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
他不再將胎息凝成一道氣幕,想一舉包裹住“寒斗真炁,畢功一役……而是按行軍布陣的仗勢,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處處潛兵埋伏。
但最后收尾時刻,胎息還是未能全然扼制住“寒斗真炁”的竄動,一個不慎,讓寒氣撞碎了心室,直接倒斃當場。
陳珩眉頭一皺,再次操縱著新的心相坐定,細細琢磨了一番,才收斂心神,重新開始。
而這一遭,又因為胎息在搬運時的一個生澀處,心相再次吐血倒下。
第三回,腸穿而死。
第四回,“寒斗真炁”反過來直接吞食了大半胎息,后力無繼,血衰而死。
第五回,真炁剛被一凝練就兀自炸開,寒毒落入內臟,勉力維持了半炷香后,還是只得告終。
第六回,顱裂而死……
陳珩已不知道自己死了多少回,各種新奇的死因都有,倒也百怪千奇。
到后來他也麻木了,懶得去計數自己死了幾次,在這一真法界中又過去了幾日,只是一遍遍不停地將胎息去圍堵真炁,記住其中的疏漏處,再重頭反復嘗試,死了再來。
也虧得他心志冷硬非常,若換做常人,在這日復一日的折磨中,只怕早已神智崩潰、再難維系了。
這法界中的每一次流血、疼痛都是真實不過的觸感,一日里死個幾十上百次,倒也算得上是一番另類的酷刑了。
便這樣。
他耗去了四日苦功,等若在一真法界內度過了四十日,也不知失利幾回了。
但相對著,他胎息的挪移運轉功夫卻是突飛猛進,全然適應了暴漲的胎息……
剛柔轉動,大小來去,皆是爛熟于心,同之前相較,幾乎是判若兩人。
陳珩自信在同境練炁士中,能與自己比試胎息運轉分化技巧的,雖不敢妄言是萬中無一,但也絕不會太多。
能夠穩壓一頭的,大概,也唯有傳聞中八派六宗的弟子了……
但如何煉化“寒斗真炁”,卻還是未見顯要成效,最近幾次,每每都是只差一步便能將它從體內取出來。但還是功虧一簣。
以至于陳珩都懷疑,練炁三層所沾染的“太始元真”氣息,是否能應付這道真炁。
但他還是耐住了性子,一遍遍反復嘗試,死去,就權且當是打磨胎息了。
就這樣,一日間,陳珩忽然福至心靈,腦海中驀得靈光一現。
他臉色喜色一現,連忙按著那股冥冥靈感,持定心神,將胎息一運。
也知過了多久,等到陳珩停下煉化,從入定中睜開眼時。
在他手心處的,正是一道素寒冷幽的青藍色的真炁,浮動不定,沖奔飛涌……
“寒斗真炁,這便是你的真正面貌?”
陳珩輕聲一嘆,又默默在心頭感悟了一番變化,才一掌切斷了自己脖頸,重頭來過。
便這樣他又接連試了數十次,等到自覺再無錯漏時,才溝通金蟬,將自己送出了一真法界。
現世。
依舊是船艙內,無數流云高涌,但這番尋常景象,在如今的陳珩看來,卻又換了番色彩。
在一真法界修持的這幾十日,他不僅將一身暴漲的胎息打磨得剛柔并濟、進退隨心,還可將“寒斗真炁”從體內取出,變化為自己的一記殺招。
回想起初來此世時,無數個日夜,他被“寒斗真炁”折磨得痛不欲生的可憐相,陳珩只覺得仿在迷夢中。
恰時,一縷金光透窗照來,他的側臉在這片明凈的天光中顯得更加深艷絕倫,繁華似錦。
“其始與終古不息,人非元氣,安得與之久徘徊?草不謝榮于春風,木不怨落于秋天……”
陳珩沉默了一會,然后展顏一笑,口中吟道:
“吾將囊括大塊,浩然與溟涬同科!”
言畢,他袖袍忽得一股,一襲白衣無風自動起來。
半日后。
當摩云飛舟已臨近了容國苑京,涂山葛從下層船艙上前稟告時,只一打開房門,他便看見了驚異的一幕。
艙內地面竟結了薄薄半層脆霜,把腳一跺,就噼啪作響。
在船艙中心,陳珩袖袍中有道素寒真炁,正縈繞著他盤旋結彩,如同條長蛇,似乎一旦脫了控制,就要沖霄飛走,再也不見。
聽到推門的動靜,陳珩也側目望來,沖涂山葛略一頷首。
“老爺,這是什么?
“寒斗真炁。
陳珩將那道真炁收回袖袍:
“它只是落入我體內,并不動彈,我都要被它幾乎折磨到死,要服用小白陽丹才能勉強壓抑,如今被我僥幸以蛇吞象,煉化了,你說……”
“我若是驅策它全力一爆,那童高路即便是練炁七層,被這一爆,又能否凍住片刻?”
