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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7【妙手解連環】

  天光微熹之時。

  陸沉緩緩睜開眼,回神之后,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嘆息。

  昨天與歐知秋談完,又和李近商議后續的安排,再聽李承恩匯報相關情況并且給出決斷,忙完這些回到陸宅已近天黑,距離他甩給歐知秋那句“回家睡覺”過去兩個多時辰。

  隨意用了晚飯,他便一覺睡到現在。

  因為有守正訣和上玄經的加持,他的身體狀況依舊上佳,但這段時間耗費太多心力,大腦幾乎一直處在高度緊繃和運轉的狀態,不免有些混沌。

  好在昨夜還算香甜的睡眠讓他恢復過來。

  聽到動靜的宋佩和何玉披衣走進內間,宋佩幫陸沉取來外衣,柔聲道:“少爺,今兒還要出門辦事么?”

  這幾天顧家的事情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自然也會傳進陸宅,更何況這場風波的主角是他們的少爺。

  他們不知道織經司干辦有多厲害,只知道連高高在上的廣陵軍副指揮使無法奈何少爺,如狼似虎令人談之色變的織經司探子都是少爺的屬下……

  府內有見識的人譬如管家陸伍可能會擔憂陸沉牽扯得太深,然而對于絕大多數仆人而言,他們只知道少爺做了十分了不起的事情。

  西苑的丫鬟們更是神采飛揚,與有榮焉。

  不過昨天傍晚見到陸沉根本無法遮掩的疲憊后,少女們的心里又被關切填滿,故而整整一晚上都沒有人發出響動,唯恐驚擾到陸沉的睡眠。

  宋佩比其他人要成熟一些,因此沒有將情緒擺在面上,晚上倒是悄悄起來過幾次,查看陸沉是否睡得安穩。

  陸沉非常自然地穿好衣服,看了一眼宋佩的黑眼圈,溫和道:“是,今兒還有事要辦。府中若無事,你過會再補補覺吧。”

  宋佩知道自己昨夜的好心之舉終究還是擾了陸沉的美夢,登時有些愧疚地垂首道:“婢子不該……還請少爺責罰。”

  陸沉忍俊不禁道:“罰你?父親要是知道我這般不知好歹,說不定會揍我一頓。”

  旁邊往盆里倒水的何玉轉過頭,眨著大眼睛看向這兩人。

  陸沉就此打住,盥洗過后吃了一頓豐盛美味的早餐,隨即來到前宅四面廳,便見李承恩和一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站在廳內。

  “席均見過陸公子。”男子當先行禮道。

  陸沉連忙扶住他的雙臂,微笑道:“席大哥切莫多禮。”

  席均顯然是個厚道人,開門見山地說道:“在下奉大小姐之命,幫陸公子盯著那位游都尉,這兩天發現一些蹊蹺,已經告知這位李兄弟。”

  陸沉道:“多謝席大哥出手相助。那天親眼見識之后,方知席大哥的箭術堪稱出神入化。”

  席均自謙道:“雕蟲小技不足掛齒。陸公子,大小姐說你若要去找游都尉,她可以隨行相助。”

  陸沉拱手道:“請席大哥代為轉告師姐,實在不好經常勞動她。這件事很好解決,我會自行處理。”

  席均便還禮道:“既然如此,在下立刻回去稟告大小姐。”

  陸沉將他送到二門外,又對李承恩說道:“召集二十名好手隨我去西城門。”

  李承恩應下。

  約莫一刻鐘后,陸沉帶人來到城內東西主街的盡頭,李近早已領著一群織經司精銳密探在此等候。

  兩撥人馬匯合后徑直走向城防區域,立刻引起守城將士的注意。

  氣氛陡然變得緊張起來,因為李近和織經司探子都穿著制式衣服,而站在他們中間一身常服年紀輕輕的陸沉又格外顯眼,很容易便讓人認出他的身份。

  段作章目前仍舊待在織經司衙門里,城內守軍本就心懷怨望,此刻見到這等架勢,自然引發了他們藏在心中的怒火。

  還好這些火星沒有立刻被點燃,因為掌團都尉游樸帶人走了過來。

  他在一群軍卒的簇擁中走到近前,語氣頗為不善:“陸干辦與李察事帶著這么多人前來,不知有何貴干?莫非是想指點一下廣陵軍如何布置城防?”

  周遭響起一片嘲笑聲。

  李近當先開口道:“游都尉,關于顧家勾結偽燕細作一案,織經司有了新的發現。”

  游樸心中一緊,整個廣陵城內知道他真實身份的僅有歐知秋一人,其他人都是通過隱秘的渠道進行聯系,并不清楚他才是原定計劃中負責策應大軍襲城的人選。

  歐知秋和段作章被織經司帶走才剛剛兩天,這些人又找上自己,而且言語中的暗示非常明顯,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游樸絕不相信對方可以在這么短的時間里逼迫歐知秋開口,王師道無比信任的人物豈會是這般經不起敲打的軟骨頭?

