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翩然全身顫抖,難以相信自己的感覺。
她竟然在瞬間就突破到了聆音境大圓滿的境地!
自己的資質,她是知道的,能夠達到聆音境后期,都已經算是沾了大祭酒的光,集合了整個羽化會大部分的資源,才將她推到了這個程度。
她之前甚至已經認命,覺得突破觀想境此生無望了。
卻沒想到第一次拜神得到賜福,就直接突破了聆音境大圓滿境界。
原本已經認為沒有絲毫希望的觀想境,此時突然似乎也變得輕松起來!
希望。
她此時感受到了無盡的、生機勃勃的希望!
她真正有了神明在背后支持,不再是曾經那樣,無論如何苦苦哀求,都得不到答復。
羽翩然立刻再次重重叩首,口中說道:
“弟子拜謝神尊賜福,拜謝大賢良師!神恩如此,弟子萬死難報!”
就聽大賢良師緩緩說道:
“神尊也不求爾等回報,你只要勤加修煉,將那羽化會壯大下去,就是報答神尊恩典了。”
“去吧。”
隨后,不等羽翩然回答,那高如山岳的大賢良師虛影伸出一根手指,在羽翩然的神魂虛影上輕輕一彈,羽翩然只感覺整個人仿佛從高空墜落,周圍的一切驟然一變。
等到她再次睜開眼睛,就見周圍仍然是那破廟、法陣、夜空。
獻祭的五牲此時已經化成了灰燼,地上用鮮血涂抹而成的獻祭皈依法陣,此時同樣只剩下了一點痕跡。
她的額頭此時仍然鮮血淋漓,正是剛才不住叩首所留下的傷口。
只是羽翩然卻根本不管這些,朝著虛空之中再次叩首。
隨后她只感覺自己的體內生出了無窮力量,猛地站起身來,朝著天空中的那三輪明月望去。
她的雙目之中,一雙眼珠猛地向后一翻,現出了另一對瞳孔!
通幽重瞳!
在她的雙目之中,天空中的那三輪明月,連同整個夜空此時都變得清晰無比,甚至隱隱能夠看到那三輪明月之上恐怖詭異的痕跡。
那夜空之中,隱隱有絲絲的幽冥之力透出,正是術士們平日里修煉所吸收的力量。
而當她轉頭看向無盡的曠野,則能夠清晰地看到那些亂墳崗乃至于某些荒廢之處的祟氣,那些祟氣影影綽綽,在她的眼里卻如同實質,這是她以前無論如何也看不到的。
通幽重瞳,她真的擁有了通幽重瞳!
不僅如此,她能夠感受到體內澎湃的靈感,整個人的悟性和靈感,都遠比之前強大了許多,她甚至篤定,自己現在就開始修煉,足以突破之前很多無法突破的羽術!
聆音境大圓滿!
或許用不了太久,她就能夠突破到第二境觀想境!
羽翩然的臉上帶著笑意,眼角卻不斷有淚流下來。
那是絕處逢生的喜悅,那是長久以來絕望之境的委屈,那是侍奉新神的惶恐。
“神尊啊……”
她望向那無盡的夜空,口中喃喃。
“我將奉行您的神諭,努力修煉,繼續壯大這羽化會……”
雖然不知道玄天福尊到底為何降下如此神諭,但羽翩然隱隱覺得,這很可能涉及到神明之間的某些籌謀。
這并不是她有資格去觸碰的,只能默默遵循命令。
就在這時,她的目光掃過一旁的食盒,想到了李炎,身子不由猛地一顫。
“圣子……我辜負了你……我該如何自處……我該以何面目見你……”
想到圣子李炎的拼死守護,冒著生命危險偷出了柳云鶴的秘藏,很可能因此而暴露身份,陷入生死境地,而她卻借著對方的力量,背叛了羽化真君,另拜祂神……
羽翩然自認自己一直以來的作為,無愧于永遠不曾回應的羽化真君,她唯一有愧的人,就是圣子李炎了……
想到這里,羽翩然不由嘆息一聲,裹緊了身上的舊袍子。
想必李炎已經回去休息了吧……
與此同時,距離這破廟不遠處的一片樹林之中的一株樹冠上,李炎正盤膝而坐,剛剛將神念從那神軀之中收回。
幾乎是神念剛剛回到凡軀的一瞬間,天道勾連之力已經透過幽冥而來,將一股股全新的力量和信息灌注進他的凡軀之中。
他的靈臺此時一片滾燙灼熱,其中的靈感翻涌如同狂暴的海浪:
靈羽飛身術·大圓滿!