涂山葛臉色一怔,然后哈哈大笑了起來。
“把那個童益送上來吧,我要借他一用。”陳珩淡淡道。
很快,涂山壯便帶著童益登入了上層船艙。
幾日不見,這童子臉上已沒有那股驕奢淫逸的氣色,神情也萎靡了不少,見到陳珩后,他身軀一顫,竟是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你……你想對我干什么?!”
童益聲色俱厲。
“童子請了。”陳珩也不答話,只是略一拱手。
聽到此言,童益更是肝膽俱裂,當時初見此人時,他就說了這句話,然后袖袍便發出一道雷來,斷了自己一臂。
“家父童高——”
而不出童益所料,還沒等他吼完這句話,陳珩袖袍便有一股青藍真炁,直撲他的面門。
根本避無可避,那道青藍真炁一觸碰面門,就溶進了身體經脈。
童益既驚又怕,兩眼一翻,當即就嚇暈了過去。
“這小子還挺沉的,哐哐響……”
涂山葛嫌棄退開一步,免得童益砸在他腳上:“老爺是想先殺童驥震,再與容國皇室聯手,剪滅童高路?”
陳珩頷首。
“這幾天在老爺閉關的時候,我又從童益嘴里得出一樁關于童驥震的故事,說不定對老爺有用。”
“你倒是精通刑訊。”
“嘿嘿,有句古話叫做識時務者為俊杰,我眼下有各種刑具,不愁撬不開他的嘴!”涂山葛傲然一笑。
他鬼鬼祟祟溜到陳珩身邊,說了一番言語,在這過程中,即便以陳珩的心性,眉頭也是一皺。
“你確定無誤嗎?”
待涂山葛說完后,陳珩問道。
“無誤,無誤。”
“童驥震,居然有龍陽之好?”
陳珩側目看向涂山壯,這只狐貍只覺得毛皮一緊,下意識就要扒門開溜。
“你擅長變化之術吧?”陳珩的話音雖是詢問,卻是一派肯定的意思。
涂山壯:“……”
在不遠處,涂山葛樂得前仰后合。
“你也去助他,兩人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還沒等他樂完,陳珩又看向他:“不要打草驚蛇,別讓童高路覺察了。”
涂山葛臉色一黑。
容國,苑京。
一座大紅軟轎停在了宅院門口,在幾個龜公的攙扶下,一個只以薄紗蔽體,妝容妖冶的男子疑惑走出轎外,神情好奇。
他名紀宇,乃是容國春華樓正當紅的頭牌,春華樓是苑京城中數一數二的男風館,按理來說,以紀宇如今的身價,讓他出面接客,可不容易。
但沒辦法,今遭這人給得太多了。
上來就是滿滿一箱金銀,如此豪奢,就是神仙都頂不住!
故紀宇也顧不得自己正在和童驥震戀奸情熱了,悄悄備了轎,就來到了宅院里。
但一進院門,紀宇就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了。
如此空曠的一座府邸,非但只有兩個仆人,而且地面也不甚整潔,像是只匆匆清掃了下表面,多得就懶得管了。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尤其兩個仆從看自己眼神,那才是萬分復雜,有痛恨、有茫然、有呆滯、有不解,更有一種連紀宇也看不透的。
那是,一種在努力學習、模仿的眼神?
紀宇只想轉身就跑,招呼上門外的龜公們,坐上轎就趕緊開溜。
但又念起那滿箱的金銀,紀宇又熄了那份心思,暗暗給自己鼓勁。
就在他胡思亂想間。
兩個仆從已將他引人一處小院,其中一個長得特別壯實的,態度尤為惡劣,還悄悄伸出腿,想絆自己一跤。
“不知郎君今番兒想玩什么花樣,小的十八般花活樣樣精通,輕攏慢捻抹復挑,吹拉彈唱可都是樣樣精通,還……”
心不在焉說著嬤嬤教的貫口,紀宇抬頭一望,就呆了。
只見院中靜立的那位男子,的的確確是個神仙人物,
木簪烏發,一身長衣如雪,在月下淌著溶溶冷光,不自藻飾,而風神秀異,眉目間的一派疏離冷淡之色,仿佛是早春極重的寒露,只平平看人一眼,就好像萬般念頭都無處遁形,要被看個通透。
在這等人物面前,不管是平日里如何自詡美貌的人,都要站立難安,自慚形穢。
等等!
紀宇腦中急轉,這就是今天的主顧啊?
不對!
這到底是誰嫖誰啊?
占大便宜了,哈哈哈哈!
發啦!
紀宇裝模作理了理衣冠,剛要微笑開口,就被一道氣勁打暈在地。
“好了,你們自己商量一下。”
陳珩收回手指,淡淡道:
“誰要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