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楚才大怒,雙目一瞪,森然道:
“你這是嫉妒我徒的功績!我宣政院這幾日來,抓了數十名羽化妖人,連那羽化會的黑羽白羽祭酒都被我徒牛麻擒獲,剛在這縣城之中當眾剮了,震懾了那些羽化妖人,這清河縣上下不知多少萬百姓都看見了,何來冒功一說!?”
他此時心中凜然,牛麻已經被這司天監一系給盯上了!
起碼,已經遭到了這李炎的妒恨。
說起來倒也正常,這李炎在葦子鎮立下那般功績,救了幾萬人,也不過是一些賞賜,外加司天監監師的封賞,而且這封官之事,還被相黨一方做了手腳。
牛麻只是在這縣城之中抓了一些羽化妖人,所受的封賞,已經不比這李炎差太多。
蕭楚才將心比心,若自己是李炎,定然也會妒恨。
想通此中關節,蕭楚才冷笑一聲,接著說道:
“李大人,好叫你知道,我徒牛麻,已經得到了新的封賞,現在是我清河縣宣政院院判,從七品,另有大藥、金銀賞賜,倒是讓李大人失望了。”
聽到這話,李炎不由面露震驚之色,一張臉瞬間變得煞白,眼神中滿是怒意,說道:
“怎會如此!?這簡直是欺君罔上,目無王法!這牛麻何德何能,可以官居院判!?本官救了數萬百姓,滅了那羽化圣女,也才不過是七品監師!”
“這牛麻冒功領賞,還請縣令大人定奪!否則的話,本官定要上奏朝堂!”
丁有德擦擦腦門兒上的汗,一時間有些后悔自己來這案發現場干什么,這風雪冒煙的天氣,在家摟著小妾睡覺不好么?到這破地方來受這夾板氣。
他已經得知,這蕭楚才和牛麻,都很受州府那邊的看重,那位袁同儉,就是專門來給牛麻封賞的。
而那位李炎李監師,據說已經被太史茂舒收為弟子,更是之前那首絕世名篇《行路難》的作者,妥妥的一代詩才。
一邊兒是相黨的新秀,一邊是儒道的新星,丁有德哪邊兒都得罪不起。
這清流和相黨之間的紛爭,那就是個血肉磨盤,他一個小小七品縣令若是卷進去,就是個粉身碎骨。
當下咳嗽幾聲,說道:
“這個……羽化妖人當真可惡!我清河縣能有兩位大人坐鎮,實在是萬民之福,萬民之福啊!還請兩位大人和兩大衙門,能夠再接再厲,務要守得百姓安寧,為陛下鎮守社稷,這個……今日的風雪,尤為的大,諸位大人也是辛苦了……”
眼見丁有德不接茬,李炎的臉上立刻做出怒色,對蕭楚才等宣政院的眾人怒目而視。
蕭楚才臉上現出得意之色,笑道:
“好叫李大人知道,我徒牛麻,年僅十七歲,不僅已經官居宣政院院判,而且武道天賦驚人,簡直是百年難遇的天才,就在剛剛,已經突破了氣血九重!”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全都現出震驚之色,就連那藏在蕭楚才身后的同儉袁俊,此時也是目光一凝。
站在蕭楚才身后的段正云的眼神之中,更是驟然爆出一絲狠厲妒恨。
十七歲的氣血九重!
這已經完全達到了那靈武衛的選拔條件!
不光如此,他記得這牛麻達到氣血八重也才沒幾天的功夫,怎么這么快就再次突破了?
師父……好生偏心!定然是給這牛麻服下了密藏的大藥,甚至可能消耗氣血,幫這牛麻伐骨洗髓了!
憑什么?憑什么!我才是大師兄!我跟了你三十年!
蕭楚才全然不知道大弟子心中的驚濤駭浪,對在場眾人的反應十分得意,盯著李炎,一字一頓的說道:
“本官倒是忘了,李大人根骨最劣,靈感斷絕,不能修行,一輩子只能手無縛雞之力了……只可惜我大齊靠的是武者和術士立國,當今圣上最看中的也是修行!李大人估計只能止步于此了。”
“不過也請李大人放心,我徒牛麻如此天姿卓絕,本官定然會悉心培養,這幾日,就為麻兒服破境大藥,沖擊筋骨境!等到我徒入了筋骨境,不知道李大人,是否還能望其項背?”
