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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地裂】

  在張璨決定和文武百官撕破面皮的時候,城外的淮州西路軍也已展開攻勢。

  戰事最先在東城爆發,來安軍在段作章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逼近城墻。

  在先前從清流關到深澤城的路途上,陸沉幾次刻意壓制前進的速度,一方面是配合蕭望之給慶聿忠望挖坑,另一方面則是等待后面的輜重和攻城器械。

  河洛城墻高聳巍峨,平均高度五丈,最高的一段接近六丈,如果沒有足夠強力的攻城器械,西路軍再如何英勇善戰也只能望城興嘆。

  陸沉當然不會忽視這個問題,他為了這一戰幾乎掏空所有底牌,肯定會做好萬全準備。

  段作章沒有讓他失望。

  雖說這位來安軍主將比不上宋世飛的悍勇,但在臨陣指揮上明顯更強,而且他十分擅長各個兵種之間的配合,以及對進攻節奏的掌控,幾近于完美地完成陸沉交托給他的任務。

  來安軍的進攻極有章法,雖說因為攻城方的劣勢,不可避免會出現傷亡,但是他們在段作章的指揮下,給城墻上的景軍不斷施加壓力,并且這種壓力持續疊加。

  謀良虎經驗何其老道,很快便確認這一面城墻是敵人主攻的方向,隨即他將大量強弓手調來,在淮州軍征服城墻的時候不斷制造殺傷。

  與此同時,他沒有忘記其他地方的戰況,從往來奔走的傳令官口中整合信息分析局勢。

  “稟大詳隱,南城壓力不大,烏克遜將軍詢問是否需要他援護東城!”

  “告訴烏克遜,小心防備敵人虛晃一招,佯攻隨即變成強攻。若是因為他輕敵大意,導致南城出現危險,我一定饒不了他!”

  “遵令!”

  “稟大詳隱,北面城防無憂,敵軍進展非常緩慢!”

  “很好,讓夾谷渾擦亮眼睛,繼續保持。”

  “遵令!”

  謀良虎一邊指揮著東城將士,一邊對其他區域下達冷靜的指令。

  淮州軍攻勢如潮,但這次他們的敵人不是望風而逃的燕軍,而是訓練有素膽氣雄壯的景軍,兼之還有高聳堅固的城墻和各種齊備的守城器械,攻城的難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尤其是在謀良虎逐漸適應段作章的手法之后,景軍順利度過最初的困難時期,兩軍旋即陷入慘烈且焦灼的爭奪戰。

  城外東北面的平地上,盤龍軍主力列陣靜候,只派出兩千弓手協助來安軍與城上的弓手對抗。

  主將柳江東策馬而立,時而望著來安軍攻略城墻,時而看著另外一個方向,也就是河洛城的北面。

  直到此時此刻,柳江東仍然不知道陸沉究竟有什么辦法鑿開無比堅固的河洛城防,但他心里卻有一種自身都難以置信的期盼,仿佛陸沉無所不能言出必行。

  “將軍不必煩惱,我軍肯定會有發揮實力的機會。”

  旁邊的副將似是看出他的焦躁,湊過來低聲安慰。

  柳江東緩緩道:“我不是在煩惱此事,只是在想陸都尉有何妙策。說起來真讓人羞愧,他才二十歲出頭,便將我們這幫老家伙全部壓了一頭。宋世飛那種暴躁性子,往常只有大都督才能轄制他,如今他在陸都尉面前可謂言聽計從。”

  副將身處局外,反倒比柳江東看得更清晰一些,聞言便指著河洛北城之外,輕聲道:“將軍,陸都尉的策略會不會和那里有關?”

