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星劍被催發到了極致。
無邊的劍氣綻放,卻又凝聚在了一處,化作了一道凝實無比的璀璨鋒芒。
這一道鋒芒被姜臨所駕馭。
一身黑衣的道人,手持星光長劍,朝著那端坐蓮臺的佛尊發起了沖鋒。
太乙金仙,對三界第二席的大神通者!
看起來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的沖鋒,甚至連螳臂當車都算不上,完全是一只螻蟻,妄圖以自己的口器讓神靈流血。
但神靈真的流血了。
凄厲劍光劃過,那端坐蓮臺的世尊卻沒有任何的反應,任由那長劍劃過自己的胸膛,帶起一陣漆黑散亂的粘稠黑炁。
那黑炁落在地上,化作一道道的猙獰觸須,扭動著,糾纏在一塊,變成了一坨莫名的東西,想要蠕動著回到那佛尊的體內。
‘啪嘰……’
姜臨一腳踩了上去,將這一團界外邪物直接踩死。
他抬起頭,看向了那依舊威嚴的佛尊,但流了血的神,就不再是神。
姜臨嘴角帶著嘲諷的笑容,道:“果然,你雖然不是花架子,但堂堂佛門世尊的身軀,不是那么好侵蝕的。”
那佛尊不答,只是俯瞰著他。
姜臨也不介意,只是繼續說道:“你,不,不是你,是你背后的某些存在,用了一些法子,將你種在了世尊的體內,漫長的時間之下,扎根生長,開花結果。”
“但,世尊不是任人擺布的木偶,一開始他可能發現不了,但到了后面,若是世尊沒有反抗,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話。”
“你占據了世尊的身軀,竊居了佛門果位,甚至以此為跳板,污染了整個靈山,乃至于相當一部分的佛尊。”
“但世尊的意志依舊在抵抗。”
“再加上過去未來以及藥師三位佛尊的聯手封禁……”
“你現在,沒有能力來攻擊我。”
姜臨慢條斯理的邁步上前。
“或許對于其他人來說,現在的你,也依舊是無可匹敵的存在,如來世尊的身軀本身所有的偉力,再加上詭譎無比的界外邪能,對任何人,哪怕是紫微帝君,都是無比棘手的東西。”
“即便你有著重重限制,被世尊意志牽絆,被三佛尊的犧牲所封禁。”
“可是,你遇到了我。”
姜臨再次抬頭,一劍斬下。
‘噗嗤!!’
更大量的界外邪物被斬了出來,被姜臨一腳踩死。
他抬頭綻放出一個微笑:“在我的面前,你的邪能沒有任何意義,而世尊本身的肉身偉力,在七星劍之前也沒有意義。”
“道祖早就預料到了今天,世尊也早就做好了最后的布置。”
姜臨揚起了手中的七星劍。
“這柄劍,早在西行路上,便已經得到了來自世尊的加持。”
“是一柄能夠斬滅世尊自身身軀的劍。”
“菩提樹下割肉喂鷹,乃世尊故事。”
狠辣的劍光一次次的劃過那佛尊的身軀,帶走更多的,更多的界外邪物。
被姜臨一點點的斬下,消滅,斬下,消滅。
到了現在,姜臨一切都明白了。
為什么道祖會親自下場,做一場參經大會,又為什么會直接調動道門氣運,以妖族氣運為跳板,將佛門的氣運都鎮壓下去一大截。
為什么道祖會賜給姜臨這柄七星劍,為什么這柄七星劍除了煉魔之外,沒有任何的其他威能。
一切都有了解釋。
這是世尊和道祖的默契。
或者說,察覺到不對勁的世尊,已經到了懸崖邊緣,墜落已經不可避免,他唯一能夠求助的,也是唯一能夠救他,救佛門一把的,也只有道祖。
所以有了道門壓佛門,所以姜臨的手中有了這一柄七星劍。
姜臨早就在懷疑了。
手里的七星劍在面對太乙金仙大妖王時,能夠展現出徹底的壓制力,但在鯤鵬小世界之內和短暫攀登過大神通者境界的金烏對戰時,這七星劍卻沒有發揮出應有的威能。
否則姜臨不會勝的那么艱難。
這完全不是道祖法器應有的偉力。
現在謎底揭開了。
七星劍,在煉魔之劍的表象之下,所隱藏的,是一柄斬佛之劍!
