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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各顯神通】

  景軍在河洛城內外皆有營地,城內兩處營地位于卓園南北兩側,城外兩處營地則分別位于東城郊外和北邊燕子嶺。

  慶聿忠望來到河洛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對景軍的駐地進行調整,將近兩萬步卒全部進入城內,同時還有一千精騎駐扎在卓園附近,協助慶聿懷瑾震懾城內宵小。

  謀良虎統御的一萬多騎兵,以及慶聿忠望從北邊戰場帶過來的五千騎,盡皆駐扎在城北燕子嶺營地。

  不論步卒還是騎兵,所有的供給全部是由燕國朝廷承擔。

  明面上景朝和燕國是友好領邦,這些景軍是為了保護河洛城的安危,由燕國掏銀子供養理所當然。

  城內偶爾有一些“不懂事”的書生對此提出質疑,隨即就會被察事廳找去問話訓誡,那些微弱的聲音很快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過等到南齊淮州軍離開饒陽、繼續往西進犯共城的消息傳來,城內再也沒有人在心中質疑那些憋屈的事情,因為過去兩年的戰事無數次證明燕軍靠不住,能不能將淮州軍擋在城外全都要依靠景軍出力。

  一時間越來越多的人涌向卓園,懇求慶聿忠望派兵出城迎戰的聲浪也越來越大。

  王氏大宅,蘭雪堂內。

  王承看著身穿宰執官服的至親兄弟,眉眼間泛起一抹復雜的神色。

  他自然不是嫉妒王安可以接任家主和成為燕國宰相,兩人從小到大關系親近又有不同的志向。

  王承不像王安那般熱衷且擅長世俗瑣事,他只一心埋首故紙堆中,十多年前便是聞名于世的經學大家,故而才能培養出王初瓏那般秀外慧中的女兒。

  此時此刻,他只是出于對王安所謀之局的擔心,以及對翟林王氏未來命運的忐忑。

  “兄長無需多慮,相較于那些年輕人在戰場上生死相搏,愚弟為王家承擔這點風險理所應當。”

  王安淡淡一笑,主動開解對方。

  王承輕嘆一聲,問道:“你有多大的把握說服慶聿忠望出兵?”

  “一點都沒有。”

  王安的回答讓王承瞬間愣住,隨即微笑道:“兄長,我這次去卓園不是為了當面說服慶聿忠望,只是想確認一下能不能見到他。”

  王承雖是文壇大家,在這種人心鬼蜮的領域甚至有可能比不上王初瓏,聞言便不解地問道:“這其中有何區別?”

  王安解釋道:“昨日我和龐師古見了一面,他說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慶聿忠望,每次去卓園都被慶聿懷瑾擋下來。由此觀之,慶聿忠望正處于艱難的抉擇之中,這個時候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擾。”

  王承心有所感,點頭道:“想來無論誰處在他的位置上,此刻都會感到非常棘手。”

  淮州軍一路高歌猛進,先取清流關再下饒陽城,如今正在逼近共城,他們圖謀河洛的意圖已經顯露無疑。

  如今東邊的消息渠道被徹底切斷,誰都不能確定陸沉統率的兩萬人后方有沒有援兵,擺在慶聿忠望面前的是一個很困難的選擇,要么繼續死守河洛任由敵人逼近,要么在不確定對方真實兵力的情況下冒險出擊。

  若是選擇后者,雷澤慘敗的前車之鑒猶在眼前,若是選擇前者,等淮州軍真的兵臨河洛城下,誰也不知道屆時城內會發生怎樣的變故。

  太平時節,景軍在河洛城享盡人上人的待遇,早些年還有景廉軍漢侮辱城中良家女子的惡劣之舉,最終大多被燕國朝廷壓了下去。

  很多人顧忌北邊那個強大的王朝,再加上事不關己沒有切膚之痛,因而便忍了下來。

  眼下局勢動蕩,淮州軍洶涌而來,萬一他們真的撞開河洛的城門,城內這些門閥勛貴何以自處?

  無論是依附于景朝還是在燕國朝堂為官,誰不擔心被齊軍清算?

  屆時人頭滾滾滿門盡喪,這種場面在史書上屢見不鮮,沒人敢去賭淮州軍和南齊皇帝的仁心。

  因此以往那些唯唯諾諾、任憑景朝貴族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的人們,這些天不斷涌向卓園,逐漸掀起一場浪潮。

  他們的訴求只有一個,希望景軍可以派兵出城,至少不能讓淮州軍一路暢通無阻地來到河洛城外。

  王安端起茶盞輕抿一口,淡然道:“大勢已成,這個時候我們王家當然要順勢而為,給卓園里面那對兄妹持續施加壓力。”

  王承意味深長地說道:“宮里那位或許也在等。”