  他鎮定心神,面色冷漠地問道:“什么發現?”

  李近便道:“此地人多嘴雜,還請游都尉借一步說話。”

  游樸怎會相信這種鬼話,危機感迅疾襲來,他當機立斷地厲聲道:“邊境戰事慘烈,軍中兒郎為國拼死苦戰,似爾等擅權之人不思出力報國,反而成日里攪動風云。你們無緣無故扣押段將軍,如今又將矛頭指向本將,無非是想弄出一些冤假錯案,好讓你們能夠加官進爵,無恥之尤!”

  這番話傳遍四周,兩百多名守城軍卒靠了過來,躁動不安的情緒開始蔓延。

  陸沉上前一步,正色道:“廣陵軍眾位將士,近來偽燕細作在城內動作頻繁,顯然是要攪亂局勢渾水摸魚。你們的游都尉并非大齊武將,他是偽燕察事廳多年前派來淮州的細作,目的就是要掌握廣陵城的軍權,好配合燕軍的下一步計劃!”

  高亢洪亮,擲地有聲。

  軍卒們面色驚疑不定。

  他們雖然不懂朝廷中樞的門道,卻也明白陸沉這些話是實實在在的指控,倘若他在這種事上信口開河隨意污蔑,事后如何向朝廷交代?

  如果他所言為真,游樸真是偽燕奸細,自己豈不是站錯了位置?

  游樸顯然沒有想到對方會如此直截了當,他清晰地感知到身后的隊伍出現分化的趨勢,隨即怒斥道:“豎子焉敢誣陷本將!”

  陸沉冷冷盯著他,針鋒相對毫不退讓:“偽燕細作已經招供,你就是他們的同伙!來人,帶上來!”

  李近身后的探子們讓開一條路,緊接著一個五花大綁遍體鱗傷的男人被推到前方。

  游樸在看到面色慘白的歐知秋那一瞬間,眼中煞氣遽然涌起。

  陸沉抬高語調道:“此人名叫歐知秋,乃是偽燕察事廳派來淮州的主事。他已經全部交代,城內顧家早已通敵叛國,而游樸游都尉同樣是偽燕的奸細。游都尉,莫說本官沒有給你機會,現在你可以將這名已經沒有用處的細作一刀宰了,以此來證明你對大齊的忠誠!”

  歐知秋默然不語,不是他被嚇破了膽子,而是這個時候他說任何話都無濟于事。

  說游樸確實是北燕細作?周圍這些粗魯軍漢不會相信。

  說游樸不是北燕細作?在旁人看來這無疑是欲蓋彌彰強行遮掩。

  事實上,在陸沉猜出游樸的身份后,歐知秋便知道自己的失敗已成定局,所以昨日他的臉色才那么難看。

  所有軍士目光炯炯地望著游樸,想知道他會做出怎樣的抉擇。

  如何抉擇?

  游樸死死盯著臉色平靜的陸沉,他如果殺了歐知秋,城內潛伏的細作不再信任自己倒是其次,關鍵是織經司不可能就這樣放過他。

  歐知秋忽地抬頭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滿是求死之意。

  游樸探手握緊刀柄,微不可察地搖頭,隨即拔刀怒吼道:“廣陵軍將士聽令,隨我誅殺這些禍國殃民的鷹犬,拆了廣陵衙門救出段將軍!”

  他身邊的心腹齊聲響應,一時間聲勢浩大,原本冷靜下來的其他軍卒在聽到段將軍三字后,下意識地往前邁步。

  局勢一觸即發。

  陸沉現在已經完全可以確認游樸的真實身份,他如果不是北燕細作,當然不會選擇如此破罐破摔的方式,便凜然高聲道:“眾將士稍安勿躁,本官請你們見一個人。”

  李近回頭使了一個眼色,一名探子撮嘴尖嘯,隨即便見不遠處街邊的一間鋪子里走出數人。

  織經司的高手簇擁著廣陵軍副指揮使段作章出現。

  “將軍!”

  “段將軍!”

  絕大多數將士滿面驚喜地喊出聲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游樸及其心腹們一臉灰敗之色。

  段作章神色鎮定,對眾人說道:“織經司陸干辦所言無誤,本將與其配合協作,只為找出軍中的奸細,大家不必驚慌。”

  將士們齊聲應道:“遵令!”

  大局已定。

  陸沉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隨即抬手指向游樸,平靜地說道:“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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