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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9【一身轉戰三千里】

  貴由的反應非常果決,景軍的撤退也很及時,但是有人不會讓他們輕易如愿。

  仇繼勛對于這一刻早已望眼欲穿。

  在領兵北上之前,他便收到劉守光的親筆密函,知曉兩位邊軍主帥關于此戰的謀劃,但是他必須要裝作什么都不知道,不敢對外表露分毫。

  簡而言之,這支三萬人的援軍里,只有仇繼勛清楚他們絕非自尋死路。

  從一開始陸沉就是在給景軍挖坑。

  他讓劉守光死守新平和太康,目的在于吸引兀顏術的注意力,讓景軍主力云集于此,從而減輕其他地方守軍的壓力。

  三萬援軍北上,甚至不顧靖州南部的安危,同樣是一個不算神奇的障眼法,因為陸沉在幾個月前便讓淮州廂軍數萬人悄然進入靖州境內。

  陸沉原本是想讓淮州廂軍發揮眼下這支援軍的作用,關鍵時刻幫劉守光撐住后路,這里就不得不談及他最初的戰略構想。

  戰事爆發之初,陸沉準備先取堯山關再下河洛城,然后揮軍南下抄截景軍主力的后背,與靖州軍完成一場驚天動地的包夾。不過當他從蒲察的口中推斷出景軍的真實意圖,立刻修正了整體戰略。

  他讓淮州廂軍守住靖州西南,再讓靖州軍的后備兵力悉數北上,從而達到一個非常明確的目的,那便是誘使兀顏術分兵。

  只要兀顏術想謀求勝利,他就必須分兵多處,力爭先吃掉仇繼勛等人率領的齊軍援兵。

  仇繼勛領到的命令很簡單,讓景軍包圍這三萬援兵,擋住對方的攻勢,爭取等到己方大軍的到來。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仇繼勛等人和三萬將士卻承受著難以想象的壓力,付出足足四千余條性命的代價,才沒有被景軍踏破陣地。

  仇繼勛之所以將秘密深藏心底,不敢對任何人透露,是因為這一戰關系重大,必須要杜絕一切泄露的可能。

  但是現在他不必再隱藏,因為己方大軍已至,他們的反擊將如烈火燎原。

  “全軍將士聽令!”

  仇繼勛感覺體內的熱血已經沸騰,原本疲憊的身軀仿佛被注入無窮的力量。

  他握緊長槍跨上坐騎,洪亮的聲音響徹在這片戰場上。

  “定州陸大都督率大軍抵達,現在就是我們跟那些景廉狗雜種算賬的時候!”

  他舉起長槍向前,厲聲道:“為國殺敵,便在今朝!”

  “為國殺敵,便在今朝!”

  無數聲怒吼從年輕的將士們喉嚨里迸發。

  在各自主將的帶領下,兩萬余大齊兒郎奮起所有的力氣,朝著正在撤退的景軍掩殺而去。

  他們大多滿面血污,很多人早就帶了傷,但是此刻沒有人在意更沒人畏縮。

  以殺氣為刃,以熱血做盾,他們向前方的敵人發起奔騰咆哮的沖鋒。

  貴由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他已經切實體會到這支齊軍援兵的堅韌,知道對方不會傻站著目送景軍撤退,故而特地讓麾下最精銳的一萬步卒斷后阻截,為大部撤退爭取到足夠充裕的時間。

  一邊是擅長短兵相接的景軍精銳,一邊是矢志保家衛國的大齊虎賁,兩股洪流頃刻間對撞,激起漫天血花。

  此時此刻,陸沉親自率領的大軍距離戰場還有一段距離,按照行軍速度來看,大軍抵達戰場的時候,景軍應該可以從容撤回北方二十余里外的大營。

  如果一直維持目前的形勢,貴由可以順利完成撤退的任務,但是有一支軍隊不同意。

  戰場東方,萬騎踏云而來。

  在過去將近一年的時間里,定北軍駐扎在定州西南的寧陵等地,負責游弋巡視各地防線,協助各地守軍查缺補漏,重點在于防備景軍騎兵的突襲。

  大戰爆發后,定北軍成為景軍游騎重點監視的目標,畢竟飛羽軍追隨陸沉北上堯山關,定北軍就成為齊軍僅有的機動力量。

  然而讓景軍將帥沒有想到的是,定北軍悄無聲息地離開定州進入淮州境內,從盤龍關西邊迅疾殺出,直撲太康一帶,其推進速度之快猶如閃電一般,根本沒給景軍反應的時間。

  等到貴由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定北軍已經迂回至景軍的北面,成功抄截他們的退路。

  若是雙方展開混戰,騎兵能對景軍步卒造成極其可怕的殺傷,貴由身為景軍大將自然深諳此道,因此他沒有多余的選擇,只能讓麾下步卒就地結陣,以此來應對定北軍的突襲。

  但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齊軍的主力大軍正在加速趕來的途中,如果不能在對方抵達之前撤離,這支景軍將會徹底陷入齊軍的包圍圈。

