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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1【安得猛士守四方】(十)

  何為殺人誅心?

  元行欽以及其他武將很快就反應過來。

  慶聿恭在洞察陸沉的謀劃之后,沒有理會鹿吳山那邊的景軍,反而直接強攻雍丘,將兩難的抉擇丟到劉守光眼前。

  倘若大齊京軍繼續留在白馬關,景軍可以毫無顧忌地攻打雍丘,畢竟東線齊軍援兵只是虛張聲勢。大齊京軍也可以選擇小股兵力襲擾的手段,但是考慮到對方擁有大量騎兵,這種方式毫無疑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劉守光如果想救援雍丘,便只有眼下這個選擇,領兵北上迫近給景軍施加壓力,但是這樣就會陷入眼下的境地。

  景軍并未做如何精妙的安排,東西兩面的伏兵并非提前安排,否則劉守光派出去的游騎斥候不會沒有察覺,頂多就是那支從側面繞行的騎兵費了一點功夫,而這恰恰是景軍騎兵的優點,他們極其擅長迂回奔襲。

  簡而言之,慶聿恭只是加強對雍丘的進攻,逼得大齊京軍不得不主動鉆進埋伏。

  除非劉守光見死不救,眼睜睜地看著雍丘陷落,看著厲天潤死在景軍手中,但是對于慶聿恭來說,這同樣是他樂見其成的結果。

  劉守光正色道:“諸位,戰事進行到此刻,一直是邊軍將士在奮勇拼殺,我等累受皇恩,豈能置身事外?世人常說,京營論待遇遠超邊軍,卻遠遠比不上邊軍的功績,本侯每思及此,莫不羞愧難言。今日正面應對敵軍,唯有死戰沙場,方不負大齊京營之名。”

  元行欽神情凝重地說道:“侯爺之意,慶聿恭是想徹底打垮城內同袍的士氣?”

  慶聿懷瑾的眼光也在不斷成長,她的判斷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然而慶聿恭卻意味深長地說道:“勝負難料。”

  如果不算一個月前在白馬關外那次淺嘗輒止的較量,大齊京軍這是第一次和景軍正面抗衡,而且不同于邊軍各部從弱到強的變化,他們一上來就要迎戰景軍最精銳的部隊。

  眾人紛紛點頭。

  很多景廉貴族不明白他為何如此嬌慣慶聿懷瑾,雖然這位景帝親封的永平郡主各方面都很優秀,但是總讓人感覺沒有任何一面頂尖,當然不能說是平庸,只是不夠驚才絕艷。

  她的父親這番話是在說,南齊用十五年的時間洗心革面,一掃當初的昏聵混亂,如今已經有了和大景一戰之力。

  景軍用一萬騎兵截斷大齊京軍的退路,三萬步卒從三個方向展開進攻,不斷擠壓著齊軍的陣型,逼迫他們向內收攏。

  回望南方的戰場,慶聿恭淡然道:“至少眼下他們還是敵人,不能重創他們,就會讓人看輕你的價值。”

  帥旗之下,厲天潤神情沉靜,抬手指向東南方。

  如她所言,雖然劉守光的決策很正確,戰前鼓舞也激動人心,但是這世上有一個很殘酷的事實。

  帥旗之下,厲天潤策馬而立,在他身后依次是親衛營、清徐軍和河陽軍。

  無數聲怒吼從胸腔中迸發,在景軍將領不敢置信的注視中,死守雍丘數月的齊軍將士傾巢而出。

  但是當視線越過高聳的城墻進入城內,卻會發現一幕令人熱血涌動的景象。

  劉守光鎮定地說道:“景軍還要兼顧攻城,最次也要保持對雍丘守軍的震懾,因此不可能將所有兵力投入到這片戰場。只要我軍能夠擋住景軍的進攻,哪怕略有劣勢,便不會讓慶聿恭達成目的。”

  眾將隨即領命而去,只見大齊京軍沒有倉惶撤退,面對三面涌來的敵人以及南邊抄截后路的景軍騎兵,這兩萬京營將士合三為一,結成一個龐大且穩固的陣型,屹立在平原之上。

  眺望著南邊從一開始就很激烈的戰局,慶聿恭忽地出聲感慨。

  慶聿恭對此不以為意,他了解自己的女兒,雖說這兩年在和南齊陸沉的交鋒中吃了不少虧,但她極有自知之明,而且善于學習。

  如果倉促撤退,必然會被景軍痛打落水狗。

  厲良玉、仇繼勛、張展、朱振、牛存節等將領披堅執銳,拱衛在他身旁。

  景軍將領隨即下令列陣迎敵。

  她輕聲感嘆道:“所以眼前的敵人未必是永遠的敵人。”

  慶聿恭轉頭看了她一眼。

  劉守光點了點頭。

  “這是陽謀。”

  雍丘南城,士卒不斷匯聚,宛如溪水匯成雄闊的大江。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京軍同袍陷入景軍的絞殺,什么都做不了,這種煎熬對于任何一個有良知的人來說都很難承受。

  慶聿恭麾下的夏山軍主力。

  慶聿懷瑾漸漸明白過來。

  景軍的攻勢如潮而來。

  劉守光注意到眾人的情緒十分低落,便開稍稍抬高語調道:“此戰并非沒有轉機。”

  意志可以發揮作用,前提是雙方的實力較為接近。

  靖州大都督厲!

