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劍氣悍然騰霄,寒芒吞吐無定,散發著無盡的殺伐之意。
其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形同幽冥鬼魅一般遁行于虛空之間,來去無影。
叫人著實是目不暇接,后背流汗。
仿佛隨時會在這連綿不斷的沉悶雷音聲中,被突如其來的一劍給削下了顱首來!
而面對這等凌厲攻勢,陳玉樞也不閃不避。
他只將手中法決一拿,身周的清光便閃爍騰上,凝練成不下千數的晶瑩水珠,動若疾星迅電,與劍光正面撞擊在了一處。
劍光的殺伐之盛自然不必多言。
每一個縱掠穿蕩,都能將攔路的水珠打得當空爆碎,生生將其潰去。
但縱然如此。
也是奈何不了水珠的數目之巨。
其好似無窮無盡一般,即便被消磨去了形體,但不過眨眼之間,又能重新再生化而出。
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八分十六……
斗不多時,這水珠的數目僅粗略一數,便是膨脹到了三千余數。
密密麻麻,分作內外兩圈,好似兵卒團團拱衛,將陳玉樞護持在了正中,可謂陣列森嚴。
此時看陳珩的劍光雖是矯若驚龍,酷烈絕倫,的確鋒銳難當。
但在這等嚴密守備之下。
任憑劍光如何左沖右突,也是徒勞無功。
始終闖不進內圈來,只能是在外圈虛耗功夫……
陳玉樞見此情形,臉上也未有什么大意不屑之色,并未放松警惕。
他只是起意內觀,見自家紫府當中有一道模糊不清的氣機在逐漸凝實,已漸漸顯出了陳珩的面目五官來。
遂也微微一笑,將神意收回,不再多看……
方才他之所以會放下身段出言勸說,許以重利。
一來是的確欲招攬陳珩,同他干戈化為玉帛。
若能夠兵不血刃就與陳珩簽下法契,間接除此心腹大敵,自然是最好不過。
莫說要為此要耗去一張渡厄符詔。
便是一氣舍出十張,他陳玉樞也絕不會吝惜,眼也不眨!
需知收服了陳珩之后,非僅是可以暫且高枕無憂,心下輕松。
且只要陳珩入了套,以陳玉樞的心機手段,在占據大勢的景狀之下,自是有辦法,慢慢將陳珩拉攏到他的麾下,成為如周師遠一般的鷹犬打手,為他奔走做事。
至于陳珩將來是否會勢大難制,生出些不該有的心思。
陳玉樞卻是分毫都不擔心,心中早有一番打算。
但不料陳珩卻是并不入套,直接便回絕了。
這倒令陳玉樞微有些遺憾,不免感慨……
而二來。
他便是欲以言語來拖延功夫,好在暗地當中做成一樁謀劃。
如今總算是法門初成,見得了些苗頭。
倒也不算是枉費功夫了……
而此刻,陳玉樞眼簾一撩。
他見被攔在外圈處的劍光雖然還是攻襲不停,但動作卻比之先前,要遲緩了些許。
不復來去如電的迅疾之態,有一股滯重之態。
造成此般緣由的,全是因不知何時,劍身上竟被一層混混沌沌的水霧所籠,形似附骨之疽般,同劍光牢牢粘附于一處。
任憑劍光如何掙扎,也難以擺脫……
這水珠乃是先天魔宗的一門秘傳道法,喚作“左英孛水”。
乃是先天魔宗內,那位早已做古的左英上人在機緣巧合下所創。
其雖是僅是仿得了天地七大神水中“一元重水”的幾分玄妙,未能得“一元重水”的真正神韻。
但若是論起威能厲害來。
這門“左英孛水”也是有“一元重水”的七分火候了!
可謂別有一番妙處,不能夠小覷!
畢竟天公的劫罰已是愈來愈重,陳玉樞如今僅能夠畫地為牢。
縱然有劫仙老祖的渡厄符詔在,卻也是不得自由,連化身都無法出離洞天半步,否則頃刻間便有滅頂之災,只能以神降法借周師遠軀殼一用。
如此一來。
“一元重水”雖然厲害,要更勝過眼下這門“左英孛水”。
但因周師遠的根性與“一元重水”到底不符,且天地神水、神火也終究不是那么好煉成的。
陳玉樞也只能退求其次,選了“左英孛水”來使用……
而眼下見陳珩飛劍終是行動一緩,陳玉樞自也不會放出這難得的戰機。
他清喝一聲,將一道幽幽濁氣化作鬼云,從頂門遁出,升騰上高空當中。
此云一出,四野天地的光芒似都微微一瞬,好似被某物將亮色給侵奪去了一般。
旋即鬼云中就傳出一聲凄怨哭嚎,叫人肝膽發顫,渾身汗毛倒豎!
