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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3【堯山關】

  山川連綿,唯有一路連接東西。

  這條路曾經是大齊的官道之一,西起河洛城,東至瀚海之畔,橫穿河洛地區和整個定州。

  在這條道路的西半段,矗立著兩座占據地形險要的關隘,分別是靠近定州的清流關,以及西邊距離河洛城僅有一百四十余里的堯山關。

  三年前,堯山關經歷過一場嚴酷慘烈的鏖戰。

  當時陸沉和蕭望之聯手做局,引誘慶聿忠望領兵繞一個大圈子突襲定州北部,而他則率一支偏師從西線狂飆突進。

  先取共城,再下堯山關,隨即途徑安縣和深澤城,抵達河洛城郊。

  當年堯山關之戰,陸沉率銳士營、來安軍、飛云軍和盤龍軍強攻而下,景軍吃虧在于兵力不足,慶聿忠望沒有料到陸沉真敢奇襲西線,更沒想到他能在短短數日之內攻下河洛。

  最后陸沉以慶聿懷瑾和數千名景軍俘虜的性命作為條件,從景帝手里敲走上萬匹優良軍馬,施施然地撤兵離開河洛。

  雙方約定以共城為界線,往東屬于大齊國境,往西則由景軍駐守。

  在陸沉抵達定州擔任大都督后,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兵奪回共城,并且在此處擺出大軍西進的態勢。

  但是兀顏術根本沒有上當,他雖然親自坐鎮堯山關,卻將手里所有的騎兵派到南邊,若非陸沉及時收到織經司的情報,厲冰雪和飛羽軍恐怕就要交代在那片戰場上。

  兩邊第一次交手,從戰爭層面來說陸沉依然占據優勢,然而從戰略層面來看,毫無疑問是兀顏術笑到了最后。

  兀顏術用兵老道,雖然此番景軍進攻重心在西線戰場,但他不會忽視陸沉的存在,因此無論是定州北部,還是在堯山關這一帶,他都布下了重兵把守。

  今日的堯山關與三年前兵力不足的情況截然不同。

  關內駐軍六千人,皆是有著豐富廝殺經驗的景廉銳卒。

  西南邊有一座互為掎角之勢的軍營,里面駐扎著景軍兩萬步卒。

  這座軍營存在的意義便是守住堯山關的側翼,防止齊軍繞行至關后發起攻擊,這是兀顏術吸取了三年前的經驗教訓。

  當初便是陸沉命飛云軍和來安軍在正面輪流強攻,然后盤龍軍迂回奔襲近兩百里,在堯山關后方發起猛攻,關內守軍腹背受敵,最終被攻破防御體系。

  除此之外,在堯山關和西南邊軍營的后方,還有景軍精銳騎兵一萬五千人。

  如果齊軍轉移目標,將堯山關放在一邊,集結兵力猛攻那座景軍營寨,那么景軍騎兵隨時都會出現,抄截齊軍的后方,攪亂齊軍的陣型。

  此刻堯山關內的節堂里,數位景軍大將齊聚一堂,聆聽著游騎斥候的匯報。

  據悉,齊軍大股兵力出現在東邊三十余里外的共城一帶,光是從旗號上判斷,便有定州來安軍、寧遠軍、飛羽軍、廣陵軍等等,可謂兵強馬壯威風凜凜。

  堯山關守將名叫兀顏拓,乃是兀顏術的同宗族人,因為很受兀顏術的信任,才能坐鎮這等緊要之地。

  他看向站在中間的南京路副帥蒲察,問道:“將軍,看來齊軍是想故技重施,要不要立刻將這個消息稟告留守大人?”

  “不急。”

  蒲察神情平靜,轉頭望向統領南邊軍營里兩萬步卒的大將車里木說道:“你怎么看?”

  車里木身軀魁梧滿臉橫肉,沉聲道:“南齊陸沉會真的無視西線戰場的危險,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這里?”

  “這也是我擔心的問題。”

  蒲察微露贊許,繼而道:“觀此人過往用兵,極其陰險狡詐,從來不會走硬碰硬的路子。我們當然要將這邊的情況及時稟告留守大人,但是要先弄清楚陸沉的戰略意圖,至少要確定他是否真的打算強攻堯山關。只有搞明白這個最重要的問題,留守大人才能做出正確的應對,否則就是謊報軍情貽誤軍機。”

  這一刻他腦海中悄然浮現當初的鹿吳山之戰。

  那是他從軍以來經歷最慘重的敗仗。

  牢城軍近兩萬步卒被齊軍圍殲,而他麾下的騎兵也折損近半。戰后慶聿恭承擔了所有責任,他僥幸沒有被問罪,卻不是因為他在那一戰表現得多好,而是他身為忠義軍的騎兵副帥,乃是景帝非常器重的心腹,僅此而已。

  雖然幸免于罪,那一戰給蒲察留下非常濃厚的心理陰影,以至于他再次面對陸沉的時候,難免有些發虛。

  兀顏拓微微皺眉道:“將軍之意,眼下我們只能等?”