  柳江東順勢望去,猛然間心中一動,喃喃道:“你說得沒錯,或許真有關系。”

  北城,飛云軍主力在宋世飛的指揮下進攻城墻。

  雖說陸沉交給他的任務是佯攻,但這并非是讓他虛應故事,否則城墻上的守軍沒有半點壓力,只會起到反效果。

  即便是佯攻也必然會見血。

  不過大體而言,北城景軍面對的壓力肯定沒有東城同袍那么大。

  只是城上的景軍并不知道,雖然他們的敵人亮出的旗號是淮州飛云軍,其中卻有校尉鮑安率領的三千銳士營步卒。

  這支步軍沒有像飛云軍那樣攻擊城頭,他們利用城外復雜的地形快速接近東北角附近的城墻,而且其中不少人相互配合抬著半人多高的圓木。

  外圍陣地之上,陸沉鎮定地望著城墻,冉玄之站在他身旁,感慨道:“其實來時的路上,我一直很好奇姑爺這個法子到底有沒有用。”

  陸沉饒有興致地問道:“冉大哥為何會有這樣的想法?”

  冉玄之左右看看,見周遭都是陸沉的親兵,便放心說道:“當初山里那一戰結束后,我按照姑爺的吩咐找來能工巧匠,嘗試改良你在峽谷中使用的火藥。經過他們的辛勤努力,確實有了一些進展,如今的火藥威力更大一些。倘若再來一次峽谷之戰,新火藥制作的火雷肯定能炸死無數景朝帶甲步卒。”

  陸沉聽出他的言外之意,淡然道:“只是冉大哥覺得,這種火藥用來炸城墻肯定不行?”

  冉玄之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沒有懷疑姑爺,只是覺得威力可能不夠。”

  “不是可能,而是絕對不夠。”

  陸沉平靜地回應。

  他改良過后的黑火藥終究不是黃色炸藥,就算是后者想要直接炸塌河洛城墻,肯定需要驚人的數量才行。

  聽到陸沉的回答,冉玄之不禁微微一怔,旋即老實地說道:“當時我在想,可能這么多火藥應該能起到效果,然后便有另外一個疑問,難道景朝守軍會傻乎乎地看著我們在城下挖坑放藥?”

  陸沉凝望著遠方的城墻,輕聲一嘆道:“不怪冉大哥會有這樣的疑惑,起初我也有擔憂。直到有一天我忽然想起,河洛城有千余年歷史,它不是一座光禿禿的城。”

  冉玄之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頷首道:“待親眼看見此地情形,我才知道姑爺想得十分周全。”

  兩人的視線只能看到河洛城墻從中間往上的一半,往下則被連綿的屋宇遮擋。

  河洛城在巔峰期擁有兩百余萬人口,城墻之內的區域根本住不下這么多人。

  隨著時間的推移,居民的住處不斷朝城外蔓延,隨之形成各種類型的聚集區,連部分區段的護城河都不得不荒廢填充。

  古往今來,所有王朝的核心城池都會出現這個問題。

  即便河洛城在十五年前經歷過一場浩劫,內城極其擁擠的狀況仍然無法消除,這些年城外又出現大片居住區,尤以北城外面為甚。

  這些雜亂無章的建筑便成為進攻方最好的掩護。

  城頭上的景軍往下看,只能見到密密麻麻的房子,很難看清楚淮州軍的具體動向。

  但是他們也沒有太過擔憂,因為城門附近視線開闊,其他地段淮州軍則必須得登上城墻才能產生威脅。

  在靠近東北角的某段區域,銳士營依靠民房的掩護快速逼近城墻,然后一部分人往前做出佯攻態勢,另一部分人則保護著隊伍中間、那幾十名來歷神秘的七星幫漢子。

  “銳士營的兄弟們跟著我們一起挖!”

