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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出地淵

  “此子心性果決,殺伐不二,實是我輩劍修中人!

  雖已年過十六,修不成派中的三大劍典,但這宇內有數的劍仙大能,觀其生平,也并不全是在十六之前,就修成了‘十步一殺’境界……”

  在矮小道人面前。

  喬玉璧難得嘆息一聲,正色懇切道:

  “他若能夠從譙明峽中走出,必然是個虎入山林,龍游大海之相,未來成就不可限量!”

  “玉璧,等等,你莫不是在同我說笑?可看得真切么?”

  矮小道人伸手捋須,半晌后,才緩緩問道。

  “請祖師恕罪,弟子不敢妄言,他若在譙明峽中不死,入我中乙劍派,得名師指點,日后或有半數可能,將再興我派萬載!”

  這話一出,如若龍蛇起陸,動天徹地,大響忽起!直將眼前北冥汪洋般的濁潮,都震得簌簌發顫!

  于光柱中顯化形象的矮小道人在聽得后。

  也不禁將兩道白眉聳起,負手于背,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道也不逢年過節的,通烜怎會突然來同我拉家常,原來是想要同我中乙劍派搶好苗子?

  這頭黑了心的蛆,還是滿肚子都裝著流膿的壞水!他幾日前向我賣慘露傷裝可憐時,我竟還真個生了些惻隱之心,早知如此,就應狠狠啐在那張橘皮老臉上!”

  矮小道人心頭微沉。

  但先前既已是拍著胸膛應允了,而今也不好不顧面皮,去違自己的誓。

  “那陳珩……”

  他剛欲開口,便已同這方天地有了靈感,得悉出答案。

  不由得將雙手一拍,嘆息一聲,感慨道:

  “怎會如此湊巧?老夫才剛將神意降下,他便已離了你的金鼓洞,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莫非是天數不成,竟是這般的無緣么?”

  喬玉璧聞言也搖了搖頭,一時無言。

  “罷了!罷了!”

  矮小道人本就不多的興致,此刻更是消去,懶得再管。

  雖說他只要心念一動,便足可顛倒天地,輕易令陳珩折返回來。

  但本就是親口應允了通烜道君。

  若再毀諾。

  難免會在背后被指指點點個萬年,成為幾個老東西酒宴上的取樂談資……

  再加之陳珩畢竟已年出十六。

  修不成派中的三大劍道經典。

  喬玉璧先前那番話雖然有道理,但也終只是猜疑,做不得實數。

  單說中乙劍派自被道廷移至胥都天來。

  這無窮年歲里。

  能闖過譙明峽的有幾人?

  而出峽之后。

  又拜入中乙劍派,修行的是諸余經法,得證大無邊無量神通者。

  又能有幾人?

  不過區區一掌之數罷了!

  那一掌之數中。

  其余三人,都尚是后續另有大機緣、大造化存身。

  并非全賴中乙劍派的諸余經法,才成就的一番逍遙自在之境。

  剩下兩人。

  一個在歸墟中采集星漢之精時遭逢上大敵,凄慘身死,連個轉世都求不得。

  另一個。

  則是干脆同道逆陸羽生共同叛離了胥都天,一并當起了萬古大逆!

  “時也命也,你也莫要太過執著,且不聞天數冥合,神運玄至之言?

  我派根基所在,終究還是那三大劍典上。

  且當初到底是通烜老匹夫先行出手,破了陳玉樞的遮天機法術,他都那副鬼模樣了還要強自顯圣出手,你便全當做是憐老恤貧!讓他一回罷!”

  矮小老者注目喬玉璧,緩聲開口。

  而喬玉璧在沉默半晌后,心下微微一嘆。

  他本欲以言辭動搖這位祖師的念頭。

  但看其結果。

  顯然還是未能夠功成……

  “不過也好……畢竟譙明峽兇險萬分,可謂九死一生,再加之他畢竟已經年出十六,也修不成派中三大經典。”

  喬玉璧暗道一聲:

  “與其去搏那渺茫一線可能,遭逢種種重關險阻,還不一定能最終功成。玉宸派,倒似是一條更好的選取。”

  同為八派玄門。

  玉宸派甚至還隱隱要壓過中乙劍派和斗樞派一頭,隱隱與赤明派,有共執宇內玄門牛耳之勢。

  且玉宸派的“太乙神雷”,更為九州四海內至強的殺伐爭斗神通,并無可與之比擬者!

