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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01【安之】

  大秦大同元年,七月初十。

  距離那場盛大熱鬧的登基大典已經過去將近三個月,國內逐漸恢復平靜祥和的氛圍。

  對于改朝換代這件事,其實朝野內外早就有了心理準備,畢竟早在三年多前寧太后授予陸沉九錫之禮,并且將軍國大權一并交予陸沉,從那個時候開始絕大多數人都知道陸沉正位只是時間早晚的區別。

  當陸沉親率大軍以摧枯拉朽之勢攻滅景國和代國,鑄就古往今來從未有過的一統霸業,再加上新政推行數年來對百姓生活的切實改善,無論軍中、朝中還是坊間懇請陸沉登基的呼聲越來越高,因此他在回京后走上至尊之位可謂眾望所歸,順應萬民之心。

  新朝新氣象,陸沉第一項政令便是在新政推行的基礎上,對如今大秦遼闊的疆域進行界線調整,從北到南、由西到東一共劃分為京畿地區、南直隸和二十三個行省,建立行省、府、縣三級行政區劃。

  朝廷各部衙亦有所改變。

  中書改制為內閣,負責協助天子處理朝廷政務。

  許佐被任命為首任首輔大臣,另有六名大臣入閣。

  總理新政衙門改制為新政部,下設將作局、醫療局、農事局、典籍院、商貿局等部門,由這些年政績最為突出的新政大臣高汝勵擔當首任尚書,崔浩和王衡分別為左右侍郎。

  火器局升格為軍工部,首任尚書為厲良玉,侍郎為大匠廖繼昌,軍工部并不隸屬于軍機處,而是直接對天子負責。

  織經司保留建制,只是新任提舉變成名不見經傳的南屹,提點、各處主官和精銳骨干也都換了新人,原提舉秦正上表請辭,陸沉允準并加封其為承安郡公,卻婉拒了他歸鄉的奏請,希望他在京中再逗留幾年。

  軍機處的職能維持原狀,成員則有所變化,李景達因為這些年立場鮮明地支持天子,如今自然到了加官進爵的時候,陸沉加封其為保國公,任命其為首席軍機大臣。

  原禁軍主帥劉守光被封為平國公,轉任軍機大臣。

  原軍機大臣陳瀾鈺請辭,但是陸沉并未應允,加封其為定寧郡公,讓他依舊留在軍機處負責處理一部分軍務。

  原軍機大臣、永定侯張旭告老還鄉,陸沉為表彰其在歷次戰事中盡心盡力的貢獻,加封其為永安郡公,賜金銀若干,命禁軍一部護送其返回桑梓之地。

  原軍機大臣沈玉來和童世元主動請辭,陸沉雖未加封這兩人的爵位,但也給予不少賞賜,準許他們衣錦還鄉。

  李承恩、徐桂、范文定、宋世飛、裴邃、霍真等六位功勛卓著的統兵大將功封國公,葉繼堂、劉隱、柳江東、張展、段作章、賀瑰等十九位統兵大將功封國侯,其中李承恩、范文定和裴邃三人入軍機處擔任軍機大臣,余者各有職事。

  京城和京畿地區一共有十六萬大軍駐守,皇宮宿衛則由原銳士營、七星軍一部、定北軍一部、寧遠軍一部共兩萬精銳負責,首任禁衛大臣毫無疑問是多年來忠心耿耿護衛陸沉左右的秦子龍,同時陸沉還加封其為長安侯。

  除了封賞這些功臣,陸沉還追贈李道彥為天下大同功臣,追封厲天潤為靖安王,加封早已離開朝堂的蕭望之為淮安王。

  值得一提的是,陸沉封賞的絕大多數爵位都非世襲罔替,而是非常明確的降等世襲,目前僅有一個例外,那就是禪位給他的前齊末帝李道明。

  這也是坊間交口稱贊當今天子仁德的緣由。

  李道明被封為世襲罔替之相王,這是他父親登基前的王爵,從這一點就能看出陸沉會善待前朝宗室。

  更不必說陸沉在圣旨中昭告天下的另外幾條,特許李道明奏事不稱臣,受詔不拜,并且允許他在封地奉齊正朔和服色,建齊宗廟以奉齊祀。這些恩典毫無疑問是承認大秦傳承于齊,并且沒有抹殺前齊以高宗李端為首的君臣在抗景大業中做出的卓越貢獻。