  一邊是陷入景軍猛攻的兩萬京軍,一邊是處于靜默狀態的雍丘城。

  拋開那些冠冕堂皇的場面話,歸根到底就是四個字:你死我活。

  照此發展下去,大齊京軍落敗只是一個時間問題。

  此言一出,眾將無不熱血沸騰。

  東北方向一座堆積而成的土山上,慶聿恭平靜地看著南方的戰局。

  然而很快他就臉色微變,守軍出城突擊不稀奇,問題在于從雍丘南門涌出來的齊軍是否太多了?

  元行欽默然不語,對那位景軍元帥的手腕有了更加清晰的認知,對方壓根沒有那些花里胡哨的陰謀詭計,只是順勢而為就將雍丘內外的齊軍逼入絕境。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齊京軍的陣型不可避免地出現松動,尤其是北邊元行欽率領的先鋒軍,他們承受的壓力最大,被景軍逼得不斷向南后退。

  城頭之上,守軍將士眺望著南方的戰場,滿面焦急凝重之色。

  慶聿懷瑾順勢望去,片刻后說道:“這一戰我軍必勝。”

  厲天潤收回視線,看向前方,高聲道:“開門!”

  片刻之間,一桿帥旗映入他的視線。

  等到他們的陣型徹底被景軍鑿穿,那時將會演變成一場大規模的屠殺,也是景軍最擅長的追殺。

  他扭頭望向西邊的雍丘城。

  慶聿懷瑾不禁默然。

  戚守志凜然道:“末將領命!”

  置之死地而后生,如此方有一線生機。

  將來等他百年之后,慶聿氏的命運多半還是要落在慶聿懷瑾手中,因此他才會一直將她帶在身邊,盡可能地教導她。

  劉守光吁了一口氣,緩緩道:“而且慶聿恭的謀劃不止于此。”

  一念及此,她輕聲說道:“父王,陛下——”

  慶聿恭似是知道她的心思,直接打斷她的話頭:“對于陛下來說,南齊自然是敵人,但是內部的敵人也不容忽視。縱觀史書,很多時候個人的意志無法左右一個群體,就算你父親從未覬覦過那張椅子,焉知其他人沒有這個想法?如果慶聿氏繼續發展下去,說不定哪一天你父親會被他的忠心部屬推上去。南齊要解決,內部的敵人也要解決,而且不存在誰先誰后。”

  景軍故意將大齊京軍放到雍丘城外,顯然是要當著所有守軍將士的面吃掉這京軍兩萬人。

  齊軍的應對沒有出乎他的意料,這也是劉守光唯一正確的選擇。

  “忠君報國,便在今日!”

  “現在想來,當年最大的疏漏就是讓李端逃去了江南。”

  這種結果對守軍的打擊肯定會很沉重。

  這般說來,大景天子似乎還是小覷了南齊的實力,否則他就不該急切地逼迫慶聿恭出兵,更不該這么早就想著削弱慶聿氏的力量。

  今日的戰場呈現動與靜的極端不同。

  慶聿恭手中有足夠的兵力開辟兩處戰場,他讓四萬步騎圍攻南齊京軍,同時也在雍丘四面城外布置了兵馬,防止厲天潤奇兵出擊擾亂戰局。

  厲天潤的目光停留在親衛營主將戚守志臉上,沉聲道:“你負責帶著城上的將士們斷后。”

  “遵令!”

  慶聿恭搖頭道:“即便李端現在就駕崩,也不會影響到南齊的軍民抵抗之心。大景在十五年前有著滅亡南齊的最佳時機,只可惜讓李端逃了。這十五年來他在江南做得很好,穩住了南齊的陣腳,又提拔厲天潤、蕭望之和陸沉這些帥才,給了邊軍最大的支持。這些人將是南齊的棟梁,就算是對面那個劉守光,雖然眼界還不夠高,但也稱得上守成之將。”

  眾人不禁抬頭看著他。

  沉重的雍丘城南大門緩緩拉開,仇繼勛帶著清徐軍先鋒魚貫而出,與此同時,雍丘城墻的守軍將士得到號令,快速奔襲下城,按照提前的安排來到親衛營將旗附近。

  “殺!”

  當雍丘南門打開的那一刻,外面的景軍步卒立刻發現,只不過他們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慶聿恭早有命令,要防備城內的守軍出城突襲作戰。

  慶聿懷瑾今日亦是一身戎裝,聞言便說道:“父王,據主奏司所言,齊帝命不久矣。”

  劉守光環視周遭,厲聲道:“結陣方圓,以抗敵軍!”

  從小在王府長大,皇宮也能隨意出入,她當然明白權力斗爭的本質。

  這不是奇兵突襲,而是主動棄城!

  靖州軍如一條巨龍沖過城南景軍的阻攔,朝大齊京軍被圍困的戰場奔襲而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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