  王安唇邊露出一抹笑意,緩緩道:“陛下雖然志大才疏,但是有些時候還能沉得住氣。眼下城里群情洶洶,幾乎所有人都希望慶聿忠望可以派兵出城。如果他真的這樣做了,景軍對于城內的掌控力度必然會下降,陛下所謀之事成功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王承望著他鎮定的神情,輕聲道:“無論如何,你要以自保為主。”

  王安道:“兄長放心,先前便說了,我今天去卓園只是要確認一下慶聿忠望的心思。如果他最終決定出兵,那么陛下很有可能會在不久后發動。陸沉讓人回信與我,只要宮里出現騷亂,織經司在城里的人手會立刻行動起來。我想這就是他收到我送去的消息之后,仍然選擇朝河洛進兵的原因。”

  王承心中浮現“里應外合”這四個字,嘆道:“去年你決定和南邊展開接觸,其實我心里不太贊同,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南邊的實力都無法和北邊相比。初瓏那孩子南下的時候,我更是滿心不愿,然而短短一年時間過去,陸沉竟然可以率領淮州軍威脅到河洛,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聽到兄長如斯感慨,王安亦是心有戚戚焉。

  只不過眼下還沒到開懷慶賀的時候,他溫言道:“兄長,十年未有之變局就在眼前,我們王家需要做好萬全準備。”

  “且放心,一切都在按照伱的布置進行。”

  王承收斂心神,神情鄭重。

  王安便起身道:“那便好,我現在去卓園拜望那位郡主殿下。”

  王承親自將他送到儀門外,目送他登上馬車離去。

  卓園之外,人頭攢動。

  守門的景廉族勇士面色冷峻,但是并未對外面這些人厲聲斥責,因為平民百姓顯然不會冒然來到卓園,在這里有立足之地的人無不是燕國朝臣或者門閥勛貴。

  王安身為當朝宰相,又是翟林王氏的家主,自然不需要像那些人一樣在門外等候慶聿懷瑾的召見。

  來到慶聿懷瑾日常待客的香畹樓,王安只看了一眼便察覺到這位郡主殿下心中的疲憊,于是恭敬地說道:“殿下,要不要下官去將外面那些人勸走?”

  慶聿懷瑾道:“不必了,我可以理解他們心中的不安。王相今日前來,想必也是為了催促出兵一事?”

  “下官豈敢用催促二字。”

  王安在比自己要小二十多歲的慶聿懷瑾面前垂首低眉,愈發謙卑地說道:“下官只是想來請示殿下,倘若小王爺決意出兵,下官便好安撫外面那些人。對了,不知下官能否求見小王爺?”

  如他所料,慶聿懷瑾搖頭道:“兄長暫不接見諸位大人。至于出兵一事,還請王相安心,過兩日便會有一支軍隊離開河洛前往堯山關,他們會協助那里的守軍,將淮州軍拒之門外。”

  “下官替城內百萬黎民謝過小王爺和郡主殿下。”

  王安終于得到想要的答案,心中那塊石頭暫時落地。

  寒暄一陣過后,他便行禮告辭。

  望著此人清瘦的背影,慶聿懷瑾若有所思,然后便對親兵說道:“告訴外邊,今日不再見客。”

  “遵令!”親兵昂然應道。

  慶聿懷瑾來到后宅正堂,這里除了慶聿忠望和謀良虎,還有十余名氣勢煊赫的將領,皆是景軍年輕武將當中的佼佼者。

  “……現如今局勢逐漸明晰,南齊靖州軍主攻沫陽路,牛存節眼下還能守住,或許是厲天潤沒有傾盡全力,由此也能推斷他可能會讓一部分兵馬轉道淮州再北上支援蕭望之。至少,我們可以斷定去年南齊新設的旬陽軍和江華軍不在沫陽路前線。”

  慶聿忠望站在懸掛的地圖旁邊,余者無不正襟危坐認真傾聽。

  只聽他繼續說道:“另外兩處戰場,蕭望之親率淮州軍主力進攻汝陰城,目前他們已經掃清汝陰城外圍的防線。城內有將近三萬守軍,由李守振統一指揮,這是東陽路燕軍最后的兵力。按照正常情況估計,李守振至少可以堅守半年時間。”

  他又指著河洛城東邊那條官道,抬手指著共城的位置,沉聲道:“第三路敵軍,便是南齊陸沉率領的銳士營和來安軍,他們如今在共城外圍駐扎,似有繼續進攻的意圖。今日召集大家前來只有一個目的,那便是明確我軍下一步的行動方略。”

  一位年輕將領鼓起勇氣問道:“小王爺,我軍是不是要前往共城?”

  慶聿忠望目光溫和地望著他,微笑道:“不,我們的目標是這里。”

  他向前半步,左手拍在地圖上東邊某個位置。

  眾人紛紛望去,只見他手邊露出兩個字,赫然便是“汝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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