一頭膚色靛青,發似朱沙,口吐毒煙障氣的虎頭夜叉忽從鬼云中跳躍而出,左手把著一顆雪白頭骨,右手拿明珠。
它只是縱身一躍,便在須臾間洞穿了近百丈的距離。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化作烏光一道,同飛劍正正撞在了一處!
長空當中陡有一聲大音暴出,響天動地!
好似神將奮力擂鼓一般,震得人耳鼓一陣嗡嗡發顫,隱有刺痛之感!
而待得大音一停后。
原本赤光瀲滟,殺意滔天的阿鼻劍此刻已是兇威稍斂。
只寂寂懸停在半空之中,一動也不動。
而在劍身之上,卻隱隱多出一尊虎頭夜叉的圖樣,張牙舞爪,形貌猙獰。
其左手把著的雪白頭骨已是變作一派猩紅欲滴模樣,右手處的明珠同樣也是內里渾濁一片,再不見半絲鮮艷顏色。
“世人都說劍修殺力強絕,可在我看來,劍術不過是一類護道長生的外法罷了,雖然厲害,但我卻從未像玉璧一樣,將它當作根本手段……”
此時不等陳珩運勁將阿鼻劍的封鎮破開,陳玉樞便淡淡起指一劃。
只霎時功夫。
在他身周回旋流轉的那三千余數左英孛水便好似得了某類指引般,嗖嗖穿空而去!
好似千百利箭猛矢齊齊射出,扯破大氣,自四面八方不同方位,朝陳珩猛攻而去,氣勢極為狂猛!
“如可以制束劍修的手段,單是在洞玄境界中,我便能想到不下十種,眼下還是拿出些真本事來罷,莫要讓為父失意而歸,太過掃興了……”
陳玉樞抬眼望去,輕笑一聲。
而在他開口時候,無數左英孛水已是破空而至,密密麻麻打來。
好似一張森然大網開始迅疾收攏,要將陳珩給罩定其中。
陳珩見狀也不慌不忙,只起手往胸前一撫,身上的紫彌寶衣便光華大熾,在真炁催動之下,撐開了一圈璀璨法光,將身護住。
一時之間。
好似暴雨打芭蕉般的刺耳聲音此起彼伏,久久不覺于耳。
而左英孛水終究是有一元真水的七成火候,厲害不凡。
如此數目的左英孛水匯聚一處,莫說什么護身法衣。
阻路的便是一座重岳峻嶺,也是被生生洞穿,打塌成為兩截!
在支撐了數息功夫后,法衣撐開的芒光終是黯滅,支離破碎。
但未等左英孛水趁此機會向陳珩處突進,霎時又有百道大日神光層層攀起,卷動如潮,將周遭十里內的風云皆是引動,照成赤金顏色。
內里有璀璨星火爆射飛出,數目極多。
此法一出,便將左英孛水死死抵在了外圈,寸進不能。
陳玉樞見這神光炎炎赫赫,可分可合,威能也算不凡。
“先天大日神光……”
陳玉樞微挑了挑眉,心下言道。
而為了在今日對付陳珩,他之前也是費了些心思,打探過陳珩所習的道術,自然知曉陳珩修有一門火行道法。
不過起初還以為是陽蓮秘咒或定光真焰這類的道術。
但今日真切一觀,以陳玉樞的眼力自然不難看出。
這竟是赤明派中,太文妙成道君在未成道之前所創的先天大日神光。
此法要說威能有多強絕,那倒也未必。
畢竟只是成道之前的產物,后續也未被完善其中的法理。
但它畢竟是太文妙成道君所創。
那這個中意義,便是不凡了……
“太文妙成……此人有兩儀命盤在手,也是占驗一道上的好手,他也算出了些什么來了嗎?”
陳玉樞暗忖一聲,手上動作卻分毫不慢。
袖袍抬起,遙遙做了個挽弓引箭的姿勢,手指運勁。
隨著他手指猛然一松,那數千正蠻橫沖撞的左英孛水猛然一止,開始蠕動翻滾起來,凝成了一條光華燁燁,長達丈許的銳利箭矢。
一聲震響后。
便轟破長空,朝陳珩悍然殺去!
一元重水乃是質地最凝之神水,雄渾精奇,強韌無匹。
在法力催動下,往往一滴重水便能有萬鈞分量還不止,極是難當!
