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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颯沓如流星】

  在靖州飛羽營和景軍騎兵剛剛撞上的時候,段作章便已經開始調兵遣將,比厲冰雪預計得還要快。

  他轉頭望著陸沉,正色道:“陸兄弟,立刻召集后備軍騎兵,準備出城迎敵,接應靖州援軍。”

  “遵令!”

  陸沉垂首應下,語調沉穩且有力。

  段作章又仔細地叮囑了一番,包括出城之后該如何行事。

  陸沉領悟能力極強,而且他對戰局的看法與段作章非常相似,隨即領命而去。

  段作章又道:“劉統釗,寧雍。”

  兩名年輕校尉心中一振,上前拱手道:“末將在!”

  段作章沉聲道:“你們領各自部屬在城內集合,等待本將的命令。”

  “遵令!”

  雖然城外還有一萬多名景軍步卒,但是劉、寧二人沒有絲毫猶豫,只覺渾身熱血奔涌,滿眼都是悍然神色。

  其實不光這些年輕校尉如此,守軍士卒在親眼見識過城下的百姓被景軍屠戮之后,內心早已被悲憤填滿,這會正是求戰之心達到頂點的時刻。

  如果沒有靖州騎兵的出現,段作章只能將這些年輕人的熱血強行壓下去,而且還會命令弓手對城下無差別地放箭,用這種明確且堅決的態度告訴敵人:裹挾百姓威脅城防的行為沒有任何用處,只會不斷提升我軍的士氣。

  這是他必須要做的決斷。

  但是靖州騎兵突然趕到戰場,而且毫不遲疑地對景軍發起攻擊,段作章在打消心中的疑惑后,立刻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景軍陣型松散,前后莫能相顧,己方士氣旺盛軍心如一!

  但是還不能著急,段作章緊緊盯著遠處兩軍騎兵的對陣情形,等待那個時刻的出現。

  陸沉領受軍令,旋即大步走下城墻,林溪和李承恩緊隨其后。

  來到城內不遠處那片劃撥給他的區域,由一眾高手組成的后備軍已經列隊完畢,旁邊的馬廄里關著廣陵城內一眾大戶獻出的馬匹,還有廣陵軍自身的儲備,如此才能湊出千余匹馬。

  后備軍分成兩部分,前列的是跟隨陸沉夜襲敵營的五百勇士,那一戰中折損三十余人,另有四十余人負傷,如今站在這里的有四百余人。

  后排則是當夜沒有入選的人,約有六百余人。

  陸沉逐一望過去,用最直白的話語開始動員。

  “今日之情形,諸位親眼所見,應知敵軍的殘忍和暴虐。這城中不止有他人的父母妻兒,也有我和你們的家人,以及這些年辛苦積攢的金銀,一旦城破都將淪為敵人的戰利品。我不希望出現這樣的結果,相信諸位也不愿意。”

  “或許有人想問,我們完全可以憑借高聳堅固的城墻守下去,敵人的兵力還沒到讓廣陵守軍喘不過氣的程度,又何必要出城冒險?但正如先前我們要去夜襲敵營一般,這都是必須要做的事情。敵軍不會只有這兩萬人,后續的兵力此刻應該就在路上,不需要太久就會出現在廣陵城下。”

  “我們可以選擇龜縮在城內,將自己的命運交給敵人,或許他們無法攻破廣陵,我們和城內的百姓都可以幸存下來。又或者他們大軍入城,你我皆成為敵人刀鋒下的亡魂。”

  “當然,我們還有一種選擇,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主動出擊尋找敵人的破綻。如今靖州援兵已至,正在城外與敵人交戰。段將軍命令我們去接應援兵,但是戰場上局勢瞬息萬變,我們必須明白自己應該做什么,那便是配合援兵的行動。”

  “此戰很危險,比之前的夜襲更危險。夜襲的時候我們掌握主動,隨時都可以撤退,而且當時敵人視線受阻不清楚情況故而不敢擅動,但是今天不同,如果我們出城就會直接暴露在對方眼里。城外現在還有一萬兩三千名敵人,而我們只有一千多人。”

  “不愿去的留下,我寧肯伱們現在退出,也不希望在戰場上看到逃兵。”

  “愿意去的,做好赴死的準備,在這一點上我和你們沒有任何區別。”

  陸沉神色沉靜地望著眾人。

  其實他心里很清楚,戰爭來臨時,身為指揮官不能說出“不愿去的留下”這種話,任何一支軍隊都不可能允許出現這種情況。

  但眼前這支后備軍很特殊。

  它不是職業軍隊,其中絕大多數人以前沒有過行伍經驗,除了高明的武功和豐富的亂戰經驗之外,他們在很多方面都遠遠不如廣陵軍里的普通將士。

  縱然這段時間他們經歷過戰火的淬煉,也在李承恩和廣陵軍將官的操練下學會基礎的軍陣號令,但本質上這群人依然是心懷傲氣的草莽高手。

  陸沉要的就是這份傲氣。

  短暫的沉默過后,只有二十余人悄悄退到場外。

  余者無不昂然屹立,一雙雙精光內蘊的眼睛望著前方那個年輕人。

  陸沉沒有計較那二十余人的臨陣退卻,只看著場間站立的千余人,欣慰地點了點頭。

  “上馬!”

