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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9【長槍振山川】

  涌泉關,后關。

  景軍士卒睡得很香,但也不至于聽不見前邊的喧雜,很快便有親兵趕來叫醒石哥,語氣中并無太明顯的慌亂:“千夫長,前關有敵軍闖入,兩邊正在廝殺。”

  景朝軍制歷經多次改革,如今以南北元帥分管九支大軍,軍以下設鎮,一鎮便是萬人,領軍武將的正式軍職稱為詳穩,軍中則依舊稱呼為萬夫長。

  鎮以下便是數量不等的千人隊,主官軍職為千夫長。

  石哥不慌不忙地起身走到角落的水盆邊,用手捧起冷水洗了把臉,問道:“敵軍有多少人?從哪邊闖進來的?”

  親兵答道:“約有數百人,應該是從關隘東邊的山脊爬上來的。”

  “好膽。”

  石哥冷笑一聲,旋即拿起架子上的寬刃樸刀,大步走了出去。

  關內的景軍已經集合完畢,雖說他們被安置在涌泉關這個鳥不拉屎的邊境苦寒之地,不像河洛城里的景軍可以吃香喝辣,但終究沒有丟失景廉人兇悍嗜殺的本性。

  面對前關突然出現的意外狀況,這一千景軍臉上沒有絲毫懼色,反而終于露出了幾分激動的神情。

  按照景軍一貫的規矩,每殺死一名敵人就有五兩賞銀,因此人人都敢奮勇廝殺。

  石哥環視一圈,頗為滿意地點點頭,然后快步登上關墻。

  前后兩關之間,有這道關墻作為阻隔,但是顯然無法和南邊那道堅固高聳的關墻相比,只能起到稍加阻擋的作用。

  石哥站在關墻之上向南邊望去,只見局勢極其混亂,四處都有火起,一部分燕軍已經被迫退到第二道關墻之下,正在懇求景軍開門救援。

  約莫數十丈外,一群齊軍瘋狂屠戮燕軍,為首者是一個身姿矯健武功精湛的年輕男子。

  石哥下令道:“傳令全軍,準備迎敵。”

  旁邊幾名親信面色凝重,其中一人低聲勸道:“千夫長,前關情況不明,敵軍極有可能已經攻占關口,后續大部隊正在趕來。依在下看來,不若堅守此地,同時向汝陰城李大將軍發出求援。”

  石哥斜睨他一眼,寒聲道:“蠢貨!如果放任前面的燕軍被全部殲滅,將關口拱手相讓,你以為我們憑借這道沒有任何防御措施的矮墻能夠守多久?齊軍雪夜突襲,必然不會有太多人出動,撐死也就幾千精銳,這個時候不下定決心將他們趕出去奪回關口,你居然還想著死守?守你娘個蛋!快點滾去傳令!”

  親信被噴了一臉口水,滿面愧色地跑去傳達命令。

  片刻過后,大門從內拉開,石哥領著一千景軍向南沖鋒。

  前關的燕軍面臨最大的問題是主將被殺,兼之齊軍是從內部出現,導致他們在短時間內無法形成有組織的抵抗,被切割成一塊塊的分散兵力。戰事在深夜爆發,很多燕軍才剛剛披甲執刃走出營房,便被突然殺到的齊軍一刀砍死,故而明明占據兵力上的優勢卻始終處于艱難的境地。

  石哥在關墻上看得很清楚,因此帶人殺到之后,讓麾下勇士收攏那些無頭蒼蠅一般亂竄的燕軍,隊伍不斷在擴大。

  片刻后,前方的齊軍已然清晰可見,石哥揮動樸刀,怒吼道:“隨我殺!”

  關隘內部的空間本就較為逼仄,靠著山體的兩側又修建著大量營房,中間只有一條寬約四丈有余的道路。

  景軍氣勢兇猛徑直向前,頃刻間便擋住銳士營的沖擊,然后依靠上百名重甲步卒不斷向前推進。

  眼見景軍勢大,陸沉毫不猶豫地下令道:“撤!”

