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發生的“紛爭”,以及老頭子因為當初的胡亂許愿而招致的惡果,姜臨自然都不清楚。
被灌的迷迷糊糊的姜臨,聽著嘈雜的笑聲,不知道在誰的簇擁之下,被攙扶著來到了后院。
一陣忙亂之后,姜臨被推進了房間里。
隨著身后傳來關門的聲音,姜臨只感覺自己的耳朵終于安靜了下來。
與此同時,那仿佛無處不在的人道大運也隨之消散,姜臨的修為重新回到了靈活無比的狀態。
幾乎是自發的,法力開始運轉,將滿身的酒氣給逼了出去。
眼前頓時清明起來,周圍原本帶著糊度的場景也清晰可見。
明珠宣告在屋頂上,毫不吝嗇的灑下瑩白光芒。
光芒落在房間內,幾乎每一處都是大紅色的,里外里都透著喜慶。
就在那碩大的,胭脂木打造的婚床上,一身紅衣,頭戴紅蓋頭的新娘子,正雙手合攏,筆直的端坐著。
姜臨深吸一口氣,緩緩的走了過去。
按理來說,進了洞房,也是有禮儀要走的。
比如挑開紅蓋頭要用秤桿,講究些的用金秤桿,更細致的用玉的。
再比如交杯酒,古禮要用一個被劈開兩半的瓢來喝。
又比如某些地方的規矩,要在新娘子的背后皮肉上,插一根長針,這樣一來,新娘子就只能端正筆直的坐著,這是為了給新娘子立威。
若是有這個習俗,新郎官在進了洞房的第一時間,就要去幫著自己的婆娘拔出這根針。
但在聽到了姜臨的腳步聲之后,那原本端坐的新娘子,卻無視了以上的禮儀,直接動手掀開了自己的紅蓋頭。
看其動作流暢,顯然也沒有那所謂的立威針。
明艷的臉龐頓時出現在了姜臨的眼中。
只是,新娘子卻鼓著雪腮,眸子里帶著幾分不滿的看著自己的新郎。
“為什么不第一個來找我。”
涂山語輕聲開口,語氣嬌憨,卻也帶著幾分埋怨。
“你該知道,我也會毫不猶豫的幫你的。”
姜臨沉默不語,只是微微低頭。
“不過,我可不虧,她們兩個都沒有這樣的一場婚禮吧?”
涂山語語氣一轉,帶著幾分驕傲的說道:“你當初說,你和檀若拜了天地,拜了父母,卻還差了一拜。”
“如今,我可是三拜齊全,我父,你師全程觀摩,禮儀無缺,該是你姜家名正言順的婦人了。”
說著,還拱了拱鼻子。
姜臨低頭看她,卻見她臉色有些不正常的紅暈,一開口,帶著幾分甜香酒氣。
“紫微寶窖秘藏的瓊漿,你這是喝了多少。”
姜臨有些無奈的開口,抬起手指就要點在涂山語的額頭,給她解了酒氣。
但手指剛剛抬起,卻被佳人抓住。
好似得到了什么珍貴的玩具,涂山語抓著姜臨的手湊到自己面前,一根根的掰開姜臨的手指頭。
姜臨也不反抗,任由她施為。
直到把姜臨彎曲的三根手指也掰開,涂山語這才滿意的笑了笑,抓著手掌,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那滑嫩仿佛蛋白的觸感,讓姜臨的手仿佛觸電,想要松開,卻又貪戀。
“嘿嘿嘿……”
涂山語很滿意的笑了笑,然后抬頭看向姜臨,眼中帶著幾分孺慕的意味。
大眼睛里帶著幾分醉意,有些囫圇的說道:“姜臨,我不爭什么大小,也不在意叫小白姐姐,更不在意有幾個妹妹。”
姜臨抿了抿唇角,沉默著。
涂山語則繼續說道:“我知道的,如果你不是被逼的沒辦法,不會這樣做事。”
“你的心不大,一直都不大,而且很吝嗇,若不是形勢所迫,才不會這樣硬生生的掰成好幾瓣。”
“我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但我知道,我自己的想法。”
她站起身來,順著姜臨的胳膊一拽,整個人便撲到了姜臨的懷里。
涂山語貪婪的吮吸著情郎的味道,輕聲道:“能幫上你,我就很歡喜了。”
“真的……”
她說著,緊緊的擁抱著姜臨,身軀卻往后一倒。
兩個人頓時陷進了柔軟的大床之中。
姜臨睜開眼,眼前是笑靨如花的美人。
第二天中午。
姜臨走出了后院,涂山語卻沒有起床,而是在補覺。
即便是有修為在身,但陰陽合和這回事,才不管你到底是金仙還是太乙金仙。
修行之人在這方面或許有優勢,但真正的兩情相悅到濃時,也沒人會用所謂的秘法。
姜臨迎著正午的陽光,仰頭看著繁茂的建木,以及從枝葉縫隙里透出來的絲絲光線。
