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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8【莫道不銷魂】

  王初瓏身嬌體柔不堪撻伐,再加上酒勁上涌,很快便沉沉睡去。

  陸沉確定她睡著之后,輕手輕腳地穿衣下床,來到外間便見錦書和玉素兩個大丫鬟臉頰微紅地站著。

  “她睡下了,莫要驚擾。”

  “是,公爺。”

  陸沉叮囑一句,隨即邁步向外走去。

  他先去洗漱更衣,然后再度穿過那道垂花門,來到林溪的正房。

  月色溶溶,浮光泠泠。

  林溪坐在臨窗的藤椅上,扭頭望向走進來的陸沉,平靜地問道:“她睡了?”

  “嗯。”

  陸沉應了一聲,然后走到藤椅旁邊蹲下,將頭靠在她身上。

  林溪偏頭望去,對他這種突然間有些幼稚的舉動并無嗔怪之意,輕聲說道:“很累吧?”

  陸沉道:“不累,只是擔心你生氣。”

  “生氣倒不至于,但多多少少會有一些不舒服,因為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不是如今的郡公,不需要承擔那么多責任。你家一脈單傳,連我爹都私下叮囑我,莫要學那等霸道妒婦,注定這后宅里不會缺人。可是她不同,即便她手無縛雞之力,名門嫡女這四個字難免會讓人有所顧忌,再加上她那般知書達理秀外慧中,你說我怎么可能毫不在意?”

  林溪的語調很平緩,她伸手撫著陸沉的頭頂,淡然道:“或許這就是我先前一直不肯見她的原因。我寧愿面對冰雪妹妹那樣爽利耿直的女將軍,也不想和一個心機深沉的千金小姐,玩一些勾心斗角爭風吃醋的把戲。”

  陸沉仰起頭,微笑問道:“師姐,你發現她不是那樣的人,所以今夜才想讓她安心?”

  林溪的嘴角微微勾起:“你猜。”

  “師姐的心思猜不準。”

  “哼。”

  林溪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又道:“和她確實有關系,但不是全部,說到底我只是不想讓你為難。”

  其實陸沉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答案,他望著女子柔順的眉眼,感動地說道:“師姐真好,我決定了,今天晚上這一百多斤任憑處置,師姐千萬不必憐惜。”

  林溪忍不住咯咯笑道:“你好惡心。”

  陸沉順勢摟著她的腰肢,厚著臉皮說道:“來嘛,師姐。”

  林溪好奇地問道:“去哪里?”

  陸沉回道:“那晚在湖畔我便說過,希望師姐給我生五個孩子。”

  林溪輕咬下唇,伸手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

  陸沉的另一只手從她膝彎下穿過,稍稍用力便將她抱了起來。

  這一刻他不禁暗自感慨,林溪的身軀如同羽毛一般輕盈,卻蘊含著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

  爐鼎炯炯吐香霧,紅燭引至更衣處。

  林溪看著越來越近的床榻,悄然閉上雙眼,伸手環住陸沉的脖頸。

  當她感覺自己躺下之時,回憶洶涌襲來。

  父親讓她南下廣陵代為傳藝,起初她不太愿意,因為和教導一個陌生的富家子弟相比,她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任務去完成。

  后來從父親口中得知當年的故事,知曉陸家對七星幫的恩情,林溪才收起心底的抗拒和輕視。

  不成想,這次南下便定下了終身。

  那些回憶里的點點滴滴在不經意間串成一條線,將兩人緊緊纏繞在一起,一些細微的情思開始生根發芽,在風雨之中堅強地生長。

  等到陸沉北上寶臺山,先是義無反顧地去河洛城刺殺陳景堂,后來帶著七星軍擊敗燕景聯軍,再到他當著幫中長輩的面向林頡提親。

  一幕幕往事在林溪腦海中浮現。

  城外的清風,山中的明月,讓她的心緒逐漸激蕩。

  林溪緩緩睜開眼,入目便是陸沉寬闊的肩膀,還有肩頭上那幾道舊傷疤。

  她伸手撫著那些傷疤,呢喃道:“答應我,以后不要再親身涉險了。”

  陸沉點頭道:“嗯。”

  林溪不再多言,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已經足以表明一切。

  大紅嫁衣仿若浮云一般飄起,精準地落在不遠處的衣架上。

  一尊無暇美玉出現在陸沉的視線中,他的喉頭情不自禁地涌動著。

  雖然內心的羞澀無法驅散,但林溪依舊鼓足勇氣看著他。

  當那抹輕微的痛楚傳來,這位年紀輕輕便已位列天下前十的女子眼中泛起清澈的淚光。

  陸沉連忙停下,略顯緊張地說道:“師姐?”

