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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7【紅衣】

  對于京中的很多貴人而言,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南衙大將軍侯玉在墨苑遇刺,右肩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若非他久經沙場臨敵經驗極其豐富,這一劍險些便要了他的命。

  這件事的影響還在醞釀當中,但是京城的夜色明顯變得躁動不安。

  宮中已經得到稟報,盛怒的天子立刻下旨,命織經司和刑部的高手追捕刺客,同時兩位上將軍王晏和劉守光奉旨調動北衙京軍,對城防實行全面戒嚴,防止刺客趁著夜色的掩護逃離京城。

  侯玉因為傷勢較重不便回府,只得繼續留在墨苑,天子又派來兩位太醫為他治療,大抵不會有什么問題。

  為了防止那名神秘的刺客去而復返,墨苑里里外外都是織經司的高手,守備森嚴如鐵桶一般。

  秦正親自主持追捕刺客,但是關于刺客的有效信息非常少。

  按照侯玉的描述,刺客乃是一名紅衣女子,年紀大概在二十歲出頭,身段修長容貌秀麗,擅使一柄長劍,武功路數較為詭異。

  這些說法得到侯玉的親兵和一部分墨苑護衛的證實,問題在于織經司的檔案中并無類似的記載,也就是說這個紅衣刺客的身份猶如一團迷霧,短時間內肯定查不出來。

  墨苑由織經司暫時接管,經過陸沉先前的提醒,二皇子已經明白此事的兇險,自己唯有即刻抽身而出,遂和眾人招呼一聲便先行離去。

  侯玉居住的院落外面,秦正和陸沉并肩而立,周遭織經司的密探離得比較遠。

  望著二皇子一行人離去的背影,秦正平靜地說道:“侯玉居然沒有懷疑刺客和你有關。”

  對于身邊這位掌控織經司數千密探的中年男人,陸沉的觀感還算不錯,大抵是因為秦正的位置既重要又艱難。

  天子需要織經司這樣忠心的耳目,但是朝中大臣對這種特權衙門自然深惡痛絕,秦正必須足夠忠誠,同時手腕和能力不能弱,否則只會引來滿朝文武的圍攻。

  十多年來,秦正已經向天子交出一份合格的答卷。

  按理來說,在如今這種特殊的局勢下,秦正絕對會是陸沉值得信任的人之一,但是陸沉卻不敢毫無保留地相信對方。

  故此,陸沉不急不緩地說道:“我和南安侯都是行伍中人,更崇尚直來直去的風格,再者我與他先前只是口角之爭,不至于鬧到你死我活這種程度。”

  秦正對此不置可否,他凝望著深沉的夜幕,忽地語出驚人:“有沒有一種可能,刺客是侯玉自己安排的人?”

  陸沉眉頭微皺,轉頭望著對方:“為何?”

  秦正仿若自語道:“他從成州到京城的這段路上并不太平,據我所知便有好幾次遇襲,想來應該是沙州七部的刺客。他到京城后立刻讓人來織經司請求協助,希望我們能夠抓住可能來京的刺客。這段時間我派人跟蹤保護,但是一直沒有發現過異常。偏偏他來到墨苑之后,在相王殿下的地盤暫歇一晚,就遇到身手如此高明的刺客。”

  陸沉收回目光,垂下眼簾道:“他為何要安排刺客行刺自己?”

  秦正重復道:“因為世人皆知,墨苑是二皇子的地盤。堂堂國侯大將軍在墨苑遇刺,還受了那么重的傷,你覺得二皇子能夠完全置身事外?”

  陸沉默然不語。

  秦正點到即止,問道:“你今夜回不回府?”

  陸沉道:“還是先回去罷,這里交給你們查案。”

  秦正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朝院內行去,他還有一些事情要詢問侯玉。

  就此分別。

  青綠小院。

  薛素素看著神情淡然的陸沉,小心翼翼地問道:“侯爺,您要回府了?”

  陸沉頷首道:“我已經和織經司的人交代過,不會有人刁難你,只是一些例行的盤查。”

  “多謝侯爺的關照。”

  薛素素屈身一禮,似欲言又止。

  今夜如果不是那個刺客突然殺出來,或許她就要遵照二皇子的叮囑,盡心侍奉眼前這位年輕國侯。

  眼下自然不必再提,只是她也不清楚自己內心作何想法。

  或許有一些失落,亦或是幾分不足為外人道的釋然。

  所謂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大概就是形容薛素素這樣的美人,雖然她什么話都沒說,但是那雙明媚的眼眸已經道盡一切。

  陸沉道:“你暫時先住在這里,若是二殿下問起,你直言這是我的意思。”

  薛素素不由得心中一緊。

  陸沉又道:“等南安侯遇刺這件事了結,時機成熟的時候伱再跟我走。”

  薛素素臉上登時泛起一抹淺淡且感激的笑意,再度行禮道:“是,侯爺。”

  此刻她眼簾低垂,因此并未看見陸沉的眼神頗為復雜。

  他眼中沒有半點男女旖旎之念,反而帶著幾分審視和凝重。

  片刻過后,那輛寬敞舒適的馬車在夜色中緩緩駛離墨苑,在十余名精銳騎兵的簇擁中向著山陽侯府行去。

  及至回到侯府,馬車停在儀門之內,待外邊的親兵示意一切妥當,陸沉方走下馬車。

  令人意外的是,他手中居然握著一柄長劍,劍刃上的血跡沒有完全干涸。

  親兵統領秦子龍目光微凝,連忙對旁邊的兄弟們說道:“戒備!”