世尊在最后的最后,借助西行路的遮掩,賦予了這柄道祖法器能夠斬滅世尊自身的偉力。
蓮花洞一難,最重要的甚至不是唐僧的安危,而是這一柄七星劍。
這也是為什么,道祖會親自出場,去收回這些法器的原因。
否則,兩個道童,一個裝露水的瓶子和一個裝丹藥的葫蘆,以及一根褲腰帶,值得道祖親自去收回?
七星劍是道祖法器,但歸根結底并非是什么重要之物,道祖煉制之時也沒有多用心。
所以,在承載了世尊所賦予的斬佛之力后,七星劍自身的煉魔之力被壓縮了很多很多。
甚至到了最多只能對太乙金仙大妖王有效的程度。
七星劍的“犧牲”換來了姜臨今日的戰果。
一道道劍光灑落,那佛尊好似被凌遲一般,被一劍劍的斬下皮肉甚至骨血。
但卻沒有絲毫的抵抗。
姜臨也絲毫沒有客氣,一劍接著一劍,完全不停歇。
這一幕,如果忽略周圍那詭譎邪異的環境,以及那佛尊身上無數的觸角,反而姜臨才像是一個施暴者。
看起來很簡單,甚至虎頭蛇尾。
但不要忘了,促成現在姜臨砍瓜切菜這一幕的,是有多少人的犧牲,多少人的布局。
以阿彌陀佛為首的二十多位佛尊菩薩,以自身本命舍利為薪柴,封禁了靈山之內的無數界外邪物,給了天庭和火云洞反應時間。
這才把最可能的,界外邪物荼蘼西牛賀洲乃至三界這個結果給徹底的化作虛無。
未來佛,過去佛,藥師佛。
三位至上佛尊,犧牲自身,燃燒一切,封禁住了最最主要的如來世尊,削弱了其相當一部分的力量。
如來世尊自身,在察覺回天乏術之后,也永遠不曾接受這個結果,而是不惜自滅,也要拉著體內的界外邪物一道歸墟。
佛尊親手鍛造出了斬佛之劍。
更是以自身所殘存的意志,來抵抗拖延界外邪物的步伐。
最最重要的,是姜臨自身對界外邪物的特攻。
否則,即便是被加了這么多的“debuff”,更有專門的神器,對付起來也絕對不會這么輕松。
如果換一個人站在這里,哪怕是紫微帝君親自前來,做的也不會有姜臨這么利落。
姜臨對那界外邪物的克制和特攻是完全不講任何道理的。
甚至于,不講道理到了這界外邪物想要傷害姜臨,都無比的困難。
那些被邪物侵蝕之后,更加棘手恐怖的太乙金仙,對于姜臨來說反而容易對付了無數倍。
眼前的佛尊,想要鎮壓姜臨,所能依靠的也就只有屬于如來世尊肉身的偉力。
但這份偉力先是被三佛尊燃燒自身所削弱,又有如來世尊本身意志所影響,完全沒有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再加上那專門鍛造的,可以針對如來世尊肉身的七星劍。
種種相加,才有了姜臨如今的戰果,少了任何一個,姜臨都做不到這一步。
與其說,是姜臨一個人走到了現在,正在砍瓜切菜一般的凌遲著那竊據果位的界外邪物。
倒不如說,是佛門的佛尊們用自己最后的生命和尊嚴,委托姜臨,為姜臨搭建了這么一個戰場。
“佛門可滅,但不可辱。”
姜臨輕聲說著,手中七星劍璀璨如虹,斬下了那佛尊的手臂,不等手臂之內的界外邪物鉆出來爆發威能,就被姜臨一拳頭轟成了無意義的灰燼。
“從一開始,你們就選錯了目標。”
‘錚!’