  貴由心急如焚,不停地望向北方,這個時候只有兀顏術才能解決危機。

  可是此地距離景軍大營有二十余里,這段看似片刻即至的路程,很有可能成為橫亙在這支景軍面前的天塹。

  南方戰場上的喊殺聲自然傳不到景軍帥帳,不過這里的將領們已經清楚目前的局勢,他們不由得緊張地看向站在沙盤邊的主帥。

  兀顏術負手而立,神色冷峻。

  現在齊軍的戰略已經非常清晰,陸沉玩了一個花招,他在領兵攻下堯山關后便悄然南下,后續齊軍連克安縣、深澤乃至進逼河洛都只是蒙騙景軍的幌子,實際上陸沉根本沒有想過強攻河洛,而是將主戰場放在太康。

  或許兀顏術在某些時刻考慮過這種可能,但是戰場迷霧一直存在,而且每一步選擇都有可能存在不可預知的后果。

  倘若陸沉一心只想強攻河洛,兀顏術卻因為疑神疑鬼主動領兵撤退,最后西線戰場一無所獲,反而將堯山關拱手送給南齊,他不就成了這一戰最大的笑話?

  最關鍵的問題是,兀顏術直到此刻仍舊想不明白,陸沉緣何斷定景軍主力不會后撤,或者說他為何能猜出來景帝要對沙州下手?

  兀顏術只覺腦袋生疼。

  “留守,貴由將軍可能會陷入危險。”

  見主帥沉默不語,大將尼龐古小心翼翼地提醒。

  兀顏術抬手捏了捏眉心,緩緩道:“齊軍這一次雖然打了我軍一個措手不及,但是對方勞師動眾長途跋涉,實力肯定有所損失。貴由帶兵老道經驗豐富,麾下將士勇猛善戰,若只想撤回來沒有那么困難。再者,我軍主力養精蓄銳多時,面對敵軍擁有以逸待勞的優勢。”

  眾將聽到這番話連連點頭。

  兀顏術便對尼龐古說道:“你親率兩萬步卒,南下接應貴由大軍。”

  尼龐古迅疾挺身道:“末將領命!”

  兀顏術又看向另外一側,冷靜地說道:“阿古。”

  那位三十多歲的虎將朗聲道:“末將在!”

  “你領一萬輕騎,從東北面迂回而行,纏住南齊定北騎兵。切記,這支騎兵是陸沉壓箱底的本錢,其實力不在我軍之下,絕對不可大意輕敵。此番你無需與之死戰,只要盡量逼迫對方離開主戰場,本帥便會為你記功。”

  “末將領命!”

  阿古神色剛毅,心中卻有一些悵惘。

  曾幾何時,景廉人縱橫天下的底氣便是十萬鐵騎,尤其是在野外戰場上,任何敵人面對景軍騎兵都只能采取被動抵抗的法子,根本沒有能力展開對拼。

  然而從三年前開始,隨著南齊邊軍的迅速崛起,景軍連續吃了好幾個大虧,不復往日所向披靡的威風。

  先前的堯山關之戰,兀顏術交給蒲察將近兩萬騎兵,結果被齊軍殺得落花流水,直接影響到西線戰場的格局。

  此刻兀顏術手里只剩下萬余輕騎,全部交給阿古統領,目的只能是拖住南齊定北軍,倘若在幾年之前,兀顏術怎會如此窘迫?定北軍又怎能如此從容?

  還有一個更加深層次的原因,阿古甚至不敢多想。

  要不是天子和常山郡王相爭,夏山軍的精銳騎兵又怎會被派到西北邊境?

  兀顏術鎮定的嗓音讓阿古從混亂的思緒中驚醒,只聽這位南京路留守對尼龐古說道:“你在接應前軍后撤的時候,讓人告訴貴由,莫要退得太過匆忙,一定要保持陣型的相對完整,最好是能讓齊軍跟上來。”

  尼龐古先是有些疑惑,緊接著他腦海中靈光一閃,無比敬佩地說道:“遵令!”

  其他將領也都相繼反應過來,主帥這是要誘使齊軍繼續進攻,然后尋覓扭轉局勢的機會。

  果不其然,兀顏術沉聲道:“納謀魯。”

  “末將在!”

  一位身材魁梧氣勢雄壯的武將應聲而出。

  兀顏術定定地看著他,滿懷期許地說道:“立刻讓你麾下的將士們做好上陣殺敵的準備!”

  “是!”

  納謀魯的回答簡潔有力,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

  眾將猛地激動起來。

  納謀魯的官職不高,但他是虎豹營的主將,而虎豹營是景軍內部都不多見的重甲騎兵。

  幾個月前的考城之戰,兀顏術便是用虎豹營沖垮韓忠杰的中軍。

  毫無疑問,他今日要故技重施,即便陸沉的出現出乎他的意料,即便現在戰場的格局對景軍不利,兀顏術仍舊沒有放棄爭取勝利。

  在兀顏術冷靜又快速地調兵遣將時,一名百夫長面色發白、腳步慌亂地沖向帥帳。

  “報!太康城內的齊軍正在出城,朝我軍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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