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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外丹黃白之術

  古仙真曾言:

  不死之藥,道在神丹。

  金液還丹仙華流,高飛翱翔登天丘,黃白之物成須臾,當得雌雄紛亂殊……

  釜中大藥郁勃九色,和合陰陽,含云華龍膏之八威,可使玄氣徘徊為之用。

  水銀鉛錫,千變萬化。

  至于上圣還丹之功。

  又為玄神洞高,冥體幽變,龍華靈照。

  可令食丹者登景漢以陵邁,游云嶺而逍遙,面生玉光,生育奇毛,以至吐水漱火,無翮而飛,分形萬變種種,皆能恣意所為!

  其神難紀,其妙叵遺。

  大哉靈要,不可具述!

  因而外丹黃白之術雖不比正統仙道修行,若非是出玄入玄、有大覺悟靈感之輩,絕無法憑此外丹術摘得長生位業。

  但也亦是彌絕道俗、剖判三極的同治養生之法,為上真高修等所推崇備至,道學鼎盛。

  在外丹神藥合制之時。

  又有六畏、三諱、五忌種種約束,繁瑣非常。

  其中若是只出了一步細小錯漏,那原本鼎中養生護命的玉液,要么便是化作殘渣污泥。

  要么便是藥性改易。

  成為可令修道人都肚爛腸穿、魂消命喪的一味猛毒!

  這時。

  見陳珩伸手去揭爐蓋。

  原本好整以暇坐在玉案前,捧著一卷丹書,正搖頭晃腦的崔竟中也猛得精神起來。

  他將手中書簡輕輕一放,躡手躡腳來到陳珩身側,屏息凝神,兩眼精光大放。

  “轟!”

  陳珩頂門飛出的真炁剛往爐火處一覆。

  那堆熊熊燃燒的柴薪竟然就發出霹靂亂炸般的迸響,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火勢又高漲數成不止,焰流如蛇亂竄,聲勢更大!

  目見此狀。

  他也不慌不忙,只將匹煉也似的皓白真炁一兜,團團裹住那洶烈火氣,不讓其竄逃出爐底,如若角力一般,慢慢來消磨。

  過得數十息后。

  直至那霹靂迸響漸漸低去,最后微不可聞。

  而火舌也委頓低弱,只剩依稀幾點星火,在焦黑如鐵的堅木上起伏時。

  陳珩見狀面上微微露出一絲笑,口中誦了個“解”字訣,早已按定住爐蓋的右手一抬,登時揭開!

  只聞一股異香被放了出來,鋪陳當空。

  那香氣仿若一壇積年陳釀,馥郁濃烈,熏人欲醉。

  在吸入鼻后,都是一陣微微暈眩之感襲來,四肢似有綿軟。

  但很快,隨著柴薪上那最后一絲火苗也消去之后。

  馥郁的濃香也化作了一股淡淡的草木清香,縈繞周遭,若有若無。

  這時再一將藥香攝入體內,只覺神情氣爽,五臟安泰,血流滾滾而動,氣力也添了些微。

  “甚好,甚好!這品相倒是不錯!”

  崔竟中用力猛吸幾口,將一雙眼瞇起,咂咂嘴,爾后探頭往鼎中一看,便也心下了然,朝向陳珩拱手笑道:

  “陳師弟你這天資果然不凡,不愧是修道奇才!如今待得大藥功成只欠缺最后幾步,先行出毒之事,再做分胎罷!”