而左英孛水雖然不及,但也多多少少承襲了這點妙處。
眼下倏爾千滴齊發,凝作一束,輕而易舉便將先天大日神光打碎,正中陳珩額頭!
不過這足以崩山毀岳的一擊,卻只是令他略后退幾步。
旋即陳珩便將這左英孛水凝成的箭矢揪住,發力扯作了兩端。
同時雙掌有神雷轟然擊出,不給它絲毫閃避的功夫!
只聞數聲宏大的巨響,風云變幻,震蕩長空!
這些左英孛水在抵抗片刻之后,在這股天地之威面前終也無能為力,紛紛被打滅成為最為原始的精氣。
繼而被陳珩袖袍一卷,又悉數收起,消失原地不見。
這時候,陳珩眸中精芒閃動,將氣機提起。
霎時一道紫氣直沖碧霄,灑灑洋洋擴出,須臾便化作一方煊赫雷海,暴音滾滾,震得云下草木紛紛倒伏,山石隱現裂痕!
陳玉樞見狀一晃身,背后就騰起了一方巍巍華蓋,好似白玉嵯峨,日月垂光。
片片祥光如若檐前水幕般自華蓋四方垂落而下,激波揚空,在陸可辟惡獸,于水可卻蛟龍,水火不侵,五兵難犯!
紫清神雷與華蓋一撞,天中便發出悶響,滾滾氣浪轟然擴出,所經之處,無論是山石或者林木,都被輕而易舉拔起,攪了個粉碎,不復形體!
此刻見陳珩絲毫不吝惜真炁。
一擊過后,雷海當中又有十數道紫清神雷兇猛沖來,繼續落下。
陳玉樞微微皺眉,將法決掐動,原本萎靡了些許的華蓋光華一盛,繼而又有龍吟鳳鳴聲音響起,莊嚴堂皇。
而就在陳玉樞同紫清神雷相抗時候。
被封鎮的阿鼻劍同時也發出一聲嘯鳴,光芒陡得狂閃,一分為二,再二分四。
在見陳珩用出“劍光分化”之法,意圖以此來擺脫禁法制束時候。
陳玉樞面容依舊平靜,并不算太過意外。
早在隅陽國那時,陳珩便曾短暫使出過劍光分化。
而今已有十數年過去,他能徹底修成這類變化,雖然進展頗快,但也在預想當中。
不過見得劍芒狂閃,在一氣分化出二十四數后,仍舊不停,竟是又再度分化,足足湊齊了三十六數。
“已是到五境之極了?”
此刻陳玉樞終是微微動容,起首一指,一尊通體濁黃的蛇形天魔便從身內電閃飛出,朝遠處嘶咬過去。
不過待得三十六劍分化完畢,劍身上的虎頭夜叉圖樣也是不堪重負般,哀鳴一聲,化青煙消去。
接著一團赤色焰光后發先至般被陳珩抖出,正正攔在了天魔去處。
焰光僅是向前一展,便將天魔整個吞沒。
隨著幾聲慘嚎和一番掙扎后。
這頭為周師遠在萬魔洞所得,花了不少心血的天魔便凄慘消失,被焚了個干干凈凈!
“南明離火,倒又是一樁新的的手段。”
陳玉樞神色稍凝。
而此刻,非僅是紫清神雷連綿不斷,三十六道劍光亦然劈空殺來,乍分乍合,游走不定。
同時南明離火也是全動展動,將漫山遍野都是燒成了汪洋火海,好似萬炬蒸天,咄咄逼來,并不容陳玉樞分毫的喘息功夫!
在這等不計代價,狂風驟雨般的攻勢面前。
華蓋自然撐不多時,便往四下潰散開來。
不過未等劍光、神雷與南明離火齊刷刷落下。
忽有無邊氣浪如長龍騰起,迸射十方,長空為之狠狠震動,將一應攻伐都是暫且逼開,直退出去了數里之外!
“好手段……陳珩,你倒著實給我一個不小驚喜。”
呼嘯勁風之中,陳玉樞聲音冷淡傳開:
“來,便讓我看看你這斗法勝之名,是否名不副實!”
話音落時,四周忽然煙塵猛烈騰起,煞氣大盛!
而一日光陰后。
顧漪隱約聽得遠遠云處似有震響連綿,雷鳴不絕,威勢甚是宏烈。
她沉吟片刻,在皺了皺眉后,便也騰云而起,朝那處飛去。
“這是?”
過得半炷香功夫,待得顧漪看清遠處云上的動靜時,她瞳孔微縮,面色不禁一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