  昔年胥都天的那位天尊奉道廷法旨,與八派六宗一并征討大慧生和尚、天衣偃等一眾逆黨時。

  戰局緊要關頭。

  玉宸派一位祖師便打出太乙神雷來應敵,當即令七葉颶風車上的天尊都是望之失色,心中憚之。

  兩方顧者無不流汗戰栗,惶悸非常,悚動不能言。

  如此神通!

  又是如此玄宗!

  喬玉璧念及至此,還是將心中提起的思緒終緩緩放下。

  既然是通烜道君親自出言來討要。

  若陳珩真是個有道性的,日后的修道前程,必然無可限量!

  如此。

  又何必再做多的言語?

  “弟子明白了。”

  此時。

  喬玉璧將身一躬,拱手應是。

  “你能夠想明白,便是好的,我知玉璧你小子若是打定了主意,便是個心硬如鐵,油鹽不進,任誰也規勸不能……我還當你真執意要陳珩進譙明峽走上一遭,連老夫親自出面來相商,都不聽從了。”

  “祖師在上,弟子怎敢如此狂妄!”

  喬玉璧忙請罪道。

  矮小道人哼哼兩聲,道:

  “你若不狂妄,當初怎敢假傳上喻,執意領著魏濟那混賬斬殺了姜婉?我和黃云師兄他們,可是從未下次此旨!”

  “姜師妹若不死,必成將來一大害,我假傳上諭,亦是不得以而為之。”

  “聽你話中意思,似還覺得此舉甚是妥當?”矮小道人瞪眼。

  “弟子不敢。”

  矮小道人見他這做派,一吹胡子。

  不過見今日事情已了,便也懶得再多言了。

  他之所以應了通烜道君的請托,便是因在未成道前,曾欠下過這位道君的數次恩情。

  而今能夠還上一遭,自然再好不過。

  “你好生在此修行那道‘玄神幽變’,或將來八派六宗真個下了決意,要同法圣天做過一場,屆時,可少不了你的用武之處。”

  矮小道人開口言道。

  “正要借那大好時機來試劍,弟子亦心向往之!”

  喬玉璧微微一笑,道。

  “法圣天之事還需我主持,不然玄冥五顯老兒必會在幕后搗鬼,今日便不擾你了,我去也!”

  矮小道人哈哈大笑幾聲,將袖一震,那道通天徹地的煌明光柱便緩緩隱沒,和著他的身形一般,都消失無蹤,

  喬玉璧直至所有異象都不見后,才將身一正,不再施禮,重新坐回了玉臺之上。

  “玉宸派……”

  眼望著眼前的深邃無底,慘慘幽幽之景。

  浩浩波聲鼎沸,如岳撼山崩,叫人眼花頭暈,心驚背熱。

  半晌后。

  喬玉璧雙目一闔,遮了眸底神光,心道:

  “如此,倒也是條出路。”

  濁障一層層被接連遁開。

  陳珩于金船中憑欄縱目而望,但見漫空都是密密麻麻的霧云,遮天籠地,浩渺無涯。

  金船于此間穿行,就猶是將一顆細小金豆,置在了大海濤之間,眼中除了昏冥蒙昧外,再無一絲清明可尋。

  時日久了,連修道人心中也不禁一緊,難免會生出些驚惶感觸。

  陳珩又細細看了片刻,在心中默運一番。

  自覺這艘“去濁金船”之速,雖比玄真派的“羅顯鉛舟”亦快不了多少。

  但其遮掩形貌氣機的功用。

  卻是不知要強去“羅顯鉛舟”多少,顯然專為地淵出入所打造。

  這一路上,金船亦是撞上了些兇物鬼神。

  其中幾頭,在氣機感應下,令陳珩只覺是如芒在背,刀鋒割面,甚為危險。

  但這等兇物鬼神,皆是對大搖大擺從身畔經過的“去濁金船”視而不見,哪怕是些開了靈感智慧的,也并不例外。

  而在陳珩憑欄遠望時。

  艙室內。

  遁界梭的梭身突然光華一閃,然后傳來一道蒼老聲線:

  “這地淵,倒是有些像虛皇天內的丘墟,都是派濁流肆虐、生氣稀稀的幽冥之貌……不過,小子,你倒是真打算去那中乙劍派走一遭?”

  “不知前輩又有何高見?”

  陳珩頭也不回地問道。

  “為何不去投你父呢?”

