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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6【烽火踏夜來】

  沙州,黑水寨。

  洛九九為陸沉和他的親兵們專門準備了幾個相鄰的院子,就在大寨較為核心的區域,離洛家大屋不算外。

  一座院落內,陸沉望著風塵仆仆的尹尚輔,沒有過多的寒暄作態,問道:“京城那邊有回應了?”

  尹尚輔連忙回道:“稟侯爺,京城還沒有消息,是江北邊疆的軍情密報。”

  陸沉點頭道:“坐下喝口茶,不要急,說詳細一點。”

  尹尚輔遂將溫熱的茶水一氣飲下,然后快速說道:“據定州都督府急報,十月十四日,大量燕軍在景軍的驅使下,向定州北部封丘防線發起強攻,我方飛云軍在寶臺山七星軍的協助下死守定風道。與此同時,另一波燕景聯軍展開對定州西邊清流關防線的攻勢,只是沒有北部戰線那么激烈。”

  陸沉讓秦子龍取來隨身攜帶的簡易地圖,在桌上鋪開之后,他看著定州的邊境防線標識,繼續問道:“目前能不能確定景軍的旗號?”

  “可以。”

  尹尚輔應道:“燕軍除了少量老卒,其他應該都是這兩年新招募的兵卒,他們是景軍的脅從軍。至于景軍主力,出現在定州北部封丘防線的應該是定白軍步卒,而出現在西邊清流關防線的應該是慶聿恭麾下的防城軍步卒。”

  陸沉微微皺眉道:“他們這是用燕軍的性命強行逼近我朝邊境,景軍則在后方驅趕彈壓,他們根本不會在乎燕軍那些新兵會死多少人。除了這兩路之外,定州其他地方還有沒有戰事?”

  尹尚輔搖頭道:“目前沒有,不過在雷澤平原西北面的藤縣,織經司發現有數量在萬人以上的景軍騎兵嚴陣以待,似乎是想防止我軍從這條路北上,像以前那樣抄截他們的后路。”

  陸沉看著地圖思忖片刻,又問道:“李都督目前采取了何種應對?”

  尹尚輔道:“許中丞目前還在定州,再加上有陛下的三令五申,李大都督沒有擅自出戰,兩處防線皆以死守為要。根據定州都督府的安排,我軍在封丘防線有宋將軍率領的飛云軍,還有柳將軍率領的寧遠軍在南側援護。清流關這邊,段將軍的來安軍頂在前線,新建的奉福軍拖后掠陣。定北騎兵則駐扎在雷澤平原東部,隨時可以支援西南邊的寧陵城。”

  他一邊陳述,陸沉腦海中便逐漸勾勒出完整的戰場態勢。

  尹尚輔繼續說道:“淮州蕭大都督派出坪山軍進入定州境內,以便隨時都可支援前線,靖州厲大都督雖未派兵北上,但是也下令各處軍隊加強戒備,防止景軍聲東擊西渾水摸魚。”

  對于大齊來說,前兩年的北伐戰事最顯著的好處,便是隨著江北州和定州的收復,淮州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后方,唯一還能夠被燕景聯軍威脅的只有銅墻鐵壁一般的盤龍關。在這種局勢下,一旦定州和靖州遭遇威脅,蕭望之可以更加從容地調兵遣將支援兩地。

  再加上這次李景達表現得非常沉穩,沒有出現眾人擔心中的輕忽冒進,短時間內定州防線應該不會出現問題。

  尹尚輔看著陷入沉思中的陸沉,放緩語氣道:“現在織經司靖州檢校葉奇和新任江北檢校羊靜玄皆已提高警惕,盡力打探景軍的動向。三位大都督的奏報也已相繼送去京城,陛下和朝堂諸公必然會做好后勤安排,侯爺不必太過憂心。”

  “我不是擔憂自家的應對。”

  陸沉從地圖上收回目光,緩緩踱步道:“景軍這次準備得十分充分,在吞并趙國之后足足休整了一年,又選擇在秋冬之際發動攻勢,可謂天時地利人和皆備。依照景帝一貫表現出來的決斷能力,此番他肯定不會讓普通武勛領兵,多半會是慶聿恭親自出手。”

  聽到慶聿恭這個名字,尹尚輔的表情也變得肅穆起來。

  他在河洛城潛伏多年,當然知道那位南院元帥的厲害之處。

  陸沉停下腳步,轉頭望著他說道:“相較于景軍以往的強勢,這次他們分明沒有盡力而為,看起來更像是虛應故事,這可不是慶聿恭的風格。”

  尹尚輔正色道:“侯爺之意,景軍進逼定州或許只是佯攻?”

  “有這種可能。”

  陸沉再度回到桌邊,沉聲道:“蕭、厲兩位大都督肯定能意識到這一點,只不知慶聿恭真正的目標是何處。”

  他望著地圖上的各處標志,目光定格在某處之上,緩緩道:“沙州這邊已經進入中盤,收官也不會太遙遠,我暫時肯定無法離開。這樣吧,我修書一封,再讓秦子龍謄抄兩份,你以最快的速度分別送去京城、淮州和靖州。”

  尹尚輔點頭道:“是,侯爺。”

  小半個時辰后,尹尚輔懷中揣著三封封上火漆的密信,在兩名親隨以及雅隆部管事的陪同下,朝著東邊的云嶺快速離去。

  陸沉沒有時間繼續思考北方的戰局,尹尚輔前腳才離開,洛耀宗派來的人后腳便出現相請。

  他來到洛家大屋正堂,便見洛耀宗和一群雅隆部的族老正在商談,洛九九和洛恒山則站在旁邊。

  陸沉落座之后,洛耀宗簡明扼要地說道:“陸侯,剛剛收到消息,者黃部頭人韋萬江及其二子突然中毒,據說因為救治及時,三人都活了下來。韋萬江直言懷疑這是齊人所為,請各部頭人及管事前往者黃部五豐寨議事。”

  “中毒?”

