玦其實并不關心姜臨來西昆侖做什么,她只要看到姜臨這位朋友能夠和自己碰面,就已經很開心了。
揮揮發了陸吾神之后,在陸吾神有些無奈的注視下,玦歡天喜地的帶著姜臨走進了西昆侖。
四時不謝之花,瓊漿玉液之河,萬古長存之藥,這些都是西昆侖的傳說。
當然,還有那一汪據說是從混沌開辟就存在的天池寶泉。
姜臨現在就站在西昆侖天池的邊上。
這是一汪深不見底的泉眼,冒著熱騰騰的蒸汽,足足有百里方圓,按九宮八卦的格局排布,僅在離位有一道口子,清泉順流而下,化作一道瀑布,落在地上,就成了瓊漿玉液之河。
在這一方天池的邊緣,則開滿了雪白的繁花,也就是所謂的四時不謝之花,乃是西昆侖獨有的神物,入藥,養身,解毒,都是一等一的寶藥。
“大老虎說,西昆侖乃是極陰之地,這一汪溫泉乃是陰中一點極陽,為免陽氣積累泛濫,更改西昆侖格局,所以在離宮位開了一道口子,作為陽氣宣泄之地。”
玦有些艱難的說完這一段對她來說有點掉書袋的話。
蹲下身,小手嘩啦呼啦的撩撥著溫泉,回頭對姜臨笑道:“這些東西我不太懂,但這個溫泉泡起來很舒服,就是不知道為什么,大老虎總是不許我多泡。”
姜臨看了一眼玦,柔聲道:“陸吾神是對的,這溫泉乃是陰中一點極陽,離宮開口,為的就是宣泄陽氣,但你乃是西王母娘娘天箓神職所化,西王母娘娘司天之厲的偉力盡數在你身上,若是你在這里泡的多了,陽氣里添了肅殺厲害,便不是一個離宮開口能宣泄的了。”
說罷,姜臨的目光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了玦。
到了他如今這個境界,距離大羅天仙只有一步,再加上曾擔負道門氣運,能夠直接窺入道之底層的經歷。
現在再看玦,在玦不反抗的情況下,能夠大約的看出玦的跟腳來。
西王母娘娘不愧是太古大神,天道所賦予的神箓天職,在太古亦或者上古之時,自然是一個極強大的加持。
但到了中古近古,天庭治三界,大天尊掌握一切,三界規則越發圓滿,太古之時所擁有的,充斥著蠻荒意味的神職天箓就不再是加持,而是一種阻礙。
這種阻礙,西王母娘娘有,泰山府君也有。
這兩位太古大神都在用自己的法子,努力的摒棄太古神箓對自己的影響。
但這終究是天道賜予,若是強行消弭,注定為天道所厭惡。
泰山府君的法子比較簡單粗暴,他隱去自身,不見于三界,卻將名號留下,由天庭敕封的泰山大帝所持有。
到了現在,泰山大帝和泰山府君,幾乎已經被模糊到仿佛一體。
將自身的太古天箓以這種法子并入天庭法則之下。
說白了,就是給自己的太古神箓找了一個名為大天尊的下家,這位下家很樂意用這份太古偉力來進一步的增強天庭的底蘊。
而西王母的法子則比較復雜一些了。
但其實說白了,也是陰陽循環運轉的那一套。
司天之厲的神職,肅殺到了極致卻會化生出絕對的生機。
西王母以這一點生機為憑,將自身的太古神箓活化,造就出了生命,并且參考了泰山府君的法子,隱去自身。
這樣一來,太古神箓就成了玦這個存在。
現在的玦,還是有些不穩定,這種不穩定不是說玦可能會消失,而是其本身還沒有徹底的被天道所承認。
這是一個很漫長的水磨功夫。
而為了加快這一個流程,西王母娘娘自己消失了,并且將玦認定為新的西昆侖之主。
這般的因果加持之下,只要玦得到了天道的承認,成為了真正獨立的生命,那么也就是西王母歸來之時。
姜臨的眼中閃過一抹迷蒙的神光,這是他剛剛才發現的,只要自己心念一動,就能進入與當初類似的,能夠窺到道之底層的狀態。
但相比在道門氣運加持之下的,秘密無所遁形的狀態,姜臨自己的這個窺道狀態,則有些模糊。
不過看單個的存在,還是夠用的。
掃了一眼玦,確定了自己的猜測之后,姜臨也為玦感到開心。
按照這么發展下去,早晚會有一天,玦能夠成為真正獨立的存在,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身為西王母的附庸和衍生所存在。
這一點,不管是西王母還是姜臨,都可見其成,至于玦自己,則完全不在乎。
這孩子的赤子心性,從不曾消失過。
“姜臨,你要不要泡一泡?”
