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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緣由

  花樹繁盛,如霞似錦——

  光色隨風旋揚流轉,氤氳滿目,緩緩向著穹宇馳去,如是一掛瑩絢彩河欲與星漢相接,觀去壯麗浩瀚非常。

  不多時,陳珩緩緩在這座峰岳中按下云頭,落在了山中,沿著林中小徑一路行走,朝向青巖崖岸畔,一座若隱若現的小亭信步而去。

  “良宵美景,無心睡眠,這是要夜會啊?不過,老夫我有一事不明,你何曾又與那姜道憐有過私情了?什么時候的事?”

  自他袖中,傳出遁界梭嬉笑的聲音。

  “哪來的一個‘又’字?前輩頑皮了。”

  陳珩道。

  此峰名為流景峰,遍植異類桃種,四時不敗,經年常盛。

  因光色甚是繁熾,夙夜不減分毫,遠而視之,有艷火燒天之態。

  這流景峰便也成了金庭山中的一景,常引得不少人在此間私會。

  陳珩拾級而上,不多時,小亭中便有一道千嬌百媚的身姿映入眼簾。

  她雙瞳疑如剪水,似笑非笑凝望向陳珩,云鬢攏松,花顏灼灼,皓齒如若兩行碎玉,朱唇一點。

  在紗落宮裙下,是細膩如若羊脂美玉般的柔嫩肌膚,婀娜曼妙,叫人只一眼望去,心頭便不禁有股邪火涌起。

  若是定力稍缺者,被這女子用眼一瞥,難保不會露出丑態來,失了風儀。

  這時。

  陳珩也不入亭,只在幾步外遠外站定,隨意將袖袍抬起,拱了一拱,便算作是問候了。

  此女意態嫻雅,似輕塵奪目,飄然有姑射之姿。

  若單論容色,在陳珩所見之中,也唯有寥寥幾人能與之并論。

  但其眼眉間又隱約流有一股嫵媚顏色,如若幽花臨水,灼灼正艷,倒是自有其風致。

  似是這般模樣。

  也無怪王典會被迷得神魂顛倒,口不知五味了。

  幾回被冷眼相待,在眾人面前大丟顏面,卻還是初心不改,甘之如飴……

  “嘶……”

  遁界梭倒吸了一口涼氣,連忙向陳珩傳音道:

  “此女著實是生有妖態,罕見的很!你可勿要被顏色迷了眼目,失了平素的心性,這說不得就是世族那邊的美人計呢,專為誘你所設!”

  “美人計?”

  陳珩心下搖頭。

  而這時。

  見陳珩止步不前,只立在小山亭外。

  姜道憐掩唇笑了一聲,道:

  “陳師弟,難道師姐是什么洪水猛獸不成嗎,就值得這般讓你忌憚?這可失了你心中的英氣,昔日你在白石峰邀戰眾世族時,可不是這般模樣……

  而既然你月夜赴了我的約,便也是心頭有數的。

  怎么事到臨頭,卻反倒怯縮了?”

  她眼眉一挑,慢條斯理開口:

  “難不成,師弟是個有色心,卻無色膽的小鼠輩?”

  “姜道憐,我為何會前來,你我皆是一清二楚,何必再以言語相戲。”陳珩淡聲道:

  “再且,你我入門時日相隔不遠,究竟誰是師兄,誰又是師姐,倒還未可知。”

  姜道憐聞言心中一動,剛欲開口。

  陳珩卻忽得伸手指向亭外不遠的桃林中,大喝一聲:

  “罷了,閑話少談!是何人在那處窺伺?”

  話音落時。

  一陣猛烈罡風便不知從何處生起,浩浩蕩蕩,狂卷而來!

  攪得萬千桃花繽紛而落,靈氣如潮!

  被擠兌的陳珩只覺是身在洪流浪濤之中,要定不住身形,似乎隨時會被罡風裹住,遠遠吹開。

  他知悉這是那暗中之人欲給他一個下馬威,冷笑一聲,將真炁一催。

  眉心頓有一道白毫飛出,旋即便化作一團混沌狀的云霧,護在頭頂,飄飄蕩蕩,映得周身五丈地界,亮如白地,一切異彩盡失。

  “太始元真……”

  桃林深處那人低呼了一聲。

  只見無論罡風是怎般的肆虐兇狠,陳珩頭頂的那團云霧依是安然自若,不為所動,其身形亦如若是滾滾江流中的大石般,沉穩無比。

  “倒是和陳白一個路數,今番實是開眼了。”

  見罡風分毫奈何不得陳珩。

  那暗中之人笑了一聲,微微正色,將氣機一提,似是欲使出些其他法子來。

  不過還未等得手段發出,便被亭中的姜道憐出言喝止。

  “這是陶婆婆,她并無惡意,只是一時技癢,才會做此施為,還請師弟勿要見罪。”

  姜道憐歉聲開口。

  “女郎,此人可是陳玉樞的血裔,常言道一血相承,你可切莫把他當做是什么良善之輩了,那到頭來,吃虧的可是女郎!”