  其實這也是江山易主沒有引起絲毫風浪的重要原因之一。

  按照朝廷規制,李道明在禪位之后自然不能繼續住在京城,需要前往他的封地,也就是青州余慶府確山縣。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相王封地和國中之國沒有區別,李道明可以在封地之內維持齊制,奉祭齊國宗廟。

  李道明當然不想繼續留在京城睹景傷神,只不過確山縣的王府和一應設施還沒有營造妥當,所以這幾個月他、寧太后以及李氏宗室暫時住在承平坊內的臨泉宮。

  夏日炎炎,暑氣則被冰鑒散發的涼意擋在外面。

  然而對于寧太后來說,即便她的寢殿里沒有陸沉讓人送來的冰鑒,那層層疊疊的寒意依然能將她淹沒。

  寒意的源頭便在于面無表情坐在她對面的少年。

  時光荏苒,一晃李道明已經十三歲,放在普通人家都快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更何況他天生早慧,又經歷過太多天翻地覆的變故,因此他臉上沒有多少稚嫩的靈動,反而顯露出冷硬漠然的沉肅之氣。

  寧太后心中暗嘆,關切道:“我聽若嵐說,你這幾天沒什么胃口,每頓都只是隨便用了一點膳食?”

  李道明原本垂首低眉,聽聞此言視線微微上挑,嘴角勾起一抹微諷的弧度:“母后如今連哀家的自稱都不敢用了嗎?看來大秦皇帝的善意也不過如此。”

  寧太后對他的態度并不意外。

  自從當年她主動退讓至關重要的一步,將薛若谷和王竑等一大批忠心李氏皇族的年輕大臣或罷免或貶謫,并且將李道明身邊的先生換成以姜晦為首的革新派大臣,李道明在她面前就再也沒有露出過笑容。

  她知道年幼的兒子心里有恨,然而又有誰能理解她心里的苦楚?

  李宗本給她留下一個內憂外患四面漏風的爛攤子,一邊是雄心勃勃來勢洶洶的景國大軍,一邊是漸有能力自立于朝堂之外的陸沉,她一介柔弱女子面對這種左右為難的局勢又能如何?

  反復權衡之后,她只能兩害相權取其輕,畢竟陸沉心里還存著幾分李端留下的情義,而景廉人一旦吞并大齊,朝中文武或許還能茍且偷生,李氏皇族定然會被屠戮干凈,因此她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在陸沉身上。

  待陸沉誅殺景帝收復故土,她并未直接放棄,相反那兩年她一直努力尋找改變大局的方法,包括主動遷都、以天家的名義支持新政、勸說陸沉接受秉政十年的提議等等,她何嘗不想保住李道明的皇位,只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違逆歷史的大勢。

  最后她只能退而求其次,與其逼著陸沉走上弒君之路,不如再退一步保全平安。

  這么多年來,恐怕只有若嵐知道她究竟流過多少淚。

  想到這兒,寧太后凄然一笑道:“你還是放不下。”

  “放下……”

  李道明陰沉地說道:“兒臣只是覺得這幾年如做夢一般,處處透著不真實的感覺。請恕兒臣直言,在是否有轉機這件事上,兒臣與母后的看法不同。母后覺得他沒有任何破綻,從一開始就沒有對抗他的勇氣,然而事實真是如此嗎?他也是人也有弱點,也會有疏忽的時候。當時還有很多忠于我們的大臣,薛相和秦大人一直在等母后的決斷,倘若母后沒有主動放棄,我們未嘗沒有一搏之力!”

