那就不體面了!”
說著,將手一揮,幾名羽化會教徒立刻一擁而上,朝著李炎撲去。
就在這時,只聽李炎咧嘴一笑,說道:
“忘了告訴大家,我有兩個拳頭,一個是太陽,另一個……也是太陽!”
話音剛落,眾人只感覺眼前驟然出現兩團刺目的閃光,如同這黑夜中驟然出現了兩輪太陽。
下意識的閉眼,就見那幾名羽化會教徒倒飛回來,頭顱爆碎,腦漿沸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