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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8【乾坤一劍】

  當陸沉帶著秦子龍等人殺入戰局的時候,慶豐街另一頭,尉遲歸緩步走向對面的中年劍客,神態平靜且從容。

  相距還有七八丈時,兩人幾乎同時止步。

  午后的陽光揮灑而下,斜照在兩人的身上,氤氳出強橫的氣場,仿佛能將遠處的廝殺聲隔絕在外。

  愈顯寂靜,又平添幾分蒼涼之氣。

  中年劍客右手提劍,劍柄以四十五度上揚,隨時都能出鞘。

  他抬眼望向七八丈外的尉遲歸,冷峻的面龐上沒有絲毫情緒的變化,只是語氣中多了些許釋然:“原來是你。”

  他的聲音冰寒似雪,令人聽來遍體生寒。

  尉遲歸雙手負于身后,淡然道:“原來是我?”

  中年劍客幽幽道:“我在得知要殺山陽侯陸沉的時候,南下的路上便在想他真正的倚仗是誰。他身邊的親兵雖然悍不畏死,放在江湖上卻還不夠分量,連應對那幾個莽夫都有些勉強。此刻看見你出現,我才覺得這趟沒有白來,不然只殺一個年輕后生,終究少了幾分意趣。”

  尉遲歸唇邊泛起一抹笑意,意味深長地說道:“不知是誰有這么大的手筆,居然能夠請動冷劍陰千絕,說實話我很好奇。”

  陰千絕便是中年劍客的名字,在如今的江湖武榜位列上冊第六,他亦是上冊前十之中唯一的劍客。

  冷劍這個名號并非是指陰千絕擅長偷襲,雖然他渾身上下的確散發著令人不適的陰冷氣質,也不是指他劍法詭譎卑鄙,其實此人的武功路數大開大合,頗有一代宗師之氣象。

  然而他終究無法像林頡那般開宗立派,草莽中沒人承認他是一代宗師,便是因為他性情極其冷僻絕情。

  江湖傳言,陰千絕劍道大成之日,親手殺死自己的授業恩師,以此證冷血無情之道,這就是冷劍名號的由來。

  據說他唯一還算在乎的人,是一位侍奉了陰家兩代人的忠仆。

  聽到尉遲歸平靜的話語,陰千絕漠然道:“受人之托,便要忠人之事。”

  尉遲歸不意外會是這個回答,他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會泄露雇主的信息,但我很想知道那人究竟付出怎樣的代價才能請你出山。”

  陰千絕長眉微皺:“這兩個問題有何區別?”

  有些代價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拿出來,知道價碼的詳細自然能反推出雇主的身份。

  陰千絕只是孤僻,不是癡傻。

  雖說意圖被對方一言挑破,尉遲歸仍舊毫不在意,感慨道:“若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從江湖上銷聲匿跡十年之久,縱然出山也該遍訪世間高手,如此方不負劍癡之名,又何必裹挾進朝堂之上的紛爭?你雖然劍道通神,可若是惹怒了大齊朝廷,無數密探和精銳高手輪番追殺,恐怕沒有你片刻喘息之機。”

  這番話仿佛是委婉的勸誡,讓陰千絕不要卷入這場風波。

  如果按照武榜的排名來看,陰千絕乃是第六,尉遲歸則是第八,似乎這種態度也能理解。

  只不過兩人以前從未交過手,這個排名是根據他們在不同戰斗中的表現論定。

  毫無疑問,出手必殺的陰千絕更加引人注目。

  陰千絕望向尉遲歸的身軀,只是那雙手負于身后,讓陰千絕看不出究竟,于是他略帶幾分譏諷地說道:“于我而言,這只是一場交易,事成之后自然遠遁,將來無非是不入齊地。反倒是你,擁有一身深不可測的武功,大可如閑云野鶴一般周游人間,偏偏要做權貴的鷹犬,實在是令人惋惜。”

  尉遲歸灑脫地笑了笑,無心解釋這里面的原委,頷首道:“既然伱不肯退,那便讓我領教一下你潛心磨礪十年之久的劍法。”

  “其實這十年來,我的劍沒有閑置。”

  陰千絕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長劍,繼而道:“我的住處不算秘密,偶爾會有人不自量力上門挑戰,皆被我一劍殺之。只不過那些人水準不足,他們的血并不能讓我的劍滿意。你雖然名列第八在我之后,但我知道你的境界不止于此,今日若能一品頂尖高手之血,是為此劍之幸。”

  尉遲歸沒有答話,只是向前走了一步。

  陰千絕雙眼微瞇,緩緩道:“你先前看似好心勸說,我卻清楚你在蓄勢,但我沒有打斷你,是因為我不希望自己殺死一個沒有全力施為的尉遲歸,如此……怎能磨礪劍道?”