  他親率一部分高手抗住景軍的壓力,銳士營數百勇士不慌不忙地向南邊后撤,沿路繼續對燕軍造成殺傷。

  齊軍退而不亂,景軍自然緊追不舍。

  當此時,景軍已經全部進入前關。

  眼見戰事忽然變得如此順利,一名親信忍不住對石哥勸諫道:“千夫長,敵人敗退得太快,謹防有詐!”

  “詐伱娘!”

  石哥雷霆震怒,眼中兇光畢露:“老子帶兵打仗還需要你教?再敢放屁老子直接剁了你!”

  親信唬得面色發白。

  石哥揮刀指向前方,朗聲道:“兒郎們,殺光他們!”

  “殺光他們!”

  景軍將士扯著嗓子怒吼。

  陸沉神色依然鎮定,帶著銳士營緩緩后撤,他看向對面那群張牙舞爪的景軍,面上閃過一抹冷笑。

  在銳士營和景軍交戰之際,蘇云青已經帶人奪下關口,涌泉關的大門徐徐拉開。

  他登上關墻,此刻已然血染戰袍,但是這位浸淫在陰暗風云中的織經司高官臉上沒有一絲疲憊,眼神熠熠發光,望著南邊遼闊的天地。

  雪地之上,兩千余名銳士營將士小跑前行,距離涌泉關已經越來越近。

  當那枚煙火令在涌泉關上方炸開后,步軍校尉鮑安情不自禁地怒吼一聲。

  他立刻讓十余名游騎拍馬往南,前往來安防線通知鎮北軍等部,然后讓身邊的將士們脫掉御寒的大氅,朝著二三里外的涌泉關挺進。

  這支步軍的裝備非常整齊,除了身上的甲胄和頭盔之外,所有人腰畔都懸著一把橫刀,手里則握著一桿丈六長槍。

  因為兵器和甲胄的限制,兼之雪地濕滑,他們無法保持高速行進,所以花費了一定的時間趕到關前。

  兩千余名持槍壯士出現在視線中,蘇云青興奮得身體微微戰栗,抬手高呼道:“入關!”

  鮑安抬頭看著較為陡峭的關外坡地,沉聲道:“列隊前行!”

  銳士營將士旋即以六十人為一隊,一排十五人的整齊隊形殺入涌泉關內。

  經過連續十個月的嚴格操練,這些將士們在隊列這件事上已經形成本能,幾乎所有人都是邁著統一的步伐,牛皮靴踩在地上的聲音猶如震顫人心的鼓點。

  鼓聲由南向北,一路席卷而去。

  長槍如林,擋者披靡。

  蘇云青率領的數百勇士手持百煉刀,在步軍大陣的兩側作為掩護,本就士氣低迷的燕軍根本擋不住這種恐怖的槍陣,被逼著不斷四散逃開。

  前方,陸沉率領的一半高手終于撤了下來,跟在他們后面的是緊追不舍的景軍主力。

  從上空俯瞰而去,只見關隘內并不寬敞的道路上,一千景軍裹挾著大量燕軍不斷向前追擊,而在道路的另一頭,兩千余銳士營步軍組成的槍陣步步推進,兩軍終于迎面撞上。

  “散開!”

  陸沉一聲令下,他帶來的高手們立刻朝兩邊退去,將道路的中央區域讓給己方長槍兵。

  決戰來臨。

  銳士營步軍站在最前面的將士盡皆身著重甲面鎧,將全身要害包裹得嚴嚴實實。

  校尉鮑安身處隊列之中,高亢的聲音傳遍四周:“進!”