  此刻爐鼎中。

  先前的一應藥草、金石等物皆已不見。

  唯余一團人頭大小的綿軟藥泥,呈明黃色澤,鮮明艷麗,清香陣陣。

  陳珩對崔竟中稽首一禮,便一撩袖袍,掐了個《寶陽煉丹點鑄七返丹砂決》中的出毒法印,嘩啦一聲,雙肩便抖落出一團虛虛清氣,往鼎中藥泥施施然落去。

  重湯、澆淋、抽添、煞研、沐浴、點化、存性……

  此上皆是外藥成丹時的煉制步驟。

  崔竟中所言的出毒、分胎也自不例外,不過這確是藥泥成形狀后,才能施展的法門。

  這世間的丹藥大多在初孕而成時,皆有余毒隱匿其中。

  或為火毒,或為藥毒,或為水毒,或為砂石之毒。

  這毒性若不在入腹時及早拔去,難免會潛藏于體殼內,在日積月累下,成了沉疴,傷害道基。

  因而將余毒消去這一步,便是謂之“出毒”。

  至于分胎。

  便是將藥泥揉塑成丹丸狀,使得藥性可以均平注下。

  因無論藥性多少都是亂了君臣佐使,壞了丹丸。

  一分不增,一分不減。

  才方是分胎正途……

  崔竟中乃是洞玄煉師的修為,《寶陽煉丹點鑄七返丹砂決》更是他畢生心血所成,其中記述的諸如出毒等法門,自然也不凡。

  只見陳珩肩頭抖落的那團虛虛清氣,只往那藥泥上輕輕一滾,便沾染上了一層濁黑非常的炭色。

  又是兩滾之后,原本空靈的形體赫然變得沉重無比,搖搖欲墜,于顏色上也再看不出一絲清朗。

  陳珩大袖一揮,將那團已是污濁了的清氣當空打散,又將法決掐起,運出一道清氣來,繼續朝爐鼎內落下。

  似如此往復十數遭后。

  藥泥中的余毒終是被悉數消磨,再無一絲損害存貯其中。

  這時他又低喝一聲,真炁提起,將那團明黃藥泥提攝至了當空,同時口中默念法決。

  在半晌調運、分理后,將手虛虛一指,射出一道幾乎無可察覺的氣機,直往藥泥處撞擊而去!

  須臾間就有一聲轟隆!

  但見藥泥忽然炸裂,分出來了無數圓潤飽滿、明黃灼灼的丹丸,在半空乒乒乓乓騰躍了一陣后,霎時如雨而落,簌簌飛灑!

  陳珩見狀微微一笑,攝出幾口青玉瓷瓶過來,對空搖動,一顆都不落的將其封裝其中。

  而滿滿當當,竟是足足裝了四瓶之多。

  “這一爐藥本可煉就足足一百五十顆寶黃丹……我終究還是功夫未足,只得了一百二十之數。”

  不必去刻意計數。

  陳珩已然知此番開爐架火的成效。

  他搖搖頭,將手中瓷瓶往崔竟中處遞去,開口言道:

  “崔師兄,還請品鑒一二,看我今番功果究竟如何?”

  一旁的崔竟中忙伸手接過,隨意取了一瓶,將其中的寶黃丹捻出來一粒,略微摩挲查看后,便仰頭吞入了肚腑。

  片刻后。

  他面上便泛起笑意來,兩眼放光,誠懇贊嘆道:

  “元精至純,順氣活血,入腹時初如龜息之細,渺不可聞,行動無聲,后藥性自精髓而滲,壯身強精,又似將體殼置于沸水洗浴,暖融生陽,甚妙!甚妙!

  陳師弟你這一爐寶荒丹的藥性已進無可進了!

  縱是師兄我親自出手,也不過是將火候持定,以文火足煉出那一百五十之數,多的也再做不成了!”

  崔竟中將瓷瓶笑瞇瞇一遞,陳珩接過,也在掌中倒出來一粒,張嘴吞服下去。

  初始只是如飲下了一團空虛風霧,并不見什么異樣。

  但很快。

  便有股融融的暖意流遍了四肢百骸,令心神都是為之一暢,氣血欣怡。

  陳珩閉目細細體察了這變化,片刻后睜了雙目,不禁輕笑一聲。

  他今番煉制的這爐丹藥名為寶黃丹,有增進血氣、滋養肉身的功用。

  對于練炁境界內的修士而言,乃是一味不折不扣的靈丹寶藥,價值昂貴。

  而筑基真修若是吞服此丹,也同樣是存了些裨益的,可以補益元真,活絡周身的血氣。

  雖說以他當下的肉身修為而言,這些寶黃丹不過聊勝于無罷,起不了什么補益。

  但能夠獨力鍛煉出此丹,無需崔竟中在一旁協助。

  也足以言明他的丹道造詣已遠非先前可能比擬。

  若是在玄真派內。

  僅只憑借這一手煉制寶黃丹的功夫。

  陳珩便可入得奉事房謀一職位,成為玄真派的丹師之屬。

  不過對于丹鼎黃白、符書、陣法、劍道之流的技藝。

  玄真派一向也是藏得極為緊密,向來只是師徒之間私相授受,僅口耳相傳,且遠不如《寶陽煉丹點鑄七返丹砂決》般精微高妙,字字珠璣。

  念及至此。

  陳珩不由得放了丹藥,朝向笑瞇瞇的崔竟中鄭重其事一禮,口中稱謝。

  “客氣!陳師弟又客氣了!”

  崔竟中嚇了一跳,忙伸手扶住,道:

  “以師弟你的根性,日后定然是能夠將我這丹書給發揚光大的,說甚么謝不謝的,著實太過見外了!

  說到底,師兄還應當是謝你才對!

  假以時日,待得師弟稱尊做祖,那時候再說你竟習過我崔竟中的丹書,若是流傳開來,又不知有多少人會心慕外丹黃白之術,那時我面皮可就大大的有光,死也無憾了!”

  兩人在相視一笑后。

  看著謙遜擺手的陳珩,崔竟中也是心生艷羨,不禁再道:

  “短短七日,陳師弟你竟煉制出了寶黃丹這等外藥……不是師兄我要故作吹捧,似這等天資,已是遠遠勝于我,的確是實打實的丹道逸杰!”