他內視自身。
頂上三花已經幾乎凝實到了實質,看起來只差最后一點就能夠徹底的凝實。
胸中五氣的運轉已經毫無阻礙,流暢無比的循環著。
再次尋回了一個節點之后,距離那名為大羅天仙的境界,只有一步之遙。
這一步,不是天塹,而是真正意義上的一步。
就算姜臨接下來什么也不做,也早晚會有登堂入室的一天。
大羅天仙的門檻,姜臨已經踩過去了,接下來要做的,也只是往前走而已。
雖然依舊會有阻礙,但相比于那一個大門檻來說,這點阻礙撐死了就是絆腳石而已。
姜臨緩緩的吐出一口長氣。
除了早就已經尋回了的,屬于檀若的節點之外,如今,白素貞,劉云秀,涂山語身上的節點,都已經盡數歸位。
接下來,若是不出意外,就只剩下一個了。
西昆侖,小青鸞。
姜臨心里默默的想著,原本小青鸞是一直在自己身邊的,但自從當初餓鬼道一事,身為西王母天箓化身的玦出手之后,也把小青鸞帶回了西昆侖。
一直到現在。
姜臨揉著眉心,一邊想著一邊整理著識海深處剛剛浮現的,與涂山語有關的宿慧。
那也是一個相當漫長的故事了。
姜臨細細的品味著與涂山語的過往,正準備深入進去,卻似有所感的抬起頭。
他邁步上前,推開了后院的門戶。
前堂之內,原本的喧鬧經過了一夜之后已經消失不見。
但卻依舊有著幾分熱鬧的意味。
因為依舊有人在拼酒。
禹王的外袍已經不知道去了哪里,赤著腳,只穿著一個麻布長褲,剛硬的古銅胸膛赤裸著,手上拎著一個碩大的酒壇,另一只手則箍著一個腦袋,正往那個腦袋上灌酒。
那腦袋姜臨很熟悉。
是自家老頭子。
可憐堂堂酆都大帝,在大羅天仙之中也是一等一的存在,但面對天地間最后一位人皇,還是差了一線。
這一線并不多,至少得在生死之間才能顯示出來,本不該被這么凄慘的壓制。
但奈何,老頭子沒理。
雖然絕大多數時候,老頭子都是沒理都能攪三分,并精于此道的大高手。
但因為姜臨的原因,面對自家徒兒媳婦的祖宗,先天就弱了三分氣勢。
沒奈何,就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本不想理會這兩位灌酒的大佬,但禹王卻不會放過探頭探腦的姜臨。
“臭小子。”
禹王橫了姜臨一眼,姜臨也只能乖乖的走出來見禮。
惹不起啊,且不說完全打不過,就算是以后能打過了,也不敢動手。
“怎么,看老夫給你師父灌酒,你看不過去?”
禹王哼了一聲。
“好徒兒,速速出手救為師!”
老頭子硬生生抬起頭,嚷嚷道:“姒文命你個混蛋!你特么有種放開老子!老子給你粑粑打出來算你拉的干凈!”
禹王毫不在意老頭子的“威脅”,只是看著姜臨。
“家師龍精虎猛,禹王精神爍立,正是酒酣面熱之時,晚輩便不打擾了。”
姜臨毫不猶豫的賣了自家老頭子,腳下一動就要跑路。
“小子,趕時間也不要著急過了頭。”
身后,傳來禹王穩重的聲音。
姜臨停下了腳步。
“天,還沒那么容易塌下來。”
“老夫等你,還沒死呢。”
姜臨聽完,轉過身,默默的行了一禮,而后轉身離去。
禹王目送他離開,手上也松開了力道,也不管那吱吱哇哇要跟他大戰三百回合的老道人,只是坐了下來,手里端著一個酒杯緩緩的喝著。
“怎么,心里不爽利?”
老道人坐在了他面前,呲牙笑道:“這事,是老夫做的虧心,你若是真的解不開心結,便是狠揍老夫一頓,老夫也不還手。”
“老夫并非小肚雞腸之人。”
禹王搖搖頭,看著姜臨離開的方向,皺眉道:“只是覺得,不該把這么大的壓力放在一個孩子的身上。”
“他是你的弟子,跟你兒子也沒差,但他更是一位人族,如今也是老夫的晚輩。”
“慶甲,這些事,本該由咱們這些老不死的先去拼,死了也就死了,了不起在這三界多一處墳塋就是。”
“活了這么多年,還沒活夠嗎?”
“可為什么大天尊要把一切壓在一個孩子身上!”
禹王說到最后,眼角眉梢的煩悶已經顯而易見。
他很不習慣這種,讓晚輩去沖鋒陷陣,自己卻無所事事的狀態。
老道人也收起了嬉皮笑臉,正色緩緩開口道:“因為,有些事只有他能做到。”
“玄應他,到底是什么來歷?”
禹王沉聲說道:“早些時候問你,你死活不說,如今是不是多少給老夫透點口風?”