  千騎列陣,立于城門后方。

  在他們身后不遠處,校尉劉統釗和寧雍也已集合麾下部屬,總計有三千步卒,這是廣陵守軍的主力。

  一片肅殺之氣。

  城樓下方,段作章注視著遠處的局勢,當他看到飛羽營逼退景朝騎兵,卻沒有一味提速掩殺,只是綴在后方不慌不忙地追擊,心里登時有了更大的把握。

  他轉頭望向傳令官,快速地吩咐著。

  傳令官領命而去,大步跑下城墻,朗聲道:“將軍有令,后備軍即刻出城迎敵!”

  陸沉頷首應下,隨即抬高音調:“開門!”

  厚重的城門徐徐打開,千匹駿馬緩緩邁動四蹄,魚貫而入甕城,緊接著甕城的大門也被打開,門軸轉動的聲音透著歷史的滄桑。

  與此同時,在城上守軍的呼喊下,城外的百姓四散奔逃。

  沒有擅于騎射的景軍騎兵壓制,廣陵軍的弓手從容施射,箭雨瓢潑而下,將本就無心攻城的景軍步卒往后逼退,為己方騎兵的出擊創造出百余步的距離。

  “隨我——”

  陸沉響亮的聲音傳進每一位守備軍的耳中。

  他揚起長刀,策馬疾出城門,朝著前方敵軍步卒的陣地沖去:“殺敵!”

  “殺!”

  千余人轟然響應。

  段作章之所以敢做出主動出擊的決定,一方面是因為靖州騎兵的出現讓景軍騎兵不得不回身迎戰,另一方面則是對方步卒的陣型并非針對騎兵的槍盾陣,而是以便于攀爬的短兵器為主,僅憑肉身如何能擋住高頭大馬的沖擊?

  其實這個時候景軍步卒已經在有序回撤,蓋因騎兵的劣勢在不斷拉大,但是齊軍的動作顯然更快。

  在變幻莫測的戰場上,一步領先往往就是步步領先!

  陸沉一馬當先,林溪和李承恩護持在他左右,率領千騎呼嘯而過,殺氣盈于天地之間。

  城墻下的角落里,那名婦人抱著自己的女兒,臉上的表情無比復雜。

  她望著廣陵的騎兵突入那些畜生的陣地,望著那個領頭的年輕武將手起刀落將一名敵人砍死,然后不斷向前挺進。

  她看見另外一名有些清瘦的女子揮舞著一桿很長的刀,在敵人陣中所向披靡縱橫馳騁,沒有人能在她手下撐過瞬息時間,而且她還那么年輕,卻又如此英姿颯爽。

  她看見那個二十多歲的男子手持長槍,護住領頭武將的側面,她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那桿長槍,只看到一個又一個殘忍暴虐的敵人死在他槍下。

  她還看見成百上千的騎兵追隨那三個年輕人,如下山猛虎一般沖入敵方人群之中,他們看起來如此憤怒、如此勇猛、如此悍不畏死。

  婦人膽子不大,平日里都不敢與人拌嘴,然而此刻望著遠處的殺戮和鮮血,她卻一刻都舍不得挪開眼睛。

  因為她的夫君和公婆昨日已經死在這些景人的手里,村子里的很多鄉親被殺死,她心里只有刻骨的仇恨。

  “殺……殺光他們……”她顫聲說著,眼中噙滿淚水。

  “娘?”小女孩怯生生地縮在她懷里,那些充斥著殺戮的場景讓她很害怕。

  婦人抱緊她,喃喃道:“妞兒別怕,他們都是好人,都是咱們的救命恩人!”

  小女孩仍舊不懂,但是母女連心,她能感覺到娘親這一刻激動的心情,所以她壯著膽子朝那邊望過去——

  “噗!”

  陸沉側前方一名景軍正要偷襲他的坐騎,后方忽然一支長箭襲來,狠狠貫穿他的咽喉。

  回頭一看,席均朝他點了點頭,然后再次張弓搭箭瞄準別處。

  陸沉注意到景軍大陣開始收縮,想起臨行前段作章的叮囑,心中驀然升起無盡豪氣,揮刀遙指景軍本陣中軍,朗聲道:“殺!”

  這支后備軍最大的優點并非武功高強,而是人人都有一顆虎膽。

  當陸沉發出號令后,幾乎沒有人猶豫遲疑,跟著他如流星一般踏過已經被沖散的景軍前沿陣地,朝著敵方中軍徑直沖去。

  景軍大陣之中,秦淳冷笑道:“桑邁之所以要一路敗退,為的就是將爾等引誘出來,不然本將為何留在這里陪你們浪費時間?”

  他抬手指向廣陵城中沖出來的騎兵,寒聲道:“傳令前軍,放他們進來!”

  “遵令!”傳令官立刻應下。

  秦淳登上戰車,遙望著那支突入己方陣地的騎兵,目光很快便停留在陸沉身上。

  按照西營存活士兵的描述,這個年輕人就是當夜襲營的主將。

  “若是還能讓你活著回去,本將怎么對得起那些戰死的將士?”

  秦淳喃喃自語,眼中殺氣凜然。

  他又抬頭望向高聳的廣陵城墻,低聲道:“這點騎兵就想破陣……恐怕你得把老本都掏出來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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