  寧太后艱難地平復情緒,問道:“然后呢?”

  李道明怔住。

  他不理解母親為何會有這樣的疑問。

  寧太后略顯失望地說道:“不說對付他是多難的一件事,就算我們傾盡全力做成這件事,你要如何收拾后面的爛攤子?他一旦意外身亡,誰能鎮住軍中那些悍將?別人暫且不提,你可知道七星軍一直駐守在定州古縣?他們本就是他一造的精銳雄師,還掌握著所有的火器,光這兩萬人就能捅破天,更不必說其他軍隊都有可能趁亂而起,屆時天下大亂生靈涂炭,你靠著一道圣旨就能挽救黎民蒼生嗎?”

  李道明低聲說道:“如果真出現這樣的局面,那也是所有人該有的命運。”

  寧太后寒聲道:“胡言亂語,這分明是你因為一己之私做出的決策!”

  李道明皺眉道:“若是為了黎民蒼生,為何他不肯退一步?”

  寧太后直白地問道:“他若退一步,你會放過他嗎?”

  李道明下意識地攥緊雙拳,在母親那雙仿佛能看透他內心的眼眸注視下,反問道:“母后,你以為兒臣是單純放不下那個位置嗎?”

  寧太后微微搖頭道:“是與不是,又有什么區別?”

  “當然有區別!”

  李道明肅然道:“兒臣身體里流著太祖高皇帝傳下的血脈,理當不惜一切代價守護祖輩的基業!李氏皇族統治著這片土地,豈能拱手相讓于人?”

  寧太后稍稍沉默,繼而凝望著他的雙眼問道:“請你告訴我,將近兩百年前,太祖高皇帝在起事之前是何身份?”

  李道明一窒。

  身為李氏子孫,他當然熟知歷代先祖的故事,齊太祖李仲景在率十七騎起事之前,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偏將,莫說角逐天下的資格,他甚至沒有進過前魏的皇宮。

  “沒人能否認太祖高皇帝是青史留名的英杰,但他肯定不會真心認為李氏王朝的基業能夠萬世不易。”

  寧太后放緩語氣,盡量平靜地說道:“早在三十年前,大齊丟掉江北近半疆土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失去君臨天下的資格。你的皇祖父竭盡所能,也只是為李氏皇族續了一口氣,但即便英明神武如他,在世時都不能解決中樞和邊軍的矛盾,因為這本就是偏安一隅帶來的癥結。等到你父親繼任,這個矛盾被他進一步放大,后續便再無轉圜的余地。”

  李道明面露痛苦之色。

  寧太后嘆道:“我對你說這些,只是想告訴你江山代有才人出,太祖高皇帝驚才絕艷一手建立大齊,他的后代守不住這基業又有什么辦法?放過別人便是放過自己,至少你能平平安安地度過這一生。”

  李道明這一次沉默許久,他緩緩抬起頭,眼中浮現憤怒和恥辱交織的神色,咬牙道:“母后如此再三幫他說話,看來是真的有意于他。”

  “李道明!”

  寧太后鳳眉微豎,不敢置信又震怒地看著他。

  “可憐天下父母心,卻不想白白浪費在這種狼心狗肺的人身上。”

  一道漠然的聲音從外間傳來。

  里間的母子二人盡皆愣住,寧太后清瘦的面龐上浮現驚慌的情緒,下意識站起身來。

  下一刻,一個身穿天子常服的人影繞過屏風,出現在二人眼前,正是當今大秦天子陸沉。

  今天寧太后是想找個機會開解李道明,因此早早就將侍女們遣走,原本想著沒人在旁,母子二人可以說說心里話,不成想反倒讓陸沉全都聽了去——不過她知道即便若嵐等人在外面,陸沉不允許她們開口提醒的話,沒人敢自作主張。

  此刻注意到陸沉冰冷的神情,寧太后心中一緊,連忙上前行禮道:“見過陛下。”

  陸沉溫暖有力的右手握住她柔軟的手腕,道:“太后何必多禮?”