迎著禹王那嚴肅的神色,老道人的正經卻蕩然無存,恢復了痞子一般的模樣。
狠狠地灌了一口酒,然后撲通一聲趴在了桌子上。
只是嘴上不閑著,似乎在嘟囔著什么。
禹王湊了過去,聽到了蚊吶一般的聲音。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無人見,自從盤古破鴻蒙,開辟從茲清濁辨,欲知造化會元功……預知造化會元功……”
老道人似乎真的醉了,嘟囔著,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再沒有半分語言。
只有禹王獨坐,咀嚼著老道人念叨的東西。
說出來的不重要,沒說出來的,才引人遐想。
禹王似乎想到了什么,眼中晦暗不明,間或夾雜著幾分激動的意味。
姜臨并不知道禹王和老頭子的對話,他正在朝著西昆侖的方向飛馳。
如今的姜臨,已經不只是半步大羅天仙,而是已經越過了門檻,對那個境界觸手可及的準大羅天仙。
這般的進境,卻沒有任何的虛浮,反而扎實無比。
姜臨并不意外,因為這本就是屬于他自己的力量。
如今,只差了臨門一腳,而這臨門一腳,若是沒有意外,怕是要落在小青鸞的身上了。
懷著復雜的心思,姜臨眼前已經出現了西昆侖的剪影。
心念一動,遁光飛馳,姜臨便來到了西昆侖的范圍之內。
剛剛飛進去,姜臨便感知到了一股龐然的,獨屬于大羅天仙層級的偉力鎮壓過來。
這偉力覆蓋整個西昆侖。
人頭,虎身,生有九尾的存在出現在了姜臨的面前,口吐人言道:“來者止步,西昆侖自封,不見外客,還請回返。”
姜臨停下了腳步,拱手道:“姜玄應見過陸吾大神,還請大神放開禁制,貧道有要事求見西昆侖之主。”
這人面虎身九尾的存在,自然是西昆侖西王母娘娘座下的四位大神之一,西昆侖的山神,也是西王母的護法神。
陸吾。
“黑律司姜法師大名,本神如雷貫耳,但我西昆侖之主并不在山中,法師請回。”
陸吾說的客氣,但動作可一點也不客氣。
周遭的一切都在擠壓著姜臨,想要把姜臨逼出西昆侖的范圍。
在陸吾意外的神色中,眼前一身黑衣的道人在自己的鎮壓之下,卻沒有任何異常。
陸吾加大了力道。
下一刻,眸子中浮現出震驚。
因為在姜臨的頭頂,緩緩的浮現出頂山三花,三花已經近乎開放,只差那么一絲就要圓滿。
胸中五氣也循環運轉,流暢到了極點。
這無一不在說明,陸吾眼前的這位姜法師,距離大羅天仙境界已經近到了極點。
只差最后的一點而已。
陸吾的神色鄭重了起來。
雖然在他看來,即便姜臨已經是大羅天仙,也絕對不是自己這位老牌大羅天仙的對手。
但對于一位準同階存在的尊重,還是要有的。
畢竟雙方不是什么生死仇敵。
“法師該知道,我家主人并不在。”
陸吾的語氣放緩了很多,道:“而且,西昆侖封山也是事實,并非是吾不講人……”
“大老虎!誰讓你攔著我朋友的!”
一道清脆的聲音打斷了陸吾的話。
玦裹著一陣七彩神光飛了過來,對著姜臨呲牙一笑,然后對著陸吾,手指頭如花蝴蝶一般的指指點點。
“大老虎!壞!”
“還不聽娘娘的話!娘娘都說了,她不在的時候,我就是西昆侖之主,你居然說我不在家!騙人!”
“撒謊精!”
陸吾無奈的聽著這位姑奶奶的訓斥,很想說,他當然知道小姑奶奶你和這位姜法師是朋友。
但人家姜法師并非是訪友,而是禮數周全的來拜訪西昆侖之主。
你是不是真正的西昆侖之主,心里就沒點數?
你有半點應付外面那些老硬幣的經驗嗎?
惡毒一些想,萬一姜臨就是知道了西昆侖現在的情況,所以才來找你。
雖然不太可能,但萬一呢,萬一姜臨哄著你答應了什么有損西昆侖的承諾,你說西昆侖是履行還是不履行?
這些都是陸吾所擔憂的東西。
祖青鸞跟著娘娘不見了蹤影,應龍腦子里全是肌肉,開明純純被迫害妄想癥,西昆侖封山就是他極力促成的。
數來數去,也就自己是個正常的。
但現在,陸吾也沒辦法了,娘娘的話不提也就罷了,只要提了,自己就不能違背。
現在的西昆侖之主,正是玦,也只有玦。
“姜臨,你來找我玩嘛?”
玦“教訓”了一頓大老虎,見大老虎不作聲,這才滿意的點點頭,看向了姜臨,大眼睛里滿是歡喜。
她真的很喜歡這位唯一的朋友。
“要讓你失望了,我來看看你,但只是順便。”
姜臨笑著開口,在玦的面前,任何隱藏都沒有意義,什么也不如實話實說。
“這樣啊。”
玦也不失望,只是問道:“那你來西昆侖做什么?”
“來尋一位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