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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不裝咧,攤牌咧

  “聽說,你因為不認真聽課,還被石師給打了三板子?”

  來接船的張印古怪地看著宋延。

  宋延嘆道:“石師講的太高深了...聽不懂啊。”

  張印拍了拍他肩膀,道:“算了,去制皮吧,你啊...這是浪費機緣咯。”

  宋延撓首,笑道:“怎么連師兄都知道這事了?”

  張印哼笑了聲,冷冷著揚聲道:“何止我知道?

  整個皮影峰都知道石師狠狠教訓了一個不懂禮數的后生小輩!

  這后生小輩偏生還是我南竹峰臨時硬塞進去的!

  這臉丟的...

  你啊,別說師兄沒關照你,去尋峰主道了個歉吧。”

  宋延愣了下,可思緒一轉,頓時明白過來。

  顧汝風,呂弘兩派爭石師衣缽,對于他這個外來者,兩人雖然都沒怎么看上眼,卻還是默契地借題發揮,把他被石師打板子的事添油加醋地傳出去了,如此一來......他就算徹底出局,甚至是很難翻身了。之后無論走到哪兒,都會被人指指點點,甚至是嘲笑。

  要怪就怪他為什么既不是顧汝風的人,也不是呂弘的人,卻又恰恰在這敏感的時刻被塞進了“玲瓏谷奇獸會”里去。

  ‘真狠。’

  宋延默默感慨了下,然后去到了山巔,跪到了程丹青石門前,恭聲道:“弟子宋延,前來認錯了。”

  程丹青也沒擺架子地讓宋延多等,而是在他開口之后,便隔著石門直接問了句:“錯在哪兒?”

  宋延道:“弟子縱然聽不明白石師的高深言辭,卻也該認真聽課,而不該垂首...失了禮數。”

  程丹青沉默了下,忽地冷笑道:“你沒有錯。

  是顧汝風,呂弘害你的。

  他們爭衣缽,容不得任何變數,哪怕你在他們眼里只是個小螻蟻,他們也容不下。

  縱然你沒在這邊栽跟頭,他們也會隨意羅織構陷,讓你背個其他笑名。

  知道為什么嗎?”

  宋延:......

  程丹青道:“因為你沒有靠山,所以無論是誰想欺負你,想踩你一腳,都可以。”

  宋延:......

  他思緒急動,無數念頭紛呈而至,又忽的福至心靈,以壓制著憤怒的語氣道了句:“弟子今后便是程峰主的人!”

  “呵...哈哈哈哈...不愧是有悟性的天才皮師。”程丹青哈哈大笑,然后道,“不必多想,認真制皮去吧。你...不會后悔今日選擇的。”

  宋延感激道:“多謝峰主!”

  說完,他便告退了。

  退下山道,冬猶未盡,冷風一吹,他只覺背后濕了一片。

  他完全弄不明白程丹青的意思,是派系之爭?還是其他什么?

  “不會后悔今日選擇”只是說說而已么?

  既然呂弘那么排斥外來者,那么...呂弘作為內門長老,在地位上是不是比程丹青高?至少不低吧?

  程丹青要求將他硬插入“玲瓏谷奇獸會”之中,理論上,呂弘是可以否決的。而且他否決的難度比程丹青插人的難度簡單多了。

  但他還是順利地去到了奇獸會,這是否意味著...程丹青的背后還有人。

  這藏于幕后的人,身份還在一個內門長老之上。

  宋延猛一抬頭,忽的看到前方一道背影。

  那是個弟子的背影。

  背影的制服上繡著一張雙面臉兒,一邊兒哭一邊兒笑,詭譎難言。

  而黃昏已至,遠處地煞翻滾,詭紅色的霧氣從冷峭絕壁之下攀援而上,山風掠過深山千孔萬洞發出如喪女哭號的怪異泣音...

  宋延忍不住露出苦笑,心中暗暗道出句:‘好想逃跑啊......’

  一只怪異的皮影烏鴉不知何時隨著黑夜的陰影一同落在了南竹峰,然后站在一處長青老樹的枝頭,低首俯瞰,瞰那少年踱步往遠,無聲無息。

  這烏鴉顯然不是凡類,當它出現在某個環境時,它就會徹底融入那環境。

  譬如此時它在陰影中,那就徹底融入了陰影。

  別說宋延了,就算張印在這里,也根本無法察覺。

  但烏鴉,只盯著宋延。

  ...

  ...

  次日,金色陽光從天窗垂落,照到南竹峰制皮的洞府里。

  宋延重新取出一張妖獸皮,擱置一邊,又取了紙筆,開始今日的畫稿。

  當他注意力集中在法術一欄時,視線又自然地落在了“畫皮術(大成)(可以壽元推演)”上。

  他來到很早。

  早到,此時洞里還無別人。

  洞府穹頂光燦燦一片,只在某些嶙峋的凹陷處有些陰影。

  想起昨日心中浮出的不妙感覺,宋延決定試一試,以盡早掌握某些力量。

請選擇投入壽元  你投入了十年壽元參悟畫皮術,你已臨摹數十種妖獸,掌其神相,可這些神相又該如何體現出來呢?你想到了那日在玲瓏谷聽到的討論,自然而然地得出了結論:眼睛。

  唯有點睛,才可賦予妖獸神相,畫稿需有神,皮影需點睛。

  你開始嘗試點睛。

歷經十年打磨,你縱是隨意落筆,畫稿亦有神相,但在以稿刻皮時,你卻發現畫稿上的神相怎么也無法轉移到皮影上去畫皮術,圓滿  宋延愣了下。

  他明明還沒有解決問題,還沒有發現“把畫稿上的神相轉移到皮影上去”的方法,怎么就圓滿了?

