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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5【何懼生死】

  城墻之上,段作章目光沉凝,不斷在近處的廝殺和遠處的騎兵對決之間移動。

  城門之內,劉統釗和寧雍各領一千五百精銳步卒,耐心而又焦急地等待著。

  將士們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眼睛死死盯著緊閉的城門。

  甕城以外,陸沉率領后備軍騎兵順利突入景軍前陣,對方的阻截不算特別頑強,這讓旁邊的林溪起了疑心。

  從過往的歷史來看,景軍步卒雖然不比他們的騎兵聲名顯赫,但也是非常強悍的軍隊。

  “師弟!”林溪靠近一些,一邊揮動著斬馬刀一邊高聲喊道。

  陸沉仿佛知道她在擔心何事,言簡意賅地說道:“師姐,再等等。”

  林溪沒有再問,戰場上也容不得她刨根問底,當即收斂心神應對面前的廝殺。

  陸沉有意壓制著隊伍前進的速度,雖然這一路沖來很順利。景軍步卒似乎沒有做好應對騎兵沖擊的準備,但他依舊沒有一頭扎進去,反而利用對方防線較為松散的弱點,轉而向西面擴大戰果。

  遠處戰車之上,秦淳注意到齊軍騎兵的動向,不由得微微皺起眉頭。

  在對方騎兵出城的那一刻,他便猜到廣陵軍主將的心思,無非是想借著援兵到達、景軍慌亂的機會謀求更大的勝果。

  因此他才故意命前陣刻意松動,給對方騎兵一個沖進來的機會,甚至下一步他還準備讓對方直沖中軍,如此便可營造出景軍將要潰亂的假象,引誘廣陵軍的主力步卒出來。

  倘若對方不上當,他就吃掉沖進來的千余騎兵,然后再回頭去收拾靖州騎兵。

  只是這千余騎兵竟然能按耐得住,沒有火急火燎地一直往里沖,反而在陣地邊緣糾纏不休。

  便在這時,一名武將忽地大聲道:“將軍,那支騎兵沖了過來!”

  秦淳下意識地望向陸沉率領的后備軍,發現對方并未改變方向往中軍殺來,下一刻他猛然反應過來,扭頭望向戰場的東面,神色頭一次變得凝重。

  廣闊平坦的大地上,桑邁再度領著騎兵變向,欲采取放風箏的戰術遛著靖州騎兵。

  然而這一次對方卻沒有跟來。

  從切入戰場到現在,除去最開始硬碰硬壓制住兇悍的景朝騎兵之外,厲冰雪的心思始終有一半放在遠方的廣陵城,同時指揮飛羽營不緊不慢地追趕著對方兩千騎。

  如果桑邁以前和飛羽營交過手,肯定不會如此托大,而是老老實實地守在步卒大陣的側翼。

  靖州不像淮州,依靠盤龍關和來安防線就能將敵人拒之門外。

  以平陽城為核心的條形防線上,任意一處都可能遭受北燕游騎的襲擾,因此早在十多年前厲天潤便在著造一支精銳的游騎軍,這便是飛羽營的雛形。

  飛羽營明面上主要負責刺探軍情,驅趕北邊派出的哨探,同時他們還肩負著以小股精銳的方式突襲對方腹地的任務。

  簡而言之,飛羽營是靖州都督府耗費無數人力財力培養出來的精銳騎兵。

  平時他們化整為零探查情報,戰時則可聚攏起來形成一支陷陣破敵的利器。

  莫說實力要差一些的景軍步卒,便是面對慶聿恭麾下最強大的騎兵夏山軍,只要兵力相差不大,飛羽營也有一戰之力。

  在厲冰雪的掌控下,飛羽營并未爆發出最強的實力,才會給桑邁一種自己能從容且戰且退的錯覺。

  當廣陵西門打開、陸沉率領千余人出城的時候,厲冰雪便注意到這一幕,同時眼中泛起一抹奇異的神采。

  她在來前已經了解過,負責廣陵城防的是副指揮使段作章,雖然此人才三十五歲,但已戎馬將近二十載,可謂是不折不扣的沙場老將。

  從資料上的記載來看,段作章屬于用兵極其沉穩的風格,一般不會輕易冒險,故而厲冰雪心里有些訝異,沒想到對方能夠看明白自己的意圖,而且如此果決地配合。

  更讓她驚訝的是廣陵城中竟然藏著一支騎兵。

  這些心思轉瞬即逝,她悄無痕跡地帶領飛羽營拉長與景軍騎兵之間的距離,同時不斷調整著方向。

  當她看到廣陵騎兵殺入景軍陣地,登時不再猶豫,猛然撥轉馬頭朝著正南面。

  飛羽營隨即轉向,沒有再理會被逼到外圍的騎兵,數千騎加速沖向景軍本陣!

  “不好!”

