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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4【斬將】

  千百年來,騎兵在戰場上的作用越來越重要,作戰方式也在不斷進步,從最初的偵查敵情和側面襲擾,到后來發展出一整套詳盡的戰法。

  騎兵在面對步兵時,若敵人陣型不穩或者實力孱弱便可正面沖擊,若是遇到那種穩固的步軍大陣可以采用側擊切角戰術,或者使用騎射戰術疲憊步卒再破陣殺敵。

  高機動性和強大的沖擊力是騎兵擊潰步兵的法寶。

  倘若是兩支騎兵在戰場上相遇,可以使用的戰術更加多樣化。

  或者步騎協同,用步卒擋住敵軍騎兵的正面沖擊,己方騎兵繞到敵后進行夾擊,厲天潤在西風原之戰便用過這套最簡潔高效的錘砧戰術。

  此外還有回旋戰術、騎墻戰術、環射戰術等等更加復雜的戰法。

  當然,兩支騎兵之間還有一個最基礎的戰術,那就是拉開陣型對沖,只不過這種戰例近幾十年極其稀少。

  無論雷澤平原之戰還是兩個月前的西風原之戰,靖州飛羽軍在面對景軍騎兵時,為了配合主力步卒的需要,從未用過對沖的手段。

  景軍騎兵或許不會認為那位靖州女將是出于怯懦,但是他們維持了二十多年的驕傲,至今仍然沒有人能打破。

  故而在陀滿寧達發出號令之后,這五千騎兵迅疾拉開陣型,如一字長蛇席卷而來。

  從陀滿寧達到最底層的士卒,幾乎每個人都有著必勝的自信,甚至有人懷疑齊軍騎兵根本撐不到短兵相接的時候。

  這在騎兵對決中并不罕見。

  兩軍對沖,一方有可能在臨戰的那一刻忽然傻乎乎地停下來。

  沒有經歷過殘酷廝殺考驗過的人,很難承受那種驚天動地的沖擊力,面對烏泱泱一片猶如奔騰巨獸的鐵甲騎兵,未戰先怯的情況常有發生。

  哪怕人能頂住如斯恐怖的壓力,馬匹也會有趨利避害的本能,遇到危險極有可能不顧主人的命令強行止步。

  一方繼續前沖,一方原地踏步陣型渙散,最后的結果不言自明。

  簡而言之,對于一支騎兵而言,想要完成戰場對沖這個最基礎的要求,人和馬都必須經過長期嚴苛的操練,將克服恐懼淬煉成一種本能。

  景軍騎兵對這些門道駕輕就熟,所以他們嘶吼著沖來,形成一股遮天蔽日的威勢。

  遼闊的平原上,兩支騎兵越來越近。

  及至此時,景軍騎兵漸漸察覺到不太對勁。

  齊軍騎兵并未降低速度,亦未出現慌亂的情緒,他們在氣勢上絲毫不落下風,甚至還有不斷加速的跡象。

  兩軍之間的距離已經不足三十丈,這個時候誰若退縮誰就必死無疑。

  即便心里隱隱約約有了一些不安,景軍騎兵只能在陀滿寧達的率領下,面目猙獰地挺起長槍,朝前疾沖而去。

  遠處石泉城外,站在瞭望車上的陀滿烏魯看到這一幕,面色遽然一變。

  “混賬!”

  陀滿烏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兩個字讓周遭親兵立刻緊張起來。

  他們終究眼界不高,不像陀滿烏魯這般經驗豐富,只觀察一小會就察覺齊軍騎兵的素養極高,至少從行進的態勢和陣型的整齊度來看,比之陀滿寧達率領的五千騎只高不低,更重要的是齊軍兵力明顯占優。

  陀滿烏魯下達的軍令是纏住對方騎兵,不讓他們靠近己方中軍,然而陀滿寧達立功心切,或許是不將南齊騎兵放在眼里,竟然在戰場上恣意妄為。

  如果這五千騎兵落敗,正在攻城的步卒如何擋得住齊軍騎兵的繞后沖擊?

  陀滿烏魯臉色鐵青,雙手攥緊成拳。

  身為一位久經沙場的主將,他當然知道眼下需要做出抉擇——要么相信陀滿寧達不會落敗,至少能和齊軍騎兵進入相持階段,步卒這邊繼續加強攻勢,徹底擊垮城內守軍的心理防線。

  要么及早鳴金收兵,結陣后撤。

  剎那之間,陀滿烏魯便做出決定:“傳令全軍,強攻東城!”

  “遵令!”