  一名漢子大聲招呼著,他們很快便選定合適的地點,銳士營膀大腰圓的將士們在這些漢子的指導和帶動下,在這些松軟的土地上筆直挖洞。

  達到一定深度之后他們改成水平掘進,朝著城墻下面地基掘進,沿途用帶來的圓木支撐。

  等到了城墻下方,所有人開始擴大掘進面積,依舊用圓木支撐坑道。

  時間一點點流逝,眾人爭分奪秒,盡皆大汗淋漓。

  淮州軍陣地前沿,冉玄之感受著心跳的逐漸加速,緊張地說道:“我那時候還有一個疑惑,不理解姑爺為何如此看重那些人,因為挖坑這種事似乎并不難。”

  陸沉失笑道:“看來冉大哥這一路上憋得有些狠。答案其實并不復雜,我之所以讓你找來這么多盜墓的高手,是因為他們懂得如何構建坑道。簡單來說,既然炸藥無法直接毀掉城墻,那么我們就得用火藥配合坑道造成地面的塌陷。”

  冉玄之心悅誠服地說道:“不是炸城墻而是炸地面,姑爺真是了不起,這等手段如何想來!”

  陸沉沒有過多解釋,主要是他沒辦法詳細解釋。

  這種穴地攻城法是他前世看過的戰例,時間是清朝末期,太平軍用來攻城的辦法。

  即便那個時期的炸藥都無法直接炸塌堅實的城墻,于是太平軍就在城墻下面挖出一個由坑道組成、木樁支撐的大洞,然后炸毀這些支撐引發地面重力塌陷,從而起到讓城墻垮塌的效果。

  同一時間,河洛城東北角的城墻下面,隨軍行動的幾名工匠開始在各處木樁布置炸藥,其他人有序退出。

  約莫一炷香后,鮑安親自爬上一處屋頂,朝著后方揮動一面令旗。

  陸沉看著飄揚的旗幟,沉聲道:“李承恩。”

  “末將在!”

  “列陣,準備沖鋒!”

  “遵令!”

  河洛東城,謀良虎臉上漸有汗珠,他在適應段作章指揮手法的同時,對方何嘗不是在熟悉他的風格。

  雖說景軍有居高臨下以及各種守城手段的優勢,但是來安軍作為淮州都督府治下僅次于鎮北軍的主力精銳,這兩年又經歷過無數次戰爭的磨礪,毫無疑問是一個極其難纏的對手。

  謀良虎剛剛下達一條命令,便有兩名族人無比慌張地跑上城頭,來到近前氣喘吁吁地說道:“大詳隱,宮中有變,燕帝死在殿下之手,忠于他的禁衛軍正在大開殺戒!”

  這句話險些讓謀良虎一口氣沒續上來。

  他面色大變,一把攥著來人的衣領,怒吼道:“殿下可有危險?”

  來人只覺呼吸有些困難,正要開口回復,身體忽地一晃。

  不光是他一人如此,包括謀良虎在內,城墻上絕大多數守軍都感覺到明顯的震動。

  便在這時,河洛北面傳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響聲,謀良虎松開那人的衣領,茫然地朝北方望去。

  但見塵煙沖天而起,他們不敢置信地看著,視線中一段城墻轟然垮塌,無數景軍士卒墜落在塵煙之間!

  “這……這……”

  饒是謀良虎久經沙場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禁震撼到失語。

  他眼睜睜地看著高聳堅固的城墻化為砂礫,如此恐怖的景象甚至讓他忘記慶聿懷瑾身處險境。

  北城景軍同樣目瞪口呆滿面驚恐,然而城外的淮州軍卻無比興奮地嘶吼起來。

  銳士營校尉鮑安雙手握著大砍刀,怒聲道:“兄弟們,隨我入城!”

  遠處的宋世飛猙獰一笑,朝著飛云軍剽悍的主力們揮手道:“到我們了,今天必定要殺個痛快!”

  外圍陣地,陸沉俯身摸了摸坐騎的脖頸,然后轉頭對李承恩說道:“擊鼓。”

  “喏!”

  李承恩興奮地臉色漲紅,昂首挺胸。

  鼓點聲如春日驚雷,席卷這一方天地。

  三千余騎在陸沉的率領下開始出動,所有人的手緊緊握著兵器。

  大風起,劍指河洛!

今日4更,還欠19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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