玦突然開口,瞇著大眼睛,小手不自覺的搓了搓。
姜臨瞇了瞇眼睛,沒說話。
玦卻更加的不自然,最后不自然化作了破罐子破摔,蠻橫的推著姜臨來到一處低洼處,嘴里不停的嘟囔道:“這可是本姑娘好不容易才發現的寶地,便宜你了,真是的,快下去快下去。”
她嘴上不停,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掩蓋一些什么東西。
姜臨啞然失笑,玦從來不是一個好的“幫兇”。
她跟姜臨一樣,在親近的人面前,根本就藏不住自己的情緒和念頭,所有的東西都寫在臉上。
不過姜臨也沒有反抗,順水推舟的被玦推進了天池之中。
雖然還穿著衣服,但入池的一瞬間,溫熱還是完全包裹了姜臨。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仿佛整個人重新回到了還在母胎的羊水中暢游的時候。
但卻沒有那么逼仄,反而廣闊無比。
這種暢快的,仿佛一切不適都被完全剔除的感覺,即便是姜臨,也不由得松弛了下來。
水,本就是生命之源。
更不要說,這是一方從混沌初開就存在的天池。
某種意義上,這天池本身就是三界所有生靈最初的母體。
泡在天池里,姜臨聽到了玦小跑著離開的聲音。
“這孩子。”
姜臨無奈的搖搖頭,靜靜的等著讓自己泡進了天池的“元兇”過來。
‘撲簌簌……’
沒有讓姜臨等多久,不多時,姜臨便聽到了一陣輕微的振翅之聲。
‘嘩啦……’
水波被攪動,一道道的漣漪從天池深處的霧氣中蕩漾而出,輕柔的拍在姜臨的身上。
姜臨瞇著眼睛看過去。
這天池的霧氣很特殊,似乎與混沌有關,即便是他如今的境界,也只能看清周遭十丈范圍。
但十丈也完全夠用了。
一道在霧氣映襯下有些模糊的身影,踩著天池之水,緩緩的走過來。
隨著水波漣漪變得越發頻繁和急促,那身影也出現在了姜臨的視野之中。
是一位少女,穿著一襲青色的紗裙,在天池的浸潤之下,紗裙貼上了她的肌膚,更映襯出晃眼的粉白。
少女有一頭奇異的頭發,初看是黑色,但細細看去,卻是一種深青色。
霧氣折射陽光,點點的光芒落在少女的頭發上,晃出瑰麗的美。
少女也看到了姜臨,于是走的更近了一些,但腳步有些躊躇。
終于,在離著姜臨有三丈的時候站定,輕聲開口:“我叫,青韻。”
姜臨靜靜的點頭,他看出眼前的少女還有下文。
青韻有些緊張的看著姜臨,眼角眉梢里,甚至還帶著幾分自卑。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的樣子,姜臨會不會喜歡。
青韻和其他幾位不一樣,不管是如何結緣,至少在曾經的,她們各自與姜臨的節點之中,總是出現過屬于人的形象的。
但她沒有。
從始至終,她只要出現在姜臨的面前,就是青鸞的模樣,只是一只鳥而已。
哪怕是神鳥,是祖青鸞的唯一嫡親血脈,是西昆侖的掌上明珠,但終歸不是人。
于是青韻有些自卑,她總會忍不住去想。
如果,姜臨喜歡的,只是那無拘無束的小鳥,只是將其視為一只寵物,而不是當做一個人來看待,那么自己該如何自處?
自卑,緊張,青韻的心里充斥著這兩種情緒。
如果不是玦給她出了主意,她甚至有些不敢出現在姜臨的面前。
姜臨看著眼前的少女,緩緩的站起來,在青韻緊張的眼神中靠近。
“我叫,姜臨。”
他認真的說。
青韻呆呆的看著他。
天池之下,瓊漿玉液之河旁邊。
老道人手里拿著一個碩大的瓢,正很沒有形象的撅著屁股趴在河岸邊,去舀那河中的瓊漿玉液。
“還得是西昆侖的酒好喝,天庭的瓊漿跟這里的一比,就好像摻了馬尿。”
老道人喝一口就罵一句,然后看一眼自己旁邊站著的身影,嘟囔道:“這樣的好酒,居然讓你一個滴酒不沾的家伙守著,真是暴殄天物。”
一旁,一位龍頭人身,足足有三丈高的魁梧存在,正抱著膀子在一旁看著,強忍著把老道人一腳奔下去的沖動。
“我說大庭慶甲,你能不能有點正形?”
“當初那個能跟老子殺到九天之上,酣暢淋漓戰上三百年而巋然不動的猛士,如今去了哪里?”
大肌霸龍人有些感慨的搖著頭,似乎很是可惜的模樣。
整個西昆侖,有這副形象,并且一開口就要打架的存在只有一個。
西昆侖四尊大神之一,應龍庚辰,西王母座下第一雙花紅棍,整個三界都聞名的武瘋子。
當初輔佐大禹治水,以自身雙翅劃出九州水脈的,就是這位。
“少來,當初要不是姒文命那個混蛋抽不開身,老子才懶得跟你打架。”
老道人翻了個白眼。
指望一個滿腦子都是肌肉的混蛋好好干活就是瞎扯淡,沒有足夠的好處,庚辰才懶得去幫大禹規劃水脈。
而對于庚辰來說,最大的好處就是一個好對手。
很悲催,當初禹王實在沒精力應對庚辰的挑戰,只能把老道人從酆都挖了出來。
不管如何,二人也是打出來的交情,字面意義上血汗交融過的好兄弟。
當然,這是庚辰的看法,只要能跟他打架,就都是好兄弟。
老道人對此避之不及,但徒之奈何,自家弟子的最后關口,落在了西昆侖的心尖尖上。
自家的豬要把人家西昆侖上到西王母,下到四大神都寵著的小白菜給拱了,那自己這個做老子的,要是不出點力氣說不過去。
“慶甲道友,莫要沉迷酒色之中,速速與我酣暢一戰,血汗并起,勢均力敵,那才是我輩漢子該做的事情!”