  ‘繼續。’

  你投入了十年壽元繼續參悟畫皮術,你嘗試著尋找那個問題的答案,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你不停地畫稿,刻皮。

  第八年時,你自己曾經想到過的那個答案猛然闖入了你的腦海之中。

  神相動了嗎?

  神相沒動,是你的心動了。

  你一直以來竟天真地認為神相就在畫稿中,你縱然百分百遵循畫稿雕刻,但你還是失敗,原因就在于...神相根本不在畫稿之中。

  樹沒有動,風也沒有動,是你的心動了。

  你若有所思,丟開畫稿,凝神看著那皮,直接取刀。

  你落刀如下筆,筆走龍蛇,很快便是一副頗具神相的妖獸圖展示出來。

  你舉刀,想著那眼睛。

  你雕刻的是九眼琴蚺,九眼琴蚺全身都是眼睛,縱是觀想你也有幾分目眩。

  你落刀了,但失敗了...

  ‘繼續。’

  你投入了十年壽元參悟畫皮術,你有所進展,但總覺得不夠...

  你投入了十年壽元參悟畫皮術,你進展頗多,但總覺得不夠...

  你投入了十年壽元參悟畫皮術,第十年的時候,你用盡所有精力,全然忘我,自己好似已經成了那九眼琴蚺,你落刀,這一次刀如有神助,刻下了那眼,完成了點睛。

  正當你欣賞你的杰作時,你忽覺陰風陣陣,遍體生寒,而那九眼琴蚺的瞳孔竟然咕嚕嚕轉了起來。

  繼而...九眼琴蚺皮影撲騰而起,將你吞噬。

你,死了你領悟了招魂術招魂術,入門;修煉門檻:練玄四層  宋延睜開眼,稍稍愣了下。

  招魂術本該是畫皮招魂術的一部分,應該也是最核心的一部分。

  相比起小五行纏絲手,畫皮招魂術才是最最重要的。

  因為小五行纏絲手的作用是讓你的手更為靈活,能夠接觸到各種危險的妖獸皮。

  但怎么制皮,卻還是看畫皮招魂術。

  可沒想到,他宋延沒根本沒需要別人傳承,自己就領悟出來了。

  只不過,招魂術是存在修煉門檻的,他以練玄二層之身領悟出練玄四層的法術,這一波是直接遭反噬了。

  給皮影點睛,皮影活了,把他殺了。

  這也是夠稀罕了。

  ‘境界,還是得想辦法提升境界啊。’

  宋延輕嘆一聲,事實上,他這段時間一直有嘗試,但卻也越發確定“想要突破到練玄三層是需要某種藥物”的。

  ‘過段時間,再去市坊找找看,看看有沒有什么線索吧。’

  正想著,洞府也來了其他弟子。

  宋延打了聲招呼,然后又埋頭,開始了制皮。

  他依然是取了畫稿,畫著雙頭狼,但在筆尖懸浮在那空洞的狼眼時卻本能地停了下,然后草草落筆,以從前的水準點了下去。

  洞府穹頂里的烏鴉靜靜看著這一幕...

  ...

  ...

  之后一連幾日,烏鴉都沒發現異常。

  這烏鴉,自然是石座翁以秘法操縱的特殊皮影。

  雖只是烏鴉,卻是個被稱為“無身幻鴉”的中級妖獸,這甚至可以說是中級妖獸中最擅長自我隱藏的那一批,其隱藏自我的本事基本可以瞞過所有練玄境存在的修士。

  所以,宋延自然無法發現“無身幻鴉皮影”的存在。

  石座翁雜役出生,癡迷皮影之術一生一世,所以對于與皮影相關的一些事物是存在神秘的感覺的。

  譬如那一天,他總覺得那南竹峰的小弟子似乎是悟到了什么,但迫于局勢沒敢說,所以特意打了三下,看看對方夠不夠機靈,會不會半夜三更登門拜訪。

  但結果沒有。

  可他卻還是覺得不對勁,于是特意以皮影秘術操縱著“無身幻鴉”來偷窺。

  但偷窺了幾天,卻還是沒有半點異常。

  按理說,石座翁該走了。

  可這老頭兒卻偏生覺得總有那么一點兒不對勁,那少年落筆點睛點出的眼睛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不過是剛入門罷了...

  然而,那少年落筆的姿勢,他總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若在從前,他根本沒這閑工夫去跟蹤一個小輩,如今年老,大限將至,反倒是生出了幾分童趣,覺著跟蹤這等小輩也頗有意思。

  然而,石座翁的耐心已終于被耗盡了。

  ‘算了,不裝咧,攤牌咧,直接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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