劍光再次轟鳴,這一次被斬斷的,是佛尊的大腿,同樣的,斬下之后,干凈利落的一腳轟上去。
姜臨微微喘著粗氣,整個人仿佛從水里撈出來的一樣。
催動七星劍斬滅佛尊肉身,說到底也是一個力氣活。
“當然,換做道門也是一樣。”
姜臨喘勻了氣,抬手,揮劍。
‘嗤……’
沉悶無比的撕裂之聲中,姜臨手中的七星劍斬過了佛尊的脖頸,將那布滿了水蛭一般漆黑觸手的頭顱斬落在地。
姜臨低頭看著那蠕動的,不同于其他位置的,更加靈活,更加有靈性和情緒外顯的界外邪物。
“看來,你就是主體。”
姜臨緩緩的抬起了手中的七星劍,眼中紅芒畢露。
“我不知道布置你的那個家伙能不能看到,但想了想,多說一句話也不費什么事情。”
‘錚!!’
七星劍落下的同時,姜臨冰冷的聲音也同時響起。
“不管你是誰,也不管你是什么東西,覆滅佛門的仇,造亂三界的仇,一切的因果,等著我去跟你清算。”
話音落,劍也隨之落下。
世尊身上最后的界外邪物,被姜臨干脆利落的斬殺。
姜臨松開了手中的七星劍,癱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的喘著粗氣。
他也幾乎到了極限了。
“還不是時候。”
一道虛影出現在了姜臨的身后,同時,一個寬厚的手掌伸出,來到了姜臨的面前。
那手中,躺著一顆圓滾滾的金丹。
同時,一道充滿了歉意的聲音在姜臨的背后響起。
“這金丹并非佛門之物,而是老僧厚著面皮找老君討來的。”
“還要勞煩小友,做最后的清理。”
姜臨沒有起身,只是側抬起頭,看向了自己的背后。
那是一道淡薄的,綻放著點點金光的虛影,形象是一位圓臉,長耳,鳳眼的中年僧侶模樣。
這位僧侶的身高很高,有近乎一丈,彎著腰,站在姜臨的背后。
見姜臨看過來,僧侶笑了笑,有些感激,但更多的是歉意。
姜臨掙扎著站起身,拱手道:“道門北帝法脈玄字輩道人姜玄應,見過世尊。”
“不敢當小友之禮,老僧如今不過一抹殘魂都算不上的念頭。”
那虛影,也就是真正的如來世尊,有些悵然的擺擺手。
姜臨沒有耽誤,見禮之后,直接問道:“世尊為何會被那界外邪物附身寄宿?這么許多年,為何沒有發現端倪?這不是一位三界最最頂尖的大神通者應有的水平。”
姜臨的話非常的不講禮貌甚至尖銳。
但姜臨也不確定這個念頭能存在多久,所以問的有多直接就有多直接。
他需要確定如來世尊是怎么中招的。
這很重要,非常的重要。
如來世尊聞言,神色有些苦澀,輕聲說道:“三界不止一個。”
短短的六個字,就讓姜臨瞪大了眼睛。
如來世尊的念頭將那金丹放在姜臨的手中,而后雙手攤開,竟顯化出一黑身白眼,一白身黑眼的一對陰陽魚來。
這一對陰陽魚互相交纏,首尾相連,循環不息。
“小友是道門之人,老僧便以道門之言解釋給小友。”
“萬物分陰陽,世界自然也是如此。”
“一陰一陽,兩界相依相存,無盛衰之憂,無破滅之難。”
“這本是一個最最理想,最最完美的狀態,但奈何,陰中生極陽,陽中生極陰。”
說話間,如來世尊手里的陰陽魚變了。
那原本之占據了陰陽魚各自眼珠部分的黑白色彩,迅速的擴散到了兩條魚的全身。
原本白身黑眼之魚,化作純粹漆黑,黑身白眼之魚,化作了純粹潔白。
陰陽轉化,且陰中已無陽,陽中也無陰。
“極端,意味著盛衰開始變化,平衡也被打破。”
“原本代表著濁的陰界,反而生機勃勃,原本代表著清的陽界,反而化作了詭譎邪域。”
如來世尊的念頭操控著手里的陰陽魚,展現出與之所言相對應的變化。
黑化白,白化黑。
姜臨靜靜的聽著,勉強能夠接受這信息量極大的情報。
三界不止一個。
而是陰陽兩個。
自己如今所處的,本該是混濁之陰界,但因為陰極陽生,反而成了生機勃勃的純陽界。
而相對的,那本該是清靈之陽界,化作了詭譎邪異的純陰之界。
“這樣的變化,不可能是自然而來。”
姜臨篤定的說道。
他體會過自然之道,承載過道門氣運,很清楚,這種自然平衡之道,基本不可能在自然演變之下被打破,甚至發展的這么極端。
“一般情況下當然不會。但如果,陰與陽中所互相催生的那一點相仿的元素,有了自身意志呢?”