李炎現出惱怒之色,森然道:
“你……有本事,你讓這牛麻明日就入筋骨境!”
蕭楚才仰天大笑:
“李大人倒是提醒了我,那賞賜明日就該到了,我徒天姿卓絕,說不定明日就是筋骨境武者了!哈哈,哈哈哈哈——”
柳云鶴在這司天監任監師的時候,他奈何不了對方,這李炎在他面前卻根本討不了好。
看對方吃癟,蕭楚才只感覺說不出的暢快!
就見李炎冷哼一聲,似乎已經在和蕭楚才的交鋒之中敗下陣來,看向丁有德,說道:
“縣令大人,這乾德雖然死于羽化妖人之手,只是他生前曾以不染寺的名義采買男童,囚禁于這地牢之中,供他淫樂,這院子里更是搜出了十幾具尸骨,都是被乾德虐殺,此事該當如何?”
頓了一頓,李炎接著說道:
“依本官看,乾德喪心病狂,辜負神恩,這不染寺定然也讓他弄成了藏污納垢之所,當帶人入不染寺之中徹底清查,拘捕同犯,解救無辜!”
聽到這話,丁有德的面色瞬間變得煞白,突然指著自己的嗓子,口中嗚咽,又連連擺手。
旁邊的縣丞連忙湊過去,轉頭對眾人說道:
“縣令大人的喉病犯了!這喉病耽誤了,可是要出人命的!快,快送縣令大人回縣衙醫治!”
幾名隨從連忙一擁而上,架著丁有德飛快跑出這地牢,上了外面的轎子,不一會兒功夫就已經沒影了。
看到這一幕,縣尉常威等一眾清河縣的大小官員們,此時也都是面面相覷,紛紛垂下目光,不敢和李炎對視。
更有不少已經悄無聲息出了地牢,趁著沒人注意離開了這小院。
袁俊嘴角微揚,站在那臺階上,居高臨下俯瞰著下面面色肅然的李炎三人,緩緩說道:
“嘖嘖,李大人,實在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你可知道,你剛才到底說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話?五大神廟,也是你一個小小司天監監師敢查的!?”
“乾德上師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取悅神明,為了讓不染仙主神心大悅,他難道是為了自己?能讓不染仙主歡愉,死個把賤民又有什么!”
“嘖嘖嘖,李大人呀李大人,你要真想去不染寺找死,那就去吧,到時候,當今天子都救不了你!”
“不過,本官看你年少有為,還是提醒你一句,沒有五大正神,就沒有大齊,沒有這天下,那些賤民能不能活下去都不好說,你……真的要對不染仙主不敬?”
“哦,忘了知會一聲,本官是安定郡宣政院同儉袁俊,從六品。”
李炎面無表情地說道:
“他們不是賤民,他們是活生生的人,是對這個世界心懷憧憬的少年!本官不知道什么五大正神,本官只知道,沒有百姓,就沒有大齊,沒有心存信仰的人,神也就不復存在!”
一旁的敖勒此時也看著眼前那些清河縣的官吏們,大聲說道:
“那乾德,是個殘害無辜少年的畜生!無論是誰殺了他,是司天監還是羽化會,是邪祟還是妖人,是你還是我,殺的好!”
崇云默不作聲,上前一步,握緊了手中短槍。
袁俊的臉上似笑非笑,口中說道:
“大逆不道,你們離死不遠了,救不了,誰都救不了。”
此時包括袁俊和蕭楚才在內,一眾清河縣的官吏們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看著下面的三個面容冷峻的少年,仿佛是身處兩個世界。
這些清河縣的官吏們大都不敢和三人對視,有些則是眼神中帶著冷笑,也有些看向三人的目光之中帶著同情和敬佩。
蕭楚才嘴角微揚,看著三人,淡淡說道:
“幼稚至極。” 說著,根本連看都不再看李炎三人一眼,轉身帶著一眾宣政院官員離開了,似乎認為李炎根本不配做他的對手。
牛麻此時落在最后,轉頭看向李炎,微微頷首,李炎嘴角微揚,并未有什么動作。
隨著蕭楚才等人的離開,剩下的官員此時也都呼呼啦啦走了一大片。
那縣尉常威留在了最后,朝李炎微微搖頭說道:
“李大人,不可冒進啊……唉,你慢慢就明白了……”
說著,同樣轉身離開,似乎生怕沾染了什么不得了的因果。
等到一眾官員離開,就連那些捕快,此時都沒敢再進地牢之中,只剩下了李炎和敖勒崇云三人。
李炎望著一眾官員離開的方向,淡淡說道:
“他們都知道。”
從這一眾官員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來,自始至終,乾德的罪行、不染廟之中的腌臜罪惡,他們全都知道!