  陳珩搖了搖頭,道:“不過僥天之幸,才得以功成,著實當不得崔師兄如此夸贊。”

  他自家知自家事。

  雖說明面是七日,但有“一真法界”在手,個中光景卻已是過了足足三月有余。

  在這數月里,參透《寶陽煉丹點鑄七返丹砂決》的全本。

  以陳珩如今被“太始元真”洗練過的天資而言。

  雖是艱難。

  卻也并非是做不到的。

  且因著“一真法界”的拓印外物心相特性,無論是金石還是藥草,皆是取之無盡,用之不竭。

  在一遍又一遍的反復嘗試,操練施為,這熟練程度也總算是被刷了上來。

  不過短短七日間。

  便能熟暗藥理和金石之性,明了君臣佐使、進退抽添、用火禁忌,以至煉就出一爐品質上乘的寶黃丹來。

  這在崔竟中眼中是幾近不可能做到的驚悚之舉,他也因而將陳珩奉若神人,夸贊不絕。

  但在陳珩看來。

  卻無非是一番夜以繼日的艱難苦恨罷……

  “看來‘太始元真’對我資質的擢升,的確是甚大。若是在未曾筑基前,哪怕進入法界內修行,只怕我也無法輕易吃透《寶陽煉丹點鑄七返丹砂決》。”

  想到此處,陳珩心下不禁暗自感慨。

  而一旁的崔竟中見他始終神色平平。

  哪怕是七日間就大致吃透全本丹書,煉出寶黃丹,也并無一絲得意驕矜之態流出。

  眼目不覺瞪大,嘆服之意又更深一層。

  “陳師弟這心境倒是天塌不驚,若是小喬師妹做出這施為,她定要大肆吹熄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厲害了得,只怕半個月內耳畔都不得消停……”

  崔竟中先是笑了一聲,然后面容微微有些正色,似想起了什么緊要事情一般,沉聲言道:

  “不過有一事,雖不甚合事宜,陳師弟還是要聽在心中。”

  “崔師兄請說。”

  崔竟中嘆了口氣,開口:“外丹黃白之術終究是難得長生,哪怕師弟天資甚好,也不可過分執著于此道,若是因此而誤了正統的修行,那便是因小失大,師兄我便真個是萬死莫贖了……

  這話曾經是真君同我說過的言語。

  只我天資平平,連洞玄修為都是借外力服丹得來,早已透支了未來潛力。這輩子注定是干不出什么大的成就了,拜不進大派,沒有上乘的真炁道基,至于什么上品金丹種種,就更虛妄。

  在壽數盡前,能夠修成旁門元神之法,或是去西方二州,尋到能夠將己身轉化為上等外道天人的福源……

  便是大幸之幸了,再不敢做他想。”

  崔竟中面上頗有些無奈,最后只將眼看向陳珩,肅然開口:

  “師弟天資要遠勝于我,切記不可學我的故事!只將外丹黃白之術當做助道法門便是極好的,萬萬不可將之視作正宗!

  重術而輕道,只會到頭來落得一場灰灰!悔恨都來不及呢!”

  崔竟中之所以做這番言語勸告。

  一是見陳珩丹道天資不凡,恐他少年人不知深淺,難免同自己昔年一樣,立下要煉出不死神丹的狂妄誓言。

  這樣一來,便必是延誤正統修行。

  而二來。

  便是這七日中,陳珩這自宵達旦、目不交睫的勤勉模樣,著實是讓崔竟中吃了一驚。

  他著實也想不明白一個筑基修士,哪來的這般旺盛學思和精力?

  居然竟日神意不疲,手不釋卷,簡直形若瘋魔。

  崔竟中唯恐陳珩被自己一時興起給帶偏,也一心投身于了丹術,荒廢玄功。

  喬玉璧若是出關后見得這幕。

  他便是渾身上下長滿了嘴,只怕也言說不清……

  這時。

  崔竟中見陳珩頷首應是,神色態度也不似做偽搪塞,顯是聽進去了自己的苦心婆心。

  緊繃的心弦才稍稍一松,放聲大笑起來。

  “走!走!煉了足足七晝夜的丹,師弟你該出門透透風了,正巧接下來要教你煉紅鉛大還丹,我這里還尚且缺了幾味藥草,要去庫房拿取。”

  崔竟中一把搭住陳珩肩頭,將他向殿外帶去,道:

  “師弟與我同去罷,也正好也看看這金鼓洞內的風光大景!免得等真君出關召見你了,你還是在丹房里受煙熏火燎,這說出去也未免太不像話!

  現下喬葶應是在小梅山那處學琴,我等往白陽瀑那處行走,雖繞了一些,但也不必撞上那小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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