  自桃林深處突然轉出一個老嫗來,她先是瞪了陳珩一眼,旋即忙對著姜道憐開口勸道,語聲中甚是戒備警惕。

  “婆婆,放心,我心中有數的,你且去罷,讓我同陳師弟說幾句話。”

  姜道憐道。

  “女郎可曾將那枚‘一炁沖玄策神符’祭煉起來了?”

  陶婆婆追問一句。

  姜道憐微微頷首。

  “那再加上這盞瓊華護心燈,這小子怕有些古怪……我疑他同那個叛宗的陳白一般,也是在暗中得了豢人經的傳承!”

  陶婆婆瞥見陳珩那雙黑沉眼眸時,心底莫名一沉,似有寒意隱隱生起。

  她取出一枚青銅宮燈,置在亭中石桌上,霎時便有火光幽幽燃起,燁燁如豆。

  “此燈可以聊做護心之用,那小子若是欲暗中施豢人經害你,火光頃刻即滅,我必生有感應!

  女郎,你與他在獨處之時,千萬小心!”

  放了宮燈后,陶婆婆尤不放心的叮囑一句,這才在姜道憐的頷首下,慢慢退開。

  而最后又深深看了陳珩一眼,才將身形隱進桃林內,不復得見。

  “這群蠢物,真個是被嚇破膽子了!”

  遁界梭大笑對陳珩傳音道:

  “我原先還疑為美人計呢,尚憂你不能夠自恃,不料卻竟是這般的冷遇,你眼下心緒如何?”

  “旁人雜言,于我不過秋風浮煙之過耳,怎能亂我心?”

  陳珩笑了一聲,對遁界梭傳音道,旋即在姜道憐的相邀下,步入亭中,與她隔桌而坐。

  這時。

  陳珩定目看去,見石桌上的宮燈樣式奇古,高不過半肘,通體由青銅鑄就,色呈暗綠,還隱可見斑紋點點,分布其間。

  而在燭光搖曳間,依稀可見火苗中似有一座巍然大闕,圓淵方井,反植荷渠,綠房紫菂,窋咤垂珠。

  “這便是瓊華護心燈,有護心之能?”

  陳珩一指桌上宮燈,好奇問道:

  “難道連豢人經都可防備嗎?”

  他這副作態,倒是令姜道憐微微一怔,明眸中旋即泛起了些許訝色,但還是壓了心緒,答道:

  “只可聊做一二示警功用,倒未有師弟所言說的那般神異,至于真正的手段,卻還是‘一炁沖玄策神符’。”

  “一炁沖玄策神符?”

  “陳師弟應當聽過陳白罷,叛宗出逃,如今在先天魔宗當真傳的那位陳白。”

  “有所耳聞,。”

  陳珩沉吟片刻后,答道。

  同他一般。

  陳白也是因君堯緣故,才能夠得以進入下院修道的。

  不過與陳蔚、陳養素、陳蒲、陳高這幾個不同。

  陳白卻是心志堅韌如鐵,少有謀略,辯贍,以果敢能斷稱,尤善符法,為下院眾弟子之冠。

  其非僅是那一屆十大弟子的魁首,憑借著一手強絕道術,硬生生殺進了玉宸上宗。

  且在奉命征昭怙照宗的邪魔道脈時,斬獲人頭,屢立戰績。

  一日間連克二十三城,可謂功勛卓著!

  陳白不僅在派中是大出風頭,連帶著在整個偌大東彌州中,亦是流傳有他的聲名,可謂威風赫赫!

  相傳君堯甚是看重他,甚至將出行的儀仗法駕,都賜予了他,允陳白來任意驅策。

  不過在晉升真傳的前夕,陳白以豢人經煉制人傀之事終還是在北戮州被幾個同門撞破,他便也索性叛宗而逃,投去了先天魔宗。

  而此事傳開。

  自也是惹得天下物論嘩然。

  陳玉樞的子嗣在九州四海本就為人敵視。

  自陳白之后,就更是處境艱難,幾乎人人喊打。

  “陳白之所以會在北戮州被人撞破他修行豢人經之事,便是因他在施術時,那一眾同門中,有人攜了一張‘一炁沖玄策神符’……”

  姜道憐眉間花鈿嫣紅,語聲輕柔,渺如煙靄。道:

  “豢人經固然神異,但在施術之時,卻也并不是一蹴而就。

  需得先在受術人心中埋下玉籽,日積月累,使得玉籽生根發芽了,才能將那受術人最終煉制成無知無覺,只會惟命是從的人傀。”

  “一炁沖玄策神符可防備玉籽栽落?”