如來世尊微微搖頭,道:“正如氣運需要承載者一樣,陰與陽也需要承載者。這也是自然之理。”
“那么,各自承載著陰界與陽界的,是誰?”
姜臨聞言,想到了最初的陰陽魚,白魚的黑眼,與黑魚的白眼。
“是大天尊!”
他恍然。
“沒錯,是大天尊。”
如來世尊的念頭含笑點頭,道:“陰界的大天尊,是陰中極陽,而陽界的大天尊,則是陽中極陰。”
“陽,有固守之意,謂之曰陽關固守,精元不漏。”
“陰,有泛濫之意,謂之曰陰門泛濫,荼蘼遍地。”
“但,陰陽相濟,適當的釋放和適當的克制,才是最佳的變化。”
“陰界的陽天尊,做到了自己該做的一切,固守自身的同時,適當是影響著陰界,維持著陰陽變化。”
“但陽界的陰天尊,卻沒有做到這一點,而是肆意的放縱著自身的欲望,以自身之陰,渲染了整個陽界。”
“甚至于,把目光看向了已經轉化為極陽的陰界,想要將自身的力量滲透進來,將陰陽兩個三界,都變成荼蘼泛濫的陰。”
“大天尊這才不得不離開了我們的三界,去與那自己的另一面進行對抗,但適當放松自己,固守自身的陽,如何能長久的抵御已經完全沉淪,完全不計后果,完全肆意釋放的陰呢?”
“這最終也導致,佛門和老僧,成了小友你所看到的樣子。”
如來世尊的嘴角帶著幾分苦澀。
姜臨微微點頭,對于如來世尊為什么會中招,也有了一定的猜測。
“那位陰天尊,曾經來過我們的三界?”
如來世尊微微點頭。
“沒錯,來過,這些界外邪物,也是他所投放,老僧也是在那時就被浸染。”
如來世尊說著,嘆息一聲。
“老僧再如何強大,又如何能是一位更強的大天尊的對手?”
“即便是同為大神通者,強弱界限都無比分明,更何況是老僧與大天尊,被浸染侵蝕,早就已經是必然。”
沒有什么陰謀詭計,沒有什么布局謀劃,那位陰天尊就是直截了當的出手,強行將如來世尊和佛門污染為了他在三界的一枚棋子。
也是因為這個,大天尊才有所發現,才離開了三界,去對抗陰天尊。
但即便是大天尊,也做不到更多。
“但你可以。”
如來世尊突然看向了姜臨,篤定道:“你可以阻止他,也可以讓陰陽兩個三界重新恢復應有的秩序。”
“為什么是我?”
姜臨眼里罕見的閃過一抹茫然。
他追問道:“您是不是知道一些我身上的隱秘?知道一些我的來歷?”
關于這一點,姜臨完全是一知半解,只有一些粗淺無比的猜測,甚至連猜測都算不上。
如來世尊聞言,卻只是微微搖頭,呢喃道:“不該是我來告訴你……”
話音落,佛光熄。
如來世尊,歸墟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