  陸沉不由得微微一怔。

  洛耀宗神情略顯凝重:“是,目前還不知道具體情形。”

  他將韋萬江的懷疑直接說了出來,堂內的雅隆部族老們看向陸沉的目光并無古怪,可知洛耀宗早已告訴他們這件事和陸沉并無關聯。

  陸沉鎮定地搖頭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洛耀宗道:“按照韋萬江的說法,齊人之所以要毒死他們父子三人,是想進一步挑撥離間,激化沙州七部之間的矛盾,讓我們陷入內亂,從而可以讓齊國趁虛而入,一舉吞并沙州的地盤。”

  雖然洛家父女以及這些族老們對陸沉十分信任,他也不能太過大意,鄭重地說道:“大首領,各位族老,陸某以性命擔保,此事和齊人沒有半點關系。”

  洛耀宗頷首道:“我相信陸侯是明智之人,不會畫蛇添足自尋煩惱。現在的問題是,韋萬江借著這件事邀請各部頭人去五豐寨,為他父子三人商議如何報仇。在大家看來,我是否應該去一趟?”

  一名須發皆白的族老搖頭道:“那次在祖屋的商談之后,七部的分歧已經難以調和,不論韋萬江中毒是真是假,你都不能輕易冒險。實在不行,就讓我們幾個老不死的走一遭,代表你就足夠了,旁人也無法拿這個說事。”

  洛耀宗誠懇地說道:“多謝六叔。”

  六叔擺擺手道:“自家人不必客套。耀宗啊,我現在有些擔心韋萬江中毒是假,你別忘了這家伙從小就跟在沈敏屁股后面,對待沈敏比對他親爹還恭敬。如果他中毒確實是假消息,那后面的事情就更麻煩了。”

  陸沉略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這位老者。

  洛耀宗亦是微微動容,隨即說道:“六叔,各位叔伯,你們不用太擔心,沙州有沙州的規矩。不管韋萬江中毒是真是假,七部議事必須在祖屋進行,所以你們都不用奔波一趟,我來安排此事。”

  眾人這才放下心來。

  陸沉和洛耀宗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隨著韋萬江及其二子突然中毒的消息傳開,原本就有些緊張的沙州局勢瞬間上升好幾個層級。

  如今幾乎所有沙州部族都知道,齊國使者在洛耀宗和雅隆部的支持下,想要讓沙州人原諒他們十九年前犯下的罪孽,而且那個使者甚至在祖屋內打傷了沈敏的長子沈天逸。

  如此囂張霸蠻的行徑自然激怒了很多沙州人,也有一些人試圖為洛耀宗和雅隆部辯解,畢竟當時是沈天逸主動挑釁求戰。

  只不過這些聲音比較微弱,難以改變大局。

  韋萬江父子三人中毒后,沙州七部的分歧進一步擴大,韋萬江希望各部頭人及管事齊聚五豐寨為他張目,洛耀宗則堅持應該遵循沙州幾百年的規矩,在黑水寨的祖屋商議大事。

  兩邊爭執不下,對立的趨勢已經無法轉圜。

  唯有只想賺銀子的金川部頭人哈代被夾在中間,磨破嘴皮子都無法讓兩邊稍稍讓步。

  數日后,者黃部五豐寨,在床上躺了幾天的韋萬江出現在正堂內,原本用來偽裝的蠟黃臉色也消失不見。

  沈敏坐在主位上,看著略有些亢奮的韋萬江和白昌說道:“兩位兄弟,先前我便說過,在兩邊快要撕破臉的前提下,洛耀宗這頭老狐貍應該不會過來。現在僵局已成,既是沙州數百年來最危險的時候,也是我們最有機會的時刻。”

  韋萬江迫不及待地說道:“老哥,那還等什么,我們直接動手吧!”

  白昌亦道:“對,先下手為強。”

  沈敏目光掃過兩人,不慌不忙地說道:“你們可要想清楚了,一旦做出決定就沒有回頭路。不過我可以提前告訴你們,水西部和大石部到時候會自顧不暇,沒有余力援護雅隆部。我們的對手只有雅隆部,就連齊國都不足為懼。”

  他依舊沒有說出如此自信的緣由,白昌本來想詢問此事,注意到沈敏深邃的眼神朝自己望來,于是鄭重地說道:“我們已經歃血為盟,自然要生死與共。”

  韋萬江更是毫不猶豫地說道:“早在六年前伱提及這個想法的時候,我就已經等著這一天的到來。”

  沈敏欣慰一笑,慨然道:“好,便依兩位兄弟之言。”

  韋萬江問道:“何時動手?”

  沈敏深吸一口氣,眼中綻放一抹濃烈的殺氣:“明晚子時,我們三家聯手,直取雅隆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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