  兩千余名長槍兵步調一致,速度不算快,一步步堅定有力地前行,宛如一座移動的城池。

  其實在看到這些長槍兵的那一刻,石哥心中便泛起一股寒氣。

  原因倒也很簡單,在這種狹窄逼仄的地形內,對方的槍陣威脅太大,己方沒有遠程火力,也沒有辦法從側翼襲擾,想要硬抗這種整齊的槍陣難度極大。

  如今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兩難境地,繼續往前沖很難攻破對方的槍陣,而且極有可能出現大規模的死傷。

  可若是就此撤退,石哥看了一眼前方道路兩旁那些虎視眈眈的齊軍刀兵,對方能夠翻山越嶺突襲進關內,而且后續還能維持那么強的戰力,顯然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高手。這時候若是選擇后退,景軍或許還能保持鎮定,燕軍一定會直接潰散。

  更關鍵的是,如今他們已經沒有關墻的庇護,一旦撤退必然會被對方銜尾追殺。

  電光火石之間,石哥便已做出決斷,厲聲道:“全軍突擊!跳蕩隊,隨我殺!”

  所謂跳蕩隊,乃是世間軍隊大多會組建的一支兵種,通俗點說就是刀盾手,配圓盾和短刀,穿輕甲,主要負責近身格斗,繼而擾亂對方的陣型,這是攻破敵軍長兵器軍陣的必備手段。

  景軍呼嘯而來,上百名身姿矯健的高手在石哥的率領下,極速逼近銳士營的大陣。

  鮑安不慌不忙,沉穩地喝道:“候!”

  前面四排的步卒握緊手中長槍,第一排平舉向前,后面三排依次斜舉。

  “進!”

  所有人整齊向前邁步。

  景軍已經殺至眼前,最前面的人矮身突進,更有甚者執盾握刀在地上翻滾前行,欲突入齊軍陣中大肆砍殺。

  “刺!”

  鮑安舌綻春雷。

  數十桿長槍整齊刺出。

  沖到最前面的一排景軍身上立刻出現一個又一個血洞。

  跳蕩隊同樣突入銳士營的陣中,然而還沒等他們起身,一把把橫刀便出現在眼前,朝著他們身上最薄弱的地方捅下去。

  縱然有人被他們殺死,后面的銳士營將士也會立刻填補袍澤的位置,繼續向前挺進。

  “候!”

  “進!”

  “刺!”

  “候!”

  “進!”

  “刺!”

  鮑安的聲音無比機械地重復,但是每一聲“刺”出口,必然會有一片景軍倒下。

  石哥看得目眥欲裂雙眼赤紅,他寄予厚望的跳蕩隊雖然造成了一些殺傷,卻不能動搖齊軍的陣型。想要派人從兩側殺過去,陸沉和蘇云青又各領著一部分高手牢牢護住己方大陣的側翼。

  鮮血已經染紅了關內的道路,成片成片的景軍死在銳士營的槍陣之下。

  從關口到第二道關墻,景軍的陣地被不斷壓縮,根本擋不住齊軍的挺進。

  尸橫遍地,血流漂杵。

  “千夫長!撤吧!”

  幾名親信拉著石哥的手臂,臉色慘白地哀求著。

  石哥身體發抖,無比憤恨地望著對面,咬牙道:“撤軍!”

  這兩個字一出口,損失慘重的景軍和燕軍再也支撐不住,轉身便向北邊狼狽逃竄。

  陸沉望著對方的背影,當機立斷地下令:“全軍都有,殺光他們!”

  喊殺聲直上云霄!

  銳士營將士在陸沉的率領下掩殺而去,景燕聯軍被殺得血流遍地,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石哥在十余名親兵的護衛下穿過后關,壓根無法顧及其他敗兵,搶走僅有的馬匹打馬出關,一路往北逃命似喪家之犬。

  涌泉關內回蕩著銳士營將士的歡呼聲,來不及逃走的燕軍紛紛放下兵器跪地乞降。

  陸沉終于松了口氣,到此刻他才能感受到胸腔內沸騰的熱血。

  蘇云青走到他身邊,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一言不發,欣慰且滿足的表情卻能說明一切。

  二人并肩站在關墻之上,一抹晨光在天際出現。

  北方,銀裝素裹,山川如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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