暴風羽流術·大圓滿!
羽幻分身術·大圓滿!
羽化幻術·大圓滿!
黑羽咒殺術·大圓滿!
幻翼術·大圓滿!
禽鳥控心術·大圓滿!
羽化童子祭煉術·大圓滿!
羽術·斬·大圓滿!
羽術·崩·大圓滿!
羽術·刺·大圓滿!
羽術·解·大圓滿!
羽術·音·大圓滿!
羽術·羽流·大圓滿……
更多的羽術,還在不斷浮現!
李炎的身體如同抽筋一樣顫抖,嘴角咧到最大,帶著詭異的笑容,雙目之中翻著白眼,甚至還有口水從嘴角流出來。
實在是太爽了!
整個人幾乎要被灌滿了。
巨量的信息,正在瘋狂涌入他的腦海之中。
隨之而來的,還有天道之力對身體的改造,存儲靈感的靈池此時如同沸騰的巖漿池。
他的靈感壯大之下,同樣也在不斷突破。
聆音境初期,破!
聆音境中期,破!
聆音境后期,破!
聆音境大圓滿,破!
緊接著,他已經來到了觀想境的門檻。
僅僅是稍稍遲疑了一下,他體內的靈感已經再次匯聚,腦海靈池之中驟然幻化出一個詭異的模糊影像。
那是他自己的神軀影像,如同連通了幽冥之中的神軀。
他此時能夠感覺到,自己距離觀想境已經只剩下了一層窗戶紙,一捅就破。
這完全是因為自身的靈感實在太過豐厚,遠超普通術士。
現在差的可能僅僅是一個觀想境的術法而已。
甚至李炎如果愿意,現在就可以直接靠著洶涌的靈感強行突入第二境,如同之前的武道突入到筋骨境一重一樣。
不過他并沒有這么做,空有境界沒有術法,反而不如準備妥當之后突入更加穩固。
而且他現在自信,哪怕以聆音境,他也完全可以越階挑戰觀想境!
到了這個地步,那瘋狂涌動的靈感才終于緩緩停了下來,大腦之中的快感也漸漸平息。
李炎深吸一口氣,看了看自己因為極致的快感而顫抖的手,嘴角現出詭異的笑容。
他已經明白了術士的修煉之路,到底是怎么樣的。
術士所使用的力量,是散逸在虛無之中的幽冥之力。
而和幽冥之力溝通的強弱深淺,所受到的影響也完全不同。
說穿了,這更像是受到幽冥影響的負作用。
聆音境,就是術士剛開始和幽冥建立聯系,此時會產生幻聽,時而聽到竊竊私語,時而聽到詭異嘶吼等等,其實就是聽到了幽冥之中的背景音。
有些心智不夠堅定的術士,甚至會因此逐漸變得癲狂。
李炎此時也開始偶爾有幻聽出現,不過這聲音對他來說十分熟悉,完全沒有絲毫心理負擔。
和回家一樣。
而觀想境,就是術士和幽冥的聯系更進一步,開始產生幻視,這幻視多是幽冥之中詭異難明的景象,又或者和術士所供奉的神明有關。
李炎此時腦海中所形成的那個模糊的玄天福尊影像,其實就是他所產生的“幻視”之相,一旦他徹底突入觀想境,這影像就會凝實。
至于觀想境之上,想必也和幽冥的影響有很大關系,會出現更詭異的負作用。
對于李炎這個本身就是神明的兩位一體來說,自然不算什么,對于那些術士來說,卻是一個長久的對心智的侵蝕。
畢竟那幽冥對人精神力的損耗實在是太過嚴重。 就在這時,一個模糊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
“你這負心漢,怎地這么不知羞?既然不喜歡我,當時為什么要每天纏著我叫我師姐,又對我噓寒問暖?”