  “既然齊軍擺開架勢,他們肯定不會躊躇不前,那樣一來就等于是暴露了外強中干的真相。”

  蒲察面色依舊沉穩,徐徐道:“如果陸沉真想從這里打開突破口,我軍必然能給他迎頭痛擊。”

  車里木點頭道:“正是。聽聞這個南齊陸沉很厲害,我倒想看看他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兀顏拓亦道:“只要他敢來,末將麾下的勇士絕對能讓他知道什么叫做以一當百!”

  看著這兩位同僚滿腹雄心壯志的神態,蒲察本想提醒他們小心一些,轉念一想,這個時候豈能長別人士氣滅自己威風?

  陸沉又不是神仙!

  便在這時,一名百夫長快步走入節堂,躬身道:“將軍,前方傳回急報,齊軍正朝堯山關進逼而來!”

  三十余里的路途,最多半天時間就能走完。

  兀顏拓轉頭對蒲察說道:“將軍,要不要半道擊之?”

  蒲察心中一動,從齊軍的態勢來看,他們肯定是想在關外扎營,如果能在對方行軍途中以騎兵襲擾……

  他很快就將這個沖動按下,搖頭道:“陸沉畢竟用兵老道,他不會沒有防備,倘若我軍冒然出擊,很可能會落入對方的陷阱。兩位,留守大人交給我們的職責是守好這條要道,只要不讓齊軍威脅到南京城,這便是大功一件。我知道你們驍勇善戰,但如今我軍正在主攻南齊靖州,東線務必要慎之又慎。”

  兀顏拓和車里木對視一眼,雖然心里都有些不太舒服,但蒲察畢竟是兀顏術派來統領此地所有兵馬的主將,因此他們只能垂首領命。

  翌日,清晨。

  蒲察、車里木和兀顏拓來到堯山關東面城墻上。

  向東眺望,只見數里地外,齊軍營寨延綿不斷,旌旗獵獵招展。

  三人久經沙場經驗豐富,粗略一算便知道從齊軍的營寨規模來看,此番關外齊軍至少有五萬人以上。

  “據我所知,如今陸沉麾下共有兵馬十二萬余。”

  蒲察神情凝重,緩緩道:“除去定州北面和西南面的守軍,眼前應該就是他能動用的所有兵力。換句話說,假如我們看見的不是他刻意營造出來的假象,意味著他對西線戰場不管不顧,留守大人可以放心對付南齊靖州軍。”

  “或許也不算不管不顧。”

  兀顏拓終究是兀顏術的同族親信,雖然他手中的兵力沒有另外兩人多,話語權卻不弱,繼續說道:“只要陸沉可以領兵攻破堯山關,緊接著河洛告急,留守大人只能撤兵回援,屆時陸沉就可以扭轉西線戰場的劣勢。”

  “想得挺美。”

  車里木不禁搖搖頭,失笑道:“所謂南齊陸沉,不過如此。”

  都是在沙場上摸爬滾打很多年的老將,如何不知一個最淺顯的道理。

  在雙方實力差距不大的前提下,防守要遠比進攻容易。

  兀顏術在堯山關一帶布置了將近四萬大軍,有這座北面靠山而建的雄關作為支撐,再加上蒲察麾下的萬余精銳騎兵隨時機動,無論怎么看都是固若金湯的配置。

  就算陸沉用兵如神,他怎么可能只帶著五六萬兵馬就能打穿這條防線?

  日光逐漸高升,大地之上,滿是肅殺之風。

  遠方齊軍營地忽然出現動靜。

  只見千余騎兵從營內疾馳而出,朝堯山關而來。

  不需要兀顏拓發號施令,關上的景軍立刻嚴陣以待。

  這千余騎兵顯然不可能冒失沖關,他們在距離堯山關還有一里多地逐漸放緩速度,然后勒住韁繩停在一個安全區域內。

  有一桿大旗迎風招展,上面寫著“大齊定州大都督陸”。

  明媚的陽光中,一位身披甲胄的年輕武勛策馬前行數步,抬頭望著城墻上的景軍,中氣十足地說道:“蒲察將軍何在?”

  景軍士卒無不皺眉,車里木更是寒聲道:“此人莫非就是陸沉?”

  蒲察點了點頭。

  車里木目光猙獰地說道:“將軍,此人如此狂妄,竟敢公然在關外叫陣,末將愿意領兵出關擒拿此賊!”

  “莫要中計!”

  蒲察幾乎瞬間就認定這是陸沉故意引誘景軍出關,他當然不會重蹈覆轍,畢竟那次在鹿吳山下,蕭望之就是用同樣的手段誘使景軍上鉤。

  在安撫身邊的驕兵悍將之后,蒲察來到墻垛旁,高聲道:“陸沉,本將在此,你還不速速下馬投降?”

  陸沉雙手挽著韁繩,從容地說道:“蒲察將軍莫要說笑。本督此來是奉勸你一句,立刻傳信給兀顏術,讓他領兵回援河洛。不然本督先取堯山關,再奪河洛城,他可就是甕中之鱉了!”

  蒲察雙手微微用力,臉色陰沉不定,最終化作一聲冷笑:“白日做夢!”

  城墻之上,響起景軍士卒連綿不斷的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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