  遁界梭器靈嘿嘿笑了一聲,似是譏嘲,又似是規勸道:

  “那個叫越攸的,一看便是先天神怪的出身,雖有些蠻力在身,卻只可做為拉車馱人的畜力,并無甚么大智慧。

  若我是他,一見你,便必是言明實情。

  你若肯去先天魔宗,有陳玉樞相助,必是位列派中上院弟子,能夠得授上乘經法,資源不缺……

  似這般,難道不比去譙明峽拼死拼活更好么?”

  “若實是無話可說,前輩還是接著休憩罷,何必同我玩笑?”陳珩搖頭。

  “哦?此法不好么?”

  遁界梭器靈叫了一聲。

  見陳珩面色平平,沒什么表態,掙扎半晌后,還是無奈言道:

  “你若是肯答我,我便真個告訴你一樁秘聞,這次絕不裝聾作啞蒙混過去,否則讓天公降罰來擊我!”

  此先他同陳珩相談時,雖從陳珩口中得了不少訊息。

  但是當陳珩相詢,所問之事觸及機要時,卻總是要想方設法來做搪塞。

  這次遁界梭幾番掙扎,才終做出了此語,顯是對陳珩的那個答案頗為在意。

  “前輩不是被陳玉樞請人封禁了記憶,今遭肯說,就莫非不懼死嗎?”

  陳珩轉身,微微一笑,道。

  “我只要不言說虛皇天的那些事,就是無礙!”

  遁界梭器靈嘿然一笑,道:

  “小子,老夫活了這無窮年歲,在器靈中也算是個長壽的了,可謂是見了無數的稀奇事!縱是一些小宗的長老,單論起眼界來,他們說不得都要喚我一聲老祖宗呢!”

  遁界梭器靈自得言道,隨后又連忙補了一句:

  “不過我雖命不長久,但現下也還是想要再逍遙幾日的。

  陳玉樞的那些狗屁倒灶事可切莫問我,若是觸動了封禁,非僅老夫要死,我這法器爆開了,你恐怕也逃不開一劫!”

  陳珩微微頷首,道:“也好,不過前輩要我答為何不投陳玉樞,實則也沒什么好言說的。”

  “為何?”

  “因我還未蠢到那般田地。”

  陳珩淡聲道:“就算我過了這次的小純陽雷,日后呢?

  紫府、洞玄、金丹、元神……每次境界突破時,都有天罰降下。

  我雖自信能扛捱過去,但只怕陳玉樞卻不是這般作想,為消弭劫數,我保不齊哪日就成了他鼎中的大藥。

  再且。

  活于他眼下,如若伴虎,我要如何去信一個能夠坦然食子的兇魔?

  兩相選取,譙明峽雖然兇險,卻又何嘗不是一條正途。”

  場中微微寂了片刻。

  遁界梭器靈莫名嘆了一聲:

  “倒同是一個性子,皆不愿將己身安危假手于人……”

  隨后。

  他頓了頓,又道:

  “罷了,便告訴你一樁秘事罷!你們東彌州南域的那個顏熙真人,不,現今應是顏熙真君……他可同東海龍族牽連甚深,只怕再過得幾年,就要同龍女結為姻親,成為龍宮的重臣了!”

  說完這話之后,遁界梭器靈似存有思緒萬千,不欲再多做言語。

  梭身光華盡藏,再無動靜。

  陳珩將那則秘聞記在心中后,暗忖片刻,便也不再多想。

  回了艙室內,尋了方蒲團,徑直盤膝坐下閉目參悟玄功去了。

  筑基中存有三重境界,分是:

  第一重——炁海生化。

  第二重——大小如意。

  第三重——龜蛇相抱……

  又需得三重境圓滿后,再覓得一門開府真法,才能夠拔擢己身道行,進入到紫府境界。

  《神屋樞華道君說太始元真經》,乃是宇內至極的練炁法門,是能夠從練炁境界一直修行到筑基的功法。

  至少在現下。

  他還尚是不缺修行所用的道書。

  而就在陳珩于一真法界內演練玄功時,試圖摸熟那些關竅時。

  去濁金船仍是自主在順著那路途,無須人指引,穿行過一口口地窟,直朝向地面飛去……

  半月之后。

  只聞嗤嗤幾聲顫響。

  舟身倏而微震,讓四周板壁都微微搖晃起來。

  艙室里內。

  蒲團上的陳珩也被這動響驚起,他雙目一睜,起心念一引,便緩緩收了游走于周身的燁燁真炁,站起身來。

  “總算是離開地淵,回返到地面了。”

  他心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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