“這……我當時初入會中,你又可親,我敬愛前輩,不是應該的么?我……元香,這都是年少時的事情了,都過了這許多年,莫要念了,你今日都說了幾十回了……”
“哼,我偏要說!什么今日,神尊的神殿之中,你還能分清日子么?嫌我煩,你回現世去啊,我偏要說……”
這幻聽忽大忽小,仿佛是有人在遠處聊天一樣。
李炎不由微微一笑,明白他所聽到的其實是幽冥之中黑羽和赤羽的對話。
想來他本身就是幽冥之中的神明,這幻聽自然也會定位到自身了。
倒是方便沒事兒的時候解悶兒。
此時那幻聽已經消散,李炎縱身一躍,整個人驟然變得如同一片羽毛般輕盈,竟然就那么隨著夜風飄下,直飄到了不遠處的清河河面上!
靈羽飛身術!
此時河面上已經結了一層薄冰,李炎的腳尖在冰面上輕輕一點,整個人立刻向前飄出十幾丈,看起來仿佛是被風吹起的羽毛,就那么朝著清河縣城飄然而行。
之前圣女羅蝶衣和大祭酒羽翩然所使用的靈羽飛身術他都曾經見過,此時想來,卻遠不如他現在所用的這么飄然灑脫。
而且這大圓滿級別的術法還有一個特點,就是可以不需念咒或借用寄托之物,就可以直接施展。
轉眼間,他已經到了清河縣城的城墻之下,整個人在城墻上輕輕一蹬,已經再次飄然而上,仿佛重力不存在一般。
此時他也終于明白,為什么那些術士會鄙夷武夫了。
哪怕是筋骨境的武夫,想要悄無聲息攀上這城墻,也幾乎不可能,而這靈羽飛身術之下,他整個人簡直就是一片羽毛。
轉眼間,李炎已經飄然上了城墻,就在這時,黑暗中一個顫抖的喊聲猛然響起:
“誰!?”
就見城墻上一個手拿長刀的城守靠在墻垛上,抖得像是篩糠一樣。
這城守本來已經睡著了,被尿憋醒了,正準備去放水,卻看到了一個黑影從城下飄然而上!
李炎將手一揮,一股羽化祟力瞬間化作一群烏鴉幻影,從那城守身前掠過。
羽化幻術!
他自己則已經從城墻另一側飄然而下,進了清河縣城。
那城守看清是一群烏鴉,不由罵一聲晦氣,自去放水了。
進了縣城,李炎立刻收了羽術,施展武道,一路疾行,回了自家小院。
這城中畢竟還有宣政院和司天監,另有五大神廟,施展術法的祟力波動太過引人注目,還是低調一些。
這一夜,李炎睡得安穩,偶爾還能收到羽翩然某項術法再次突破的信息,顯然她這個大祭酒重獲新生之后一夜沒睡。
倒是勤勉,讓人安心。
第二天一早,李炎早早來到了司天監衙門。
據說今天是什么五神節,是專門慶祝五大正神降臨人間保境安民的節日。
這算是整個大齊之中極為重要的節日之一,剩下的重大節慶,也大多是和五大正神有關,甚至每個正神都有自己單獨的節日。
至于這五神節,則是家家戶戶擺出香燭供奉五神,同時這縣城的五大神廟也會各出一些上師薩滿僧侶之類的,由信徒扎起花車,抬起神位,進行“游神”的活動。
一眾百姓多會在這五神節當日上街跟隨花車和神位,拼命往前擠,希望能沾一沾神明的仙氣。
作為專門的除祟鎮邪的機構,司天監在這五神節當日,同樣要上街觀禮,為五神保駕護航。
往年這事兒都是由柳云鶴出面,不過現在柳云鶴這個甩手掌柜不在家,李炎這個司天監的代理管事,就得出面撐場子了。
好在這玩意兒本身就是圖個熱鬧,現在宣政院的滅祟緹騎們風頭正盛,更有五大神廟共同游神,也不會有什么邪祟在這種時候出來找麻煩。
就是看個熱鬧罷了。
那蕭楚才一心鉆營,前幾日大肆抓捕羽化教徒,昨日更是凌遲了兩個“祭酒”,為的就是給這五神節獻禮。
聽王文書說明白這些事情,李炎當下帶著司天監的幾名吏員,外加十幾名捕快,又和崇云一起強行把敖勒從房里拽上了馬,這才登上司天監的轎子。
前面是八名捕快舉著“司天”“靈官”“除祟”“鎮邪”的出巡牌,后面則有一眾吏員和崇云敖勒騎馬挎刀,外加十幾名捕快列隊跟隨,這司天監的排場倒是十足。
此時這縣城之中已經是人山人海,路邊多是捕快衙役在維持秩序。
更有一眾滅祟緹騎趾高氣昂,都在城中巡游,唯有見到司天監的儀仗隊伍才收斂了一些。
一路行至縣城中央的空地,就見一個觀禮高臺搭起,幾家衙門的主官都已經到了,正在那涼棚之中坐等。
此時李炎才真正見到了這清河縣的縣令丁有德。
這丁有德赫然是一個矮胖的中年男子,看起來模樣頗有些滑稽,如同一個大土豆,不過一雙小眼之中卻滿是圓滑,對身邊的誰都是客客氣氣。
五大神廟勢大,兩家除祟鎮邪的衙門強力,他這縣令夾在這七家之間,實在難做,很多時候都是盡量不參與其中,只是這五神節實在是避無可避,不得不來了。
上了司天監的棚子,李炎立刻朝著丁有德遠遠抱拳道:
“見過縣主!未曾拜見,還請恕罪。”
丁有德同樣立刻起身,滿臉笑容,竟然對李炎這個少年作揖:
“李大人少年才俊,丁某不如,不如啊!”