庚辰慷慨激昂的說著,想要挑起老道人的斗志。
老道人瞅了他一眼,四仰八叉的往地上一躺,側頭道:“來吧,老子不反抗,你想干什么都隨你。”
面對老道人這躺平任的模樣,庚辰恨的牙都癢癢,但卻對老道人的無恥無可奈何。
“你剛剛神秘兮兮的和玦說了什么?開明和陸吾讓我來問清楚,現在的西昆侖禁不起折騰。”
庚辰見老道人如此,也只能說起了正事。
“沒說什么,老夫以人品保證,絕對不會做任何對西昆侖有害的事情。”
老道人言之鑿鑿。
但他隨之就悲哀的發現,自己以人品做保,獲得的不是庚辰的信任,而是越發質疑的警惕。
“老子拿北極的信譽保證!”
老道人氣急敗壞的喊了一嗓子。
庚辰頓時放松了下來,一直在關注此處的開明和陸吾也撤去了視線。
“早說嘛,早說是這樣,老子何必跟你唧唧歪歪這么久。”
庚辰大咧咧的蹲坐在了老道人身邊,問道:“先是你來玦嘀嘀咕咕,然后就是你徒弟來拜山,西昆侖之主行事,我等也無法置喙,這是你早就謀劃好的吧?我說,事情和你徒弟有關對吧?你在給你徒弟謀劃什么?”
“你家弟子這幾天可是出了名了,私會天庭大公主,轉頭就在涂山搞了一場婚禮,聽說連文命都到場了。”
“說說,你們準備做什么?”
“可千萬不要說,你們來西昆侖是要把主意打到小青韻的身上,雖然老子從來都覺得,大丈夫三妻四妾乃是常理,但開明和陸吾會瘋的。”
老道人聞言,嘟囔道:“他么的,這個三界怎么跟個漏風的麻袋一樣?”
這時,老道人似乎察覺到了什么,一骨碌站起身來,對著庚辰嘿嘿一笑。
“晚了。”
庚辰眉頭一皺,正準備問話,突然神色一緊,不見如何動作,整個人化作一頭雪白的插翅蒼龍騰空而起。
一躍,便來到了天池的高空之上。
在他的身旁,是先一步現身的開明和陸吾。
肋生雙翅的應龍,人面虎身九尾的陸吾,虎身人面九首的開明,三尊西昆侖大神,無一不凝重的看著云霧彌漫的天池。
他們能夠感知到,一股磅礴無比的偉力,正在天池之中胎動,想要噴薄而出。
那偉力,他么并不陌生。
“大羅天仙!有人準備晉升大羅天仙!”
開明的聲音里帶著震驚,多少年了,上一次三界出現大羅天仙,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是大庭慶甲的弟子!他居然……”
應龍庚辰有些駭然的開口,雖然早就知道那姜小子是個妖孽,但沒想到居然會這么妖孽!
“不是準備晉升。”
陸吾沉聲道:“而是……已經到了大羅天仙之境!”
‘嗡!’
隨著陸吾的話音落下,整個三界都震動了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
老道人囂張的笑聲在西昆侖回蕩著。
“晚了!生米成了熟飯,老子就是在打你們心尖尖的主意!你們來吊老子啊!”
“哈哈哈哈哈哈!老子的弟子如何?三界有史以來,最年輕,最驚才絕艷的大羅天仙!是老子的徒弟!”
“怎么樣,這個大羅天仙的女婿,你們西昆侖認不認啊?哈哈哈哈哈!!”
沒人理會老道人的囂張跋扈。
只見天降甘露,地涌金蓮,三界震動,西昆侖天池云霧彌散。
亙古不散的云霧被扯開一個口子,隱約可見無數上古先民的虛影在頂禮膜拜。
人族的大運,在慶賀著一位人族大羅天仙的誕生。
這無可厚非,姜臨乃是人族,而且還是正兒八經的神農后裔烈山氏血脈。
人道大運在此時送上祝福,是應有之義。
可是……
“為什么三界也會跟著震動……”
陸吾有些疑惑,神色越發的凝重起來。
大羅天仙的誕生,對三界當然是有利好的,但也不該有這么大的反應才對。
不對勁,有點不對勁。
老道人囂張的笑聲也緩緩的消失,身影一晃,就來到了應龍的頭頂上。
四位頂尖大羅天仙直勾勾的看著天池。
天池之上,黑衣道人盤坐。
三界在震動,黑衣道人似乎被驚動,睜開了眼睛。
與此同時,無邊異象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