  這一幕落在李道明眼中,少年只覺心中的怒火幾乎克制不住。

  寧太后微微一怔,她知道陸沉素來守禮,除了那次在卓園偶然的接觸,平時絕對不會對她稍有冒犯,那為何眼下又不避諱?

  待看見他滿含深意的目光,她立刻反應過來,眸中不由得泛起擔憂和懇求之意。

  望著這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陸沉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緊張,然后轉頭看向依舊坐在那里、臉色鐵青的李道明,淡漠道:“你真覺得你能殺了朕?”

  終究是戎馬一生殺人無數的當世第一軍神,這短短幾個字蘊含的無盡威勢瞬間讓李道明感到如山一般的壓力。

  他心里生出一些懼意,卻又不愿就此卑躬屈膝,因此用一種非常別扭的姿態沉默著。

  陸沉繼續說道:“你以為有苑玉吉、沈玉來和薛若谷這幾人出謀劃策,加上他們暗中拉攏的那些年輕臣工,來一個里應外合,就能在那年的歲末大朝會上出其不意地殺了朕,真是天真到了極點。難道這幾年你就沒有想過一件事,為何你的母后能在那么短的時間里,以雷霆之勢處置你暗中勾連的所有人?”

  仿佛一道驚雷劈進李道明的腦海,他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母親。

  寧太后輕聲道:“那是因為陛下提供了一份名冊。”

  陸沉從袖中取出另外一本冊子,丟到李道明面前的案幾上,沉聲道:“打開看看。”

  李道明遲疑良久,終于伸手取來冊子,翻開后沒看多久臉色就變得慘白。

  上面記錄著很多對話,全都是遷都之后他在河洛皇宮里,和那些他認為信得過的忠臣之間的密談!

  此刻他臉上滿是真切的后怕和恐懼。

  “朕一直信奉一個道理,無論恩怨皆需加倍奉還,若非你母后主動退一步,你以為你能活下來?”

  陸沉上前一步,目光銳利如刀:“你莫要覺得冤屈,朕當年自問沒有對不起你,既然你小小年紀就如此狠毒,朕為何還要容忍?說到底,只是因為你有一個好母親,是她幫你遮風擋雨,讓你平安無憂,你不僅不感念她的恩情,反倒滿口禽獸之語!給朕站起來!”

  李道明渾身一抖,十分艱難地站在他身前。

  陸沉打量著他的眉眼,既失望又厭倦地說道:“既然你不服你的母親管教,朕會給你找一位學問淵博的先生,往后他會去確山縣陪你讀書修身養性,以免你做出讓她傷心的破事,朕決不允許這種情況出現。子龍。”

  禁衛大臣秦子龍大步而入,躬身道:“臣在!”

  陸沉道:“帶相王回他的住處,讓他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好好讀書,在他前往封地之前,你親自負責這件事。”

  “臣領旨!”

  秦子龍看向李道明,側身伸手道:“相王,請。”

  李道明畢竟只是一名半大少年,在他母親面前或許還敢出言不遜,然而真正面對陸沉的威壓,他哪里還有半分膽氣,因而只能低著頭跟秦子龍出去。

  室內再度安靜下來。

  陸沉回首望去,映入他視線的是一張梨花帶雨的容顏。

  他不禁斂去先前半真半假的怒意,輕嘆一聲道:“放心,我不會苛虐他,只是他也不算小了,有些念頭若不強力扭轉過來,往后你會有流不完的眼淚。”

  寧太后怔怔地看著他,忽地向前一步,靠在他身前痛哭起來。

  這么多年積壓在心中的委屈、驚懼和倉惶,隨著哀戚的哭聲一點點釋放出來。

  陸沉緩慢地抬起手,輕輕撫著她瘦削的肩頭。

  對于懷中女子,他一直心存敬意,設身處地去想,他未必能做到她這般智慧和果斷,不是每個人都有懸崖撒手的勇氣。

  他不覺得自己有錯,亦不認為她有錯,只因這世上很多事情不能用對錯去判斷。

  經過一場哀痛徹骨的痛哭,寧太后的心結終于舒緩了幾分,她仿佛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慌里慌張地想要離開陸沉的懷抱。

  然而陸沉的雙手攬著她的肩頭,不松開她如何能走?