  林溪微微搖頭示意無妨,伸手環住他的后背。

  記憶中那個每天清晨便起床練功的少女猶在眼前,她單薄的雙肩注定要扛起千斤重擔,不光要維系林家在江湖之中的地位,還要承擔起數萬幫眾的未來。

  這些年她從未在旁人跟前傾訴過艱辛和苦楚,從來都是默默承受毅然前行。

  十年風霜,遍染過往。

  但她知道將來不會獨行,至少有他陪著自己,無論風雨滄桑,終能并肩前往。

  這是喜悅又幸福的淚水。

  陸沉忽然間明白她的心情,低下頭極其溫柔地吻著她臉頰上的珠淚。

  不發一言,心意相通。

  十指緊扣,漸為一體。

  從始至終林溪都沒有再閉上眼睛,仿佛要將陸沉的面龐銘刻在心底。

  當潮水襲來之時,林溪一聲清吟,宛如鳳凰飛上云端,在這人間發出的第一聲鳳鳴。

  四目相對,林溪似乎后知后覺一般,含羞道:“不許看。”

  陸沉微微一笑,幫她擦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隨即拉來一條薄薄的錦緞蓋在兩人身上。

  氣氛變得很溫馨。

  林溪靠著陸沉的肩窩,緩緩道:“我聽人說,生孩子很疼。”

  陸沉深知這個時代孕婦分娩的危險性,然而即便他兩世為人,對于此事也沒有任何辦法,畢竟這個時代的條件有限,很多時候保大還是保小并非故意考驗人心的問題,而是確實很常見的磨難。

  他攬著林溪的肩膀,誠摯地說道:“我會一直陪著伱。”

  “嗯。”

  林溪語調輕柔,又道:“對了,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你說。”

  “你可還記得當初我送你防身的那柄匕首?”

  “記得,還有師姐教我的穿花三式。如果沒有這套功夫和那柄匕首,說不定三年前我就在死在京城。”

  陸沉說的是那場發生在西柳巷的刺殺,當時織經司的高手和厲冰雪尚未趕來,他依靠林溪傳授的保命之法反殺那名陰狠的刺客,險之又險地躲過一劫。

  林溪面露笑容,隨即說道:“我同你說過,那柄匕首是一位代國商人的饋贈,源于我爹當年救過他的命。前天那商人忽然找到我爹,然后我們才知道他原來是代國皇帝堂兄哥舒松平的親信,此番是奉哥舒松平之命專程南下。”

  “哥舒松平……”

  陸沉緩緩坐起身,靠在軟枕之上,神情嚴肅起來。

  他對地處西北高原的代國了解得不夠詳細,因為在大齊元康七年北方三國聯手進犯之后,景軍鐵騎偷襲重創趙國宗室子弟組成的鐵甲軍,這個背信棄義的舉動徹底嚇住了代國君臣,從此以后這個不算強大的國家便與世隔絕。

  他們不再參與對大齊邊疆的襲擾,但是也不曾嘗試和大齊修復關系,只依靠地利守著自己的地盤過日子。

  在接下來將近二十年的歲月里,代國從風云變幻之中完全消失,僅有一些商人出現在齊燕兩地,兜售他們當地的特產,換取一些必要的物資。

  林溪也坐了起來,繼續說道:“據來人所講,哥舒松平現為代國樞密使,執掌軍中大權,是代國皇帝的左膀右臂。他得知雍丘一戰的結果,對你這位大齊名將頗有結交之意,又怕冒然登門會引起你的懷疑,所以就讓信使先找到我爹,畢竟當年有那樣一份交情。如果你不介意,信使便請求我爹代為引薦。”

  陸沉思忖片刻,微笑道:“看來代國皇帝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

  林溪饒有興致地問道:“他想和大齊聯手對抗景軍?”

  “不光是對抗。”

  陸沉很快便給出自己的判斷,淡然道:“一方面景廉人吞并了趙國,代國皇帝擔心會成為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另一方面雍丘之戰證明我朝邊軍有一戰之力,只要我軍能正面抗住景軍,代人自然可以錦上添花,在景軍身后捅上一刀。當然,具體的情況要等我見過對方之后才能斷定。”

  林溪很喜歡他現在成竹在胸的樣子,點頭道:“既然如此,過幾天我讓爹爹安排那個信使與你見上一面。”

  “師姐不愧是賢內助。”

  陸沉送上一記馬屁,望著林溪白里透紅余韻尚存的面龐,低聲道:“師姐,讓我聊表謝意,如何?”

  林溪莞爾一笑,故意不太相信地問道:“你真的不累?”

  陸沉微笑著搖頭道:“一點都不累。”

  所謂食髓知味,從他現在的神情便可管中窺豹。

  林溪沒有拒絕,其實她又何嘗不喜歡與他親近?

  只不過有些話很難說出口而已。

  “夫君……”

  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

  晨光大亮之時,紅燭尚未燃盡。

  最多只睡了一個多時辰的陸沉悄悄睜開雙眼,林溪在他懷中睡得正香,嬌俏的容顏上還殘留著幾分甜美的笑意。

  想起昨夜的瘋狂,他不禁無聲地笑著。

  人生至此,終于走完一個階段。

  溫柔鄉固然值得眷戀,卻不能終日沉湎。

  他仰頭望著床頂,眼中泛起清澈又冷靜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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