只是沒有人敢去做什么。
事關神明。
而且,做了對自身又有什么好處?
那拜神捐,他們還要拿分成哩。
敖勒此時眼神之中現出迷茫,說道:
“萬靈廟之中,從未有這等污穢,這不染寺,簡直是……令人發指!你們說,柳師他……知道這些事么?”
雖然早就已經猜到答案,但他還是問了出來。
不過答案已經顯而易見,柳云鶴定然也知道這些事情,只是以他一己之力,也不可能抗衡同氣連枝的五大神廟。
李炎緩緩說道:
“柳師做的已經夠多了,這次他回來,已經求朝堂減免了一半的拜神捐。”
敖勒喜道:
“那就太好了!竟然減免了一兩銀子么?”
李炎微微搖頭:
“減了二錢五厘。朝堂的捐稅,可以減一半,地方上的火耗虧空,自然是一分不能免。”
敖勒的眼神更加迷茫,而崇云握著那短槍的手已經青筋直冒。
崇云此時迅速說道:
“小李哥,這案子怎么辦?”
此時他們才明白,為什么李炎讓人第一時間將那幾個幸存的少年帶回了司天監,要是留在這里,說不定就要被殺人滅口了。
李炎嘆息一聲,說道:
“蕭楚才辦案不力,被羽化妖人乘虛而入,襲殺了不染寺住持乾德。”
敖勒和崇云的眼神都變得有些黯然。
也只能這樣了。
不染寺的僧侶,可比邪祟難對付多了……
李炎拍拍兩人肩膀,說道: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走吧,收工。”
今日演的還可以,那蕭楚才,應該是上套了。
“哈哈哈,這等狂妄少年,若不是還要用他煉丹,本官就讓他冒天下之大不韙,去查封不染寺了!”
宣政院府中,正布了宴席,宣政院的一眾官吏都在宴飲,慶祝今日對那司天監的大獲全勝。
平日里有柳云鶴在,司天監雖然人少,卻始終壓了這宣政院一頭,從來不曾像今日這般暢快。
想到司天監的三人在那地牢之中站著,仿佛是三條不知死活的野狗,對這大齊的制度狂吠,他們就升起一陣快意。
“師父,那李炎嫉妒小師弟的天賦,竟然想剝奪小師弟的官職,何其惡毒,師父可一定要幫小師弟盡快提升到筋骨境呀。”葉青青此時媚眼如絲,一邊向蕭楚才敬酒,一邊朝著牛麻媚笑。
十七歲的氣血九重,這是何等恐怖的天賦,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出來,這已經可以說是妖孽了。
葉青青原本就已經準備抓住這天賦少年,現在更是攀附得緊,恨不能今晚就把牛麻給吃了。
可惜這牛麻畢竟還是個少年,而且是鄉下地方來的,很多事情都不懂,葉青青明里暗里暗示了很多次,牛麻卻完全不解風情,還是得從長計議了。
蕭楚才哈哈大笑,說道:
“放心,麻兒的天賦甚至遠超為師的預期!等到州牧大人賞賜的那一枚破境丹到了,為師立刻為麻兒伐骨洗髓,讓他早日入筋骨境!”
一旁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殷遷,此時同樣向牛麻敬酒道:
“師弟,我敬你一杯!等你入了靈武衛,還要多多提攜。”
這宣政院府中的一眾官吏,此時也都紛紛起身,恭敬地向牛麻敬酒:
“牛院判,我也敬您一杯!”
“牛院判天縱之才,還請多多提攜啊。”
“咱們清河縣宣政院還從未有過如此大才哩。”
“與有榮焉,與有榮焉!”
段正云此時同樣端著酒杯,坐在角落里,臉上笑吟吟地看著這一切,手中的銀酒杯卻已經被他捏出了一個個指印。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隨后就見一名滅祟緹騎沖進來,大聲通傳道:
“院正大人,大喜事!朝堂的賞賜到了!”
蕭楚才大笑起身,將手中酒杯一丟,帶著渾身酒氣,抓住牛麻的肩膀道:
“麻兒,走,隨為師去看看那破鏡丹!這幾日為師就趁熱打鐵,助你突破筋骨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