  “你……”

  寧太后垂下眼簾,輕聲道:“還不放手?”

  “放手可以。”

  陸沉眼中并無旖旎之色,繼而道:“不可自尋短見。”

  感受到他不容置疑的態度,寧太后略顯慌亂地說道:“我為何要尋短見?”

  陸沉正色道:“我知道你的心比金子還要干凈,以前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李家和李道明著想,從來沒有為你自己考慮過,所以他方才那句話徹底傷了你的心。你全心全意為他籌謀,得到的卻是那樣絕情的羞辱,所以你只需要確認我不會傷害他,便想一死明志,對嗎?”

  寧太后抬眸看了他一眼,哀聲道:“我這一輩子只有前十六年為自己而活,如今卻是這般的結果,活著還有什么意趣?”

  陸沉直視著她的雙眼說道:“那你有沒有想過,一個逼死自己生母的禽獸,我會容許他繼續活著?”

  “別——”

  寧太后搖頭,哀求地看著他。

  下一刻她的雙眸猛地睜大。

  陸沉湊過來在她臉上輕輕一吻。

  寧太后不禁抬手抵在他的胸口,然而陸沉根本不給她反抗的機會,抄起她的膝彎將她打橫抱起來,一步步走向不遠處的床榻。

  “淑婉,往后為自己而活吧。”

  聽到這句誠懇真摯的話,寧淑婉忽地輕輕嘆息一聲,不再做出無謂的掙扎,反而抬起雙手攀著陸沉厚實雄闊的肩頭,螓首輕輕靠在他的胸膛上。

  水乳交融那一刻,她望著這個君臨天下的男人,眼角緩緩流出一滴晶瑩的珠淚。

  有羞澀,也有喜悅,還有幾分難以言表的愧疚。

  陸沉俯下身,吻去她眼角的淚痕。

  云散雨收之時,陸沉攬著她綿軟的身軀,問道:“要不就留在京畿?陸家商號在京郊有莊園,這是我爹辛苦攢下的家業,和朝廷公帑沒有任何關系,你不用擔心會有人多嘴。”

  寧淑婉靠著他的胸膛,輕聲道:“這樣怎么行,且不說你宮里的后妃怎么想,朝中那些重臣哪個不是人精,到時候少不了直言勸諫,你休想有安生日子過。”

  陸沉平靜地說道:“你知道我不在意這些,只要我不荒廢正事,許首輔他們也只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是我在意。”

  寧淑婉抬起頭望著他,微笑道:“你要成為千古一帝,我不容許你身上沾染這樣的污點,再者我清楚自己的身份,一夕溫存便已足夠,怎會奢望其他?讓我去青州,可好?”

  陸沉沉默良久方道:“好。”

  寧淑婉抬手輕撫他的臉頰,徐徐道:“等新政大行,百姓安居樂業、人間海晏河清之時,你若得閑便來看我一眼,我便心滿意足了。”

  陸沉望著這張天然出塵、此刻又平添幾分動人韻致的面龐,鄭重地點頭道:“一定。”

  寧淑婉迎著他的注視,緩緩閉上雙眼。

  陸沉自然明白此為何意,雙臂只是微微一用力,便將她再度擁入懷中。

  寧淑婉臉上綻放鮮艷的笑容。

  回望這一生來時路,苦苦掙扎苦苦支撐,背負太多承受太多,雖然大多煩惱都是這個討厭的男人帶給她的,卻不知從何時開始,她漸漸佩服起他所做的一切,又悄然之間化作仰慕。

  那顆早已停滯死寂的心,在這一刻終于再度跳動起來。

  如他所言,往后余生,當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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