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頭顱京觀的瞬間,李炎的眼睛一瞇,嘴角微揚,看看眼前的李虎,說道:
“李大哥倒是立下了好大功績。”
李虎哈哈一笑,說道:
“都是為國效力罷了,咱們這些當兵拿刀的,不過是郡守大人指向哪里,咱們就砍向哪里,還是郡守大人指揮有方。”
李炎點點頭,接著問道:
“郡守大人千金之軀,老實說這清河縣邪祟叢生,李大哥一定要護得郡守大人周全。”
李虎咧嘴一笑,說道:
“李大人這就不知道了,咱們郡守大人,修的是儒道,那可是堂堂觀想境后期的大修士!更不用說咱們平妖營之中還有幾名大人,都是極厲害的術士,咱們這三腳貓的功夫,還不配保護郡守大人。”
觀想境后期的儒士么?
李炎微微點頭。
隨后向李虎說道:
“對了,本官突然想起來,還有一件要事,要向郡守大人稟報,剛才一路風雪顛簸,差點給忘了,此事事關郡守大人安危,還得麻煩李大哥去通傳一下。”
說著,又是五兩銀子塞過去。
李虎還沒反應過來,已經捏到了堅硬的銀子。
他還從未見過如此上道的官員,更何況對方還是個正七品的監師,簡直是有些受寵若驚了。
當下悄無聲息收下銀子,咬一咬牙,說道:
“李大人放心,既然是要事,那我拼著被郡守大人責罵,也要再去通傳一番。”
說著,向李炎三人點點頭,又掀開身后門簾,走了進去。
敖勒和崇云二人也聽到了他們的交談,此時看著那由百姓頭顱筑成的京觀,眼神中都有血絲浮現。
崇云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狗官!殺良冒功,竟然如此明目張膽!難道這驛村的百姓,不是他治下的百姓么!?”
敖勒悶悶的說道:
“這郡守既然修的也是儒道,讀的也是圣賢書,怎會做如此豬狗事……”
李炎咧咧嘴說道:
“畜生讀書,那就是讀書的畜生,你聽過畜生讀書變成人的么?”
就在這時,風雪呼嘯之中,那驛站門簾再次被掀開,李虎的臉上赫然多了一個巴掌印,來到李炎面前笑吟吟地說道:
“李大人,郡守大人請您進去。”
他擅自進去通傳,果然被郡守身邊親隨賞了一巴掌,只不過一巴掌換三枚氣血丹和十兩銀子,自然還是值的。
李炎點點頭,讓崇云和敖勒不要輕舉妄動,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一股帶著檀香的熱氣撲面而來。
外面雖然風雪大作天寒地凍,這驛站之內反倒是十分溫暖。
幾個火盆正熊熊燃燒,又有甬道將煙氣排出去,甚至還有兩尊吉金鑄造的香爐,正冒著裊裊香煙,里面燒著檀香和沉香。
地面上鋪著厚厚的皮毛地毯,墻壁上掛著一些風雅字畫。
更有幾名身穿綾羅、姿色頗豐的女子,侍立左右,看模樣赫然都身負武功,兼具侍妾和護衛之責。
看她們身上環佩叮當,還赤著腳,似乎剛才還在跳舞。
一張朱漆大案之上,擺滿了酒肉瓜果,甚至還有果香飄蕩。
這驛站之中的場景,和外面的餓殍倒斃于路邊的場景,簡直是天上地下。
那朱漆大案之后,是一個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留著山羊胡子,面容儒雅,眼神之中卻帶著狠厲。
正是安定郡郡守宋開達。
幾名佩刀抱劍的侍衛,就站在他左右,每個人身上都有氣血的強大氣息散逸而出,赫然都是筋骨境的高手。
還有一個老者、一個中年美婦,隨意坐在一旁的太師椅上,正是兩名術士。
柳云鶴此時就站在那大案之前,正在和郡守據理力爭,面紅耳赤。
只是那些人包括郡守在內看著柳云鶴,眼神中卻都帶著戲謔之色,仿佛在看一個小丑。
“宋大人,難道真的要讓這清河縣城之中生靈涂炭,背上千古罵名么!?”柳云鶴厲聲道。
宋開達微微一笑,把玩著手中的一個玉如意,說道:
“云鶴兄,言重了,本官向來愛民如子,你所說的,不過只是你的揣度罷了,本官不過是來查案,何來生靈涂炭一說?回去吧,我這三千平妖營,入了清河縣,只是滅祟鎮邪,怎會侵擾無辜百姓?”
柳云鶴原本帶著一腔熱血而來,只是這郡守宋開達雖然也接待了他,卻一直都是陰陽怪氣,根本不接他的話茬,讓他仿佛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根本使不出力氣。
畢竟這相黨借著鎮祟查案屠城的事情,本來就是一個不公開的秘密,對方也從來不會大張旗鼓說自己要屠城云云。
永遠都是溫水煮青蛙,一點一點,將無辜良善打上邪教妖人的標簽,再行其事。
這都是心知肚明卻從未擺在臺面上的事情。
若是這宋開達不接茬,他反而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之前想過這宋開達會勃然大怒,會和他據理力爭,甚至大打出手,都已經做好了一身赴死的準備,卻沒想到對方如此無恥無賴,虛與委蛇。
柳云鶴氣得氣血上涌,咬牙道:
“宋開達,你枉讀圣賢之書!”