  話音剛落,陰千絕身形一動,眨眼間便掠出數丈距離,但聞一聲龍吟,長劍隨之出鞘。

  邁步、動身、出劍,這些動作在同一刻完成。

  一道劍氣猛然劃破空氣,瞬間在空中留下一道光芒,此時此刻,陽光和光芒交相輝映,兩人所處的這段街道幾近于填滿冷厲的氣息。

  龍吟聲尚未止歇,陰千絕已然突襲而至,伴著呼嘯銳利的勁氣聲,一道寒光破空而來。

  劍氣鋪天蓋地,長街之上狂風大作。

  風暴中央,那柄長劍一往無前,劍身周遭出現無數肉眼不可見的氣旋。

  十年一劍,決然一劍。

  尉遲歸神情沉肅,沒有絲毫大意輕視之色。

  其實到了他們這個境界,武榜的排名只能作為參考,無法衡量出他們的真正實力,畢竟那些排定武榜的人沒有一個是能夠進入天下前十的高手。就像林頡曾說尉遲歸的實力理應進入前三之列,尉遲歸也知道陰千絕的劍法當世罕見,是一個值得他全力以赴的對手。

  對于這些站在巔峰的頂尖高手而言,武道上的差距只在毫厘之間。

  長劍裹挾著狂風撲面而來,尉遲歸負于身后的雙手終于抬起,只見他袍袖無風自鼓,右拳遽然向前轟出,磅礴的內勁彌漫四周,仿若面前的虛空都被這一拳撼動,勁氣奔襲而走,蕩起長街上無數飛塵落葉。

  拳劍相交之時,落點處猛然綻放一股強勁的氣浪,周遭道路上細小的沙石飛速滾動,左側紅磚砌就的橫墻仿若被這股氣浪剝離了歲月斑駁的痕跡,而右側那些亭亭如蓋的樹木也隨之枝葉作響,天地之間充斥著濃烈的肅殺之氣。

  下一刻,尉遲歸的右拳化掌再進三寸,似游魚一般貼著劍身前行,似慢實快的動作呈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美感。

  他的袍袖仿佛有靈性一般纏繞著劍身,因為內勁的加持而變得無比堅韌。

  這便是尉遲家祖傳的絕技散手,尋常武者唯一的結局便是被奪取兵刃。

  然而陰千絕并不普通,他是當今世上最強的劍客。

  但見他右手一振,長劍在瞬息之間便震顫上百次,猶如暴風驟雨一般向那只手施加極其恐怖的力量。

  一觸即分。

  兩人稍稍拉開距離。

  對于這兩位真正的高手而言,第一次交手讓他們明白對方的深淺,兩人幾乎再次同時邁步向前,展開一場飛沙走石的廝殺。

  這是天下前十之間的舍命相搏,兩人皆已進入忘我狀態,眼中唯有彼此。

  如果陸沉能夠親眼旁觀這場廝殺,對于他的武功提升極有裨益,畢竟這種場面可遇不可求。

  但他此刻無心觀摩高手之間的爭斗,他眼中唯有將那根鐵棍揮舞得虎虎生威的刺客。

  賀柏年此前面對三名侯府親兵的圍攻,憑借手中兵器的優勢和豐富的臨敵經驗,倒也稱得上不落下風,而且好幾次若非對方以自身性命想要拖住他,逼得他不得不顧忌其他人的殺招,他應該能順利突破阻截。

  抬眼之間,瞧見朝這邊奔來的陸沉,賀柏年心中登時大喜過望。

  他知道陸沉身負武功,也從三皇子那里聽說過陸沉的事跡,很清楚這個年輕人不是那種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兒,相反他是能在戰場上沖殺的虎將。

  然而陸沉終究只有不到三年的習武經歷,就算他真的天賦異稟,難道還能敵過老子手里這根不知殺了多少人的鐵棍?

  一念及此,賀柏年揮棍逼退右前方那名親兵,故意朝著陸沉的方向露出一個破綻。

  當他眼角的余光看到另外兩名親兵有意讓開距離,似乎是想給陸沉一個親手殺敵的機會,他心里不禁被狂喜填滿,唇邊不由自主地露出一抹笑意。

  聽說戰場上的斬首之功格外重要,想必這個年輕國侯習慣在占據優勢的情況下攫取戰功。

  勝負生死,便在一瞬!

  陸沉提刀殺至,賀柏年那一棍剛好力竭,便見他順勢一個轉身,雙手再度緊握鐵棍尾端,掄出一個幾近完美的圓。

  終點便在陸沉奔襲而來的腰腹以上!

  賀柏年在轉動的同時一直在蓄力,這一棍匯聚著他苦練二十多年的內勁,再加上轉動時累積的力量,砸出去何止千斤之力!

  一抹猙獰的笑意開始在賀柏年臉上綻放。

  他卻不知,只是這一瞬的大意,此生他再無后悔的機會。

  三名親兵幾乎同時朝賀柏年撲來,這一刻全部都是不要命的架勢。

  陸沉前沖的勢頭根本無法停止,鐵棍已然飛速接近他的身軀。

  然而賀柏年只覺眼前一花,陸沉猛然從他的視線中消失。

  穿花三式,猶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賀柏年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一股凌厲的勁氣從下方襲來,只見陸沉雙膝貼地上身后仰,借助前沖的力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滑到賀柏年的腿前,隨即雙手握刀橫切而過!

  一聲凄厲的嚎叫從賀柏年口中發出,緊接著又戛然而止,三名親兵的兵器從不同的角度刺入此人的身軀。

  賀柏年壓根沒有垂死掙扎的機會,陸沉左手點地,身軀騰空而起,如疾風一般躍上賀柏年的肩膀,左手抓住他的頭發,右手橫刀反切此人的咽喉。

  刀光一閃,鮮血噴涌。

  賀柏年高瘦的身軀轟然倒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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