  陸沉微微搖頭道:“你帶著他們下去布置,接下來這段時間小心一些就好。”

  “遵令!”

  秦子龍便帶著其他親兵離去,然后親自去檢查府中各處的明暗崗哨。

  馬車門再度推開,當先下來的便是氣質溫和的尉遲歸,然后卻是一位年紀輕輕的紅衣女子。

  她盯著尉遲歸的背影,眼中既有畏懼也有不解。

  將時間倒推回一個多時辰之前,當她發現侯玉的境況和情報有些出入,根本不像是失去理智的醉酒狀態,立刻意識到這極有可能是對方設下的陷阱。

  在做出嘗試后,她明白今夜無法完成復仇,便當機立斷地選擇撤退。

  她不光有墨苑內部的地圖,先前也找機會實地勘察過,因此在墨苑護衛沒有足夠防備的情況下,她自信可以從容逃走。

  然而在她甩開墨苑護衛、即將逃出生天的時候,一個貌不驚人的中年男人擋住她的去路。

  僅僅五招,她的長劍便落入對方那雙看似風輕云淡、卻又蘊含無盡內勁的手里。

  又過兩招,她便徹底受制于對方,然后被帶到馬車之中,直到此刻才能重新呼吸清新的空氣。

  紅衣女子并非自大之人,她敢于來齊國京城找侯玉復仇,除去各方面的準備,對于自身的武功也有足夠的自信,可是這個中年男人的武功明顯超出她一個檔次。

  清冷的夜色中,她看向站在對面的陸沉,冷聲道:“你是陸沉?”

  陸沉不答,轉而望向尉遲歸問道:“前輩,她是什么來路?”

  尉遲歸看了一眼紅衣女子,沉吟道:“從她的武功風格來看,應該是沙州人。”

  陸沉微微頷首,隨即對女子說道:“進屋再說。”

  紅衣女子眉眼泛冷,只是那位深不可測的中年男人在她脈門上做了幾道禁制,讓她身體里的內勁無法運轉自如,當下只能聽從。

  來到內書房,陸沉提壺斟茶,先給尉遲歸遞去一杯,又倒了一杯放在紅衣女子身前,然后坐在她對面,依舊打量著桌上那柄帶血的長劍。

  紅衣女子看向自己面前的茶盞,目光晦澀難明。

  片刻過后,陸沉平靜地問道:“為何要行刺侯玉?”

  紅衣女子眉尖微蹙,很顯然在她看來這是一個非常愚蠢的問題。

  她對齊國的事情還算了解,知道眼前的男子雖然年輕,卻是戰功彪炳的實權國侯,齊國年輕一輩當中堪稱翹楚的人物,論心機城府謀略手段皆不弱于那些老官僚,無論如何都沒有必要問出這個問題。

  她為何要行刺侯玉?

  自然是給無數慘死的族人復仇。

  陸沉并不在意她的反應,淡淡道:“沙州和大齊之間的恩怨由來已久,今夜我不想談論那些往事。這位前輩之所以會擒下你,是因為我懷疑這場刺殺是侯玉安排的苦肉戲,所以我沒有馬上把你交給織經司。原本是想利用你打開一個突破口,如今看來竟然出現了很大的偏差,你不是侯玉自己找的刺客,而是真正想要殺他的人。”

  紅衣女子冷笑一聲道:“既然你知道沙州和齊國之間的仇恨,你又何必多此一問?”

  “因為侯玉在你們沙州人的復仇名單里,應該排不上最前。”

  陸沉凝望著紅衣女子冷冽的眉眼,繼而道:“如果這里是成州,你無論怎樣做都能理解,畢竟侯玉是執掌軍權的成州都督,是擋住你們東進襲擾我朝百姓的最大阻礙。但如今他不再擔任成州都督,你居然跟了他兩千多里地,跑到遍布危機的大齊京城刺殺他,這確實是讓人無法理解的行為。”

  紅衣女子一字字道:“因為他該死。”

  陸沉緩緩道:“根據我之前看過的相關卷宗,侯玉擔任成州都督的時候,你們沙州七部無數次襲擾邊境,或許他在戰場上殺死過你的族人。但是戰事由你們挑起,大齊邊軍只是被迫防守,你心里這么深的仇恨不知從何而來?”

  “不知從何而來?”

  紅衣女子定定地看著陸沉,復述著這六個字。

  她忽地笑出聲來,只是這笑聲猶如寒鴉哀鳴。

  凄厲無比。

  陸沉眉頭微皺,但是沒有出聲打斷她。

  笑聲止歇,紅衣女子不做解釋,冷聲道:“你和侯玉那個畜生是一路人,或者說你們齊國的官兒沒有任何區別,莫要指望我會多說什么。現在落到你手里,要殺要剮動手便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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