  桑邁瞬間后背泛起一陣冷汗,連忙率領騎兵掉頭,然而對方只需要稍微轉向就能達成目標,可他們卻需要調轉一百八十度。

  對于高速奔馳的騎兵大隊來說,這種程度的轉向絕非簡單的掉頭,那樣只會讓自身陷入混亂,再重整陣型發起沖鋒需要更多的時間。

  哪怕桑邁滿心焦急,他也必須帶著部屬在廣闊的平原上繞出一個半圓,先減速再加速,如此才能保證陣型的完整。

  他們才剛剛開始轉向,飛羽營就已經到達景軍本陣附近一射之地!

  厲冰雪單手提著馬槊,一馬當先沖在最前。

  飛羽營眾將士齊聲嘶吼,如滔天巨浪砸了上去!

  今日攻打廣陵城,秦淳已經做好細致的安排,除去桑邁率領的兩千騎兵,他將一萬兩千名步卒分出四部,三千人負責第一波主攻,剩下九千人按左、中、右三軍并列。

  在飛羽營出現、廣陵騎兵出城主動進攻之時,他便已經對陣型進行調整,放開前陣的同時讓后方三陣更加緊湊。

  弓手和矛手沒有擋住飛羽營,也未對這些高速疾馳中的騎兵造成太大的殺傷。

  問題在于,秦淳壓根沒有想到會有一支靖州騎兵忽然出現在戰場上,因此他沒有在大陣外圍布置拒馬,只能依靠槍盾兵擋在陣前,直面對方的沖擊。

  飛羽營以三十余騎為一排,每騎之間距離兩三丈,從發起沖鋒到抵臨陣前,他們的陣型都保持得極好,絲毫不見渙散。

  從景軍槍盾兵的視角望去,只能看見鐵騎洪流從遠處席卷而來,越到近前越能體會到那種極其恐怖的沖擊力。

  他們深呼吸壓制著心里的緊張,被動等待這股洪流的到來。

  二十丈、十丈、五丈,踏陣!

  厲冰雪身先士卒,白馬四蹄攢起,一聲嘶鳴直上云霄,猛然躍入景軍陣中。

  那桿長達丈二的馬槊揮舞開來,瞬間便有數人死于鐵鋒之下。

  飛羽營將士緊隨其后,只在接觸的一瞬間,景軍陣型便出現劇烈的震蕩。

  下一刻,厲冰雪揮動馬槊,帶領部屬長驅直入!

  廣陵城墻上,段作章眼中難掩激動,當機立斷地說道:“傳令劉統釗和寧雍,全力出擊,直取敵方中軍!”

  恢弘悠揚的角聲響徹天地之間,廣陵西門大開,兩名虎虎生威的年輕校尉各領一軍殺出,順著后備軍開辟出來的道路向前猛沖。

  在聽到提前和段作章約定的總攻信號后,陸沉揮刀砍死一名景軍步卒,朗聲道:“直取中軍!”

  李承恩立刻會意,高亢的聲音復述著陸沉的話,后面的人依次傳達,很快所有人都清楚自己下一步該做什么。

  那便是跟著陸沉等人,一直向前!

  此刻的廣陵城西面,血戰將將開始。

  從上空俯瞰而去,只見飛羽營數千騎從北面切入景軍側翼,陸沉領千余騎從東面強硬殺入,而在他們后面則是廣陵軍三千步卒。

  桑邁帶著騎兵趕來,但已經無法改變混戰的局勢。

  此刻雙方的兵力差距不算很大,景軍有一萬三千余人,齊軍也有八千人,正常情況下都有一戰之力。

  關鍵在于,兩軍的士氣截然不同。

  飛羽營自不必說,廣陵守軍心中的怒火壓抑很久,無論是陸沉帶著的后備軍,還是那兩名年輕校尉統率的步卒。

  他們親眼目睹敵軍在城下毫無人性地屠戮平民,若非段作章強行壓著,恐怕他們早就想出城與敵人拼命。

  此刻終于能夠面對面廝殺,那股悲憤的情緒霎時間傾瀉出來,猶如山洪暴發雷霆落地。

  “殺!”

  無數道怒吼從胸腔中迸發。

  “殺!”

  所有人揮舞著兵器找景軍士卒拼命。

  “殺!”

  他們雙眼赤紅悍不畏死地向前推進。

  景軍陣型開始動搖,然后漸漸渙散,越來越多的人覺得手中的兵器變得沉重起來。

  仿佛他們面對的不是人,而是漫山遍野從牢籠里放出來的猛獸。

  陸沉雙眼緊緊盯著遠處的敵方中軍,隱約能看到敵軍主帥的身影。

  來到這個世界之后,他處處謹小慎微,哪怕知道陸通的人脈很廣,也沒有想著做一個張揚無忌的紈绔子弟。

  因為前世的經歷以及病魔的侵襲,他十分珍惜這個重活一次的機會,故而從未想過縱情放肆。

  然而先前看著那些孱弱的百姓一個接一個死在敵人屠刀之下,看著那個五六歲的女童懵懂又怯弱的眼神,他心中仿佛有一團火騰騰升起。

  這團火不會焚毀他的理智,只會讓他放下一些顧慮,回到當年那個殺伐決斷從不拖泥帶水的性情。

  他是軍人,不會將憤怒寄托于口舌之爭。

  唯有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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