  親兵們齊聲應下。

  隨著雄渾的鼓聲飄揚在這片大地之上,石泉城頭的守軍將士陷入最危險的境地。

  景軍騎兵自然也聽到了連綿不斷的鼓聲,仿佛無盡的勇氣在心底深處勃然爆發,氣勢陡然上升。

  但是對于定北軍騎兵來說,這鼓聲壓根影響不到分毫。

  這一年來他們在定州境內刻苦操練,當初追隨陸沉南征北戰的銳士營老卒作為表率,帶動著后來加入的同袍,日復一日地拋灑著汗水。

  雖然陸沉遠在江南京城,但是他的身影就好像時時刻刻會出現在將士們身邊。

  所有人的家里都被照顧得很好,談不上大富大貴,但至少吃得飽穿得暖,這在當世已經是非常難得的待遇。

  他們在軍中更不會受到苛待,餉銀總是按時足額發放,軍紀雖然很嚴格,卻不像以前那樣存在將官肆意欺凌士卒的情況。

  最關鍵的是,在李承恩等人的推動下,陸沉在京城做的每一樁大事都會在定州傳揚開來。

  晉升國侯、執掌京營、京城平叛、平定沙州等等,一件件壯舉口口相傳,這讓遠在定州的定北軍將士們與有榮焉。

  旁人提起他們是山陽侯親手帶出來的兵,無不流露出艷羨和敬重之意。

  如是種種,足以讓這些性情直爽的漢子們死心塌地追隨陸沉。

  更何況此時此刻,如今已然身份無比尊貴的陸沉依舊遵循著最初的承諾。

  生死與共。

  這些滿臉肅殺之氣的騎兵雙眼死死盯著前方,沒人刻意望向中間將旗的方向,但他們無比堅信今天陸沉會和大家并肩作戰決不后退。

  事實亦如他們所想。

  陸沉回到久違的戰場,春風吹拂著他心中的熱血。

  二十丈、十丈、五丈。

  他單手舉起長槍,另一只手猛地上撩韁繩,胯下神駿如通人性,猛然再度提速!

  剎那之間,生死之別。

  人馬合一,快似閃電,拉出一道殘影突入景軍騎兵之中。

  陸沉雙唇緊抿,體內精湛的內勁噴涌而出,灌注于雙臂之上,那桿鑌鐵長槍或許不如厲冰雪的馬槊聲勢驚人,然而在他雙手揮動之際,長槍槍尖劇烈地顫抖,一股無形卻剛猛的勁氣破體而出。

  擋者披靡!

  長槍掃過,但見一條血線在陸沉前方綻放,六七名景軍騎兵身上幾乎同時出現一道血痕,然后紛紛墜馬!

  去勢不止,陸沉繼續挺槍向前。

  喧囂雜亂的戰場上,殺戮不斷綻放。

  在陸沉的鼓舞下,周遭的齊軍將士將沉寂一年多的怒火悉數傾瀉在敵人頭上,無論前方是何種刀山火海,盡皆一往無前。

  若從上空俯瞰而去,景軍騎兵的陣型狹長且單薄,這種一般只有在占據上風的時候才會使用,便于從兩翼包圍敵軍。

  驕狂自大也好,過往戰無不勝形成的慣性也罷,陀滿寧達在明知兵力少于對方的情況下擺出一字長蛇陣,眼下縱然后悔也沒有改正的機會,因為齊軍騎兵大陣猶如一柄巨劍,徑直刺入景軍的腹心。

  景軍騎兵根本來不及從兩翼收攏包圍,中間部分便已經出現渙散的跡象。

  陀滿寧達揮槍刺死一名齊軍,怒吼道:“挺住!”

  然而為時已晚。

  他以為自己率領的景軍鐵騎可以組成一堵墻,一堵可以擋住齊軍正面沖擊的城墻,接下來只需要等待兩翼完成包抄。

  無數條來自南方的長槍扎在這堵墻上。

  裂紋出現。

  飛速延伸。

  四面八方。

  仿若急促的琴聲戛然而止。

  弦斷。

  “殺!”

  無數聲嘶吼從齊軍將士胸腔中迸發。

  沖鋒!

  殺敵!

  景軍用肉身組成的城墻上,裂紋遽然變成縱橫交錯的溝壑,變成一片片碎石墜落。

  轟然倒塌。

  陀滿寧達雙目赤紅,挺槍沖向已經出現在面前不遠處的齊軍主將。

  雖然己方還沒有陷入徹底的敗局,但陀滿寧達心知必敗,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的狂妄自大。

  如果他聽從陀滿烏魯的命令與敵軍纏斗,如果他選擇更加厚實保險的沖鋒陣型,勝敗猶未可知。

  可是他身為陀滿烏魯的族侄,陀滿家這一代最有前途的年輕武將,十幾年順風順水養成的驕傲讓他無法高看對方一眼。

  直到此刻,失敗的痛苦涌上腦門,刺激著他不顧一切沖向陸沉。

  兩人的親兵迅疾跟隨主將而去,但是沖在最前面的依然是他們彼此。

  殺了這名年紀輕輕的齊軍主將,砍倒他們的將旗,己方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

  漸入癲狂的陀滿寧達神情猙獰,怒吼道:“給我死!”

  長槍如龍,轉瞬即至!

  電光火石之際,陸沉身體一側,對方的長槍從他脖頸旁掠過。

  差之毫厘。

  便是這毫厘之間,生死已分!

  只見陸沉左手一抬握住臉旁的槍身,對方便動彈不得,而他自己手中的長槍如烈火燎原,快如閃電一般捅進陀滿寧達的身體。

  猶未停止,力灌雙臂。

  直至貫穿!

  陀滿寧達雙眼圓瞪,死死盯著陸沉,大口鮮血猛然涌出。

  意識模糊之際,他聽見對面無數齊軍轟然發出的叫好直上云霄,也聽到后方似乎傳來鳴金之聲。

  陸沉丟開陀滿寧達的長槍,雙手發力猛然一甩,一具尸首砸向前方驚慌失措的景軍騎兵。

  他斜舉滴血的長槍,洪亮的聲音響徹原野之上。

  “敵在北方,吾軍定北,唯有向前!”

  “向前!”

  將士們追隨著陸沉的身影。

  “向前!”

  他們奮力揮動著手中的長槍。

  “向前!”

  千軍萬馬,矢志同心,洞穿不可一世的景軍騎兵!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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