隨后又是和縣尉、縣丞等官員客套一番,大家團團拱手,一團和氣,那蕭楚才同樣滿面笑容,春風得意,竟然也和李炎拱了拱手。
牛麻此時就站在蕭楚才身旁,與李炎飛快對視一眼,又迅速移開目光,那意思讓李炎小心。
李炎的目光在牛麻身上一掃而過,笑吟吟坐在司天監的靈官座上,和崇云敖勒二人坐在一起,監師主座卻是空著。
平時在司天監衙門里沒人看見,隨便他坐,現在再坐就有些不妥了。
“敖勒師兄,勿要多想,等柳師回來,我就讓他開啟書山學海,幫你求一滴儒圣道韻。”李炎面帶笑容看著下方的熱鬧景象,低聲對一旁的敖勒說道。
此時敖勒胡子拉碴,簡直像個野人一般,似乎比前幾日更頹了。
聽到李炎的話,敖勒嘆息一聲,木然道:
“無用的……”
正說著就聽一聲鼓響,從街道的另一頭,走來一群道人,簇擁著一尊被數十人高高抬起的木制雕像,這雕像赫然是一名留著山羊胡子的神像,面目慈祥,正是五大正神之一的道主!
一群百姓立刻向前撲去,拼命想要觸碰道主神像,卻被那些守護神像的道人拿著草束的棍子亂打。
只是這些信眾卻絲毫不退縮,越是被打反而越是開心,一旦觸碰到道主神像,立刻就是欣喜若狂。
那些抬著神像的道人,此時不斷灑出一些符箓,也遭到眾人瘋搶。
李炎看得頗有興致,這倒是和前世東南沿海的游神習俗“搶老爺”有點像。
道宮的隊伍之后,則是一聲鐘鳴,緊接著就見一群身穿長袍的僧侶抬著一個牌位緩緩走來。
這些僧侶全身的毛發都已經剃光,臉上連根眉毛都沒有,仿佛是一個鹵蛋。
那牌位,正是傳說中不染仙的神位。
不染仙并無神像,只有這一個神位,和其他幾位神主都不太一樣。
這不染寺的隊伍,就顯得安靜的多了,沒有道宮那么鬧騰,一群僧侶沿路走來,不斷伸手觸摸路邊的信眾,那些信眾則是雙手合十拼命伸頭過去讓僧侶觸摸,一旦被摸到,就算是被賜福。
李炎正看得津津有味兒,就見這隊伍已經來到他所在的觀禮臺前,那領頭的上師突然停下腳步,整個隊伍也就此停了下來。
隨后就見那領頭的上師猛然轉頭,看向李炎,臉上現出悲憫的笑容,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存在,口中高宣一聲道:
“不染仙主,度不思議劫,造不思議福,仙主在上,今日卻讓本座尋到了!萬幸,萬幸!”
隨后看著李炎,面帶喜色,用清朗的聲音緩緩說道:
“仙主在上,這位大人,本座觀你與仙主有緣,當入我不染寺之中為僧!此為仙主之命,斷不可違!”
(五千字大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