此言一出,宋開達身邊的幾名護衛猛地上前一步,刀劍半出鞘,殺氣騰騰看著柳云鶴。
郡守宋開達嘆一口氣,說道:
“云鶴兄,你還是和當年一樣,天真爛漫,本官,倒有些羨慕……圣賢之書?儒圣都死了多少年了,圣賢何在?”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起,卻是李炎走了進來。
看到李炎出現,宋開達依然是那副慵懶模樣,卻稍稍坐正了身子,瞇著的眼睛中閃過一絲鋒芒,看向李炎道:
“你就是李炎?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云帆濟滄海……倒是好志向,若是儒圣還在,說不定你能做圣人弟子,可惜了……”
他知道這李炎是個天生的詩才,一口氣寫了幾十篇名篇,都在那書山學海之中掛著,更知道對方是天生神選,相黨的某些高位者,都有所囑意。
因此他對這李炎,甚至比對柳云鶴都要重視。 柳云鶴瞪了李炎一眼,說道:
“我和郡守大人說話,哪兒有你插嘴的份兒?還不快快出去!”
他知道這郡守宋開達極為陰險狡詐,李炎出現在這里就已經十分危險。
宋開達卻是微微一笑,看向李炎說道:
“李監師來見本官,所為何事?”
李炎微微一笑,拱手道:
“下官見過郡守大人,此番前來,卻是有要事相告。”
頓了一頓,他繼續說道:
“清河縣司天監查明,那千眼神教數百妖人,正準備在這驛村襲殺郡守大人,郡守大人千金之軀,還請速速進城休整。”
聽到這話,郡守宋開達不由一怔。
他還以為這李炎和柳云鶴一樣,是來勸他將這三千平妖營留在清河縣城之外,不要進城行屠城之事。
卻沒想到對方是來送情報的。
千眼神教?
確是整個安定郡最大的邪教。
一旁的那名中年美婦淡淡問道:
“李大人此言,可有憑證?”
李炎當下從懷中摸出一封信,遞給宋開達道:
“此為千眼教妖人密信。”
宋開達接過一看,就見上面只有短短幾句,赫然是調兵遣將,準備襲殺他這個郡守的意思,而落款處更是令他熟悉。
公孫。
千眼神教祭酒公孫眸!
宋開達不由眼前一亮,現出笑容:
“很好!確是那公孫眸的字跡!”
隨后看向李炎,意味深長地說道:
“李監師,你的消息,來得很及時,本官記住了。”
這李炎突然給他送上如此情報,示好的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難道這李炎看準了清流一黨根本無法抗衡相黨,準備棄暗投明?
這倒有趣。
若是能將這李炎收入麾下,這么一個不殘不缺的天生神選,倒是大有裨益。
天生神選雖然罕有,卻也還能找到一些,這不殘不缺的,確實少見。
李炎微微一笑,說道:
“邪教勢大,還請郡守大人盡快移步清河縣城,避一避賊人鋒芒。”
聽到這話,在場的一眾護衛都是一片哄笑,似乎聽到了什么笑話一般。
一旁一個留著長發的抱劍男子冷冷說道:
“幾百賊人,也值得大人退避么?李監師看樣子對我平妖營的實力絲毫不了解。”
郡守宋開達此時則是面色淡然,緩緩說道:
“也罷,既然李大人冒著風雪送來這消息,本官就在這里等上一天,會一會那些千眼妖人,收些頭顱,再去城中。只是若千眼妖人未至,本官就要唯你是問了。”
李炎急道:
“萬萬不可啊郡守大人!這消息說是幾百人,萬一那邪教妖人有個幾千幾萬呢?郡守大人千金之軀,怎可如此?”
眾人又是一陣哄笑,郡守宋開達淡淡說道:
“送客。”
這李炎想要交好的心思太過明顯,反倒是讓他看輕了。
只是若對方的消息有誤,明日到縣城之中,還要好好拿捏他一番。
想要依附相爺,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李炎還要說什么,卻被柳云鶴拽著衣袖走出了這驛站。
等到出了驛站,柳云鶴嘆息一聲,說道:
“炎兒,你能想出如此計策,也算是能拖延這宋開達一日……只是也僅僅是一日了……本官未曾想到,這宋開達如此無恥陰險,他說得對,本官太過天真了……一把年紀,都活到了狗身上!可笑,可笑!”
他之前還曾教育李炎,說什么對付奸佞要比奸佞還奸,但遇到對方如此無恥,他卻一點辦法沒有了。
李炎微微一笑,說道:
“柳師,這可不是虛言,那邪教妖人,真的要來襲殺郡守。”
正說著,突然聽到遠處的風雪之中,隱隱響起一聲悶雷般的聲響。
來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