  陳珩微有興致,向姜道憐拱手請教道。

  “用來防備同境中人的施術,倒是可見十之八九的成效。”

  姜道憐瞥了他一眼,輕笑道。

  見慣了那些人對她色授魂與,心馳神移的諂媚模樣。

  如今再一看陳珩的作態,倒是讓姜道憐微覺一訝,心底不禁有些好笑。

  明明只是隔桌而坐。

  此人對于豢人經的興致,倒是遠遠大過了自己。

  一直追問不休,也不知到底是因何緣故……

  “莫看豢人經厲害,不僅可煉人傀,還可將人傀道行反哺己身,但這功法也實是存著大缺漏,一旦修行有成,便會為天公所厭,有悖法理。

  那陳玉樞如今在洞天里畫地為牢,就是前車之鑒!”

  見陳珩詢問豢人經,遁界梭驟然心頭一驚,連忙傳音勸道:

  “你可切莫要學什么陳白,那樣便是真個墜了魔道,為八派玄門所不容了!好不容易才賺來今日這局面,勿要——”

  “知己知彼罷,若將來對上此術時,至少也在心中先有個提防。”

  陳珩一笑:“只是不知那‘一炁沖玄策神符’要如何得來,而比它品秩更上者,存著也未,倒也是未知。”

  “一炁沖玄策神符,呵……豢人經也沒你想的那般無所不能,此事之后我再同你言說!至于現下,你還是先顧眼前之事吧!”

  遁界梭嗤笑一聲。

  陳珩心念一收,將眼簾一掀,看向對面的姜道憐。

  姜道憐也恰時朝向他望過來,眸中光華閃動,甚是意味莫名。

  “陳師弟,你可清楚,我今日為何要邀你來這流景峰?”

  過得片刻。

  她才緩聲開口道。

  “那封書信上名為約戰斗法,實則是你欲邀我對付世族吧?不過我有一事不明,你本就是天池姜氏的出身,為何要做此施為?”

  陳珩一笑:

  “只是因為一個王典不成?”

  “連玉宸這等自道廷時代傳承至今的仙門大宗中,都從來不乏派系傾軋,明爭暗斗,你憑什么又覺得,世族之間就會是鐵板一塊?”

  姜道憐聞言冷笑一聲:“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只是要有利可圖,就算不是王典,也會有張典、李典、孫典之流!”

  “哦?”

  陳珩神色略動。

  “我父在少年時曾得罪過姜氏的族主,兩人因為爭族中權位的緣故,向來不合,只是被一眾長輩彈壓,才沒有落得生死相向。”

  姜道憐面無表情:

  “而五年前,我父因渡劫不成,已是坐化在了族里的洞天之中……”

  陳珩眸光閃動,心中微有一絲明悟。

  “原來,竟是這般的不合。”

  他暗自道。

  不過姜道憐雖是如此言說,陳珩卻也不會盡信她的言語。

  所謂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姜道憐若是欲對付世族,自是觀她日后的行止,這三言兩語間,也實難預想日后之事。

  “我不過區區筑基而已,眼下無論是作何施為,對十二世族而言,都難以真正傷損他們的根基,你若是指望我能即刻助你,倒是頗有些病急亂投醫了。”

  陳珩淡聲道。

  “我父雖死,但到底有是留下了些人情和部曲在族中,族主也無法輕易相逼,這并不勞陳師弟費心了。”

  姜道憐微微一抿唇角:

  “不過,今日我助力,來日你需助我。”

  “你竟將注下在了我身上?”

  陳珩一訝,旋即笑道:“不過話說回來,你要如何助我?”

  “你應也聽過流火宏化洞天,姜氏有幾個——”

  “等等,洞天先不提,我倒是真有一事相詢,還請賜教。”

  陳珩眼中精光一閃,忽得打斷了她的話頭。

  “何事?”

  姜道憐皺眉。

  “王典。”

  “王典?”

  “王典在北海飲紅霞,得神火一事……這其中,究竟存著什么隱情?”

  陳珩沉聲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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