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云武!
隨著腦中出現這個名字,姜守中感到太陽穴隱隱刺痛,腦海里不斷閃現出那些零零碎碎的血腥畫面。
這些畫面如破碎琉璃。
以至于昨晚的噩夢,也變得絮亂分散。
陸人甲嘟囔著,目光瞅見桌上放著一枚精美的玉簪,賊眼一亮,剛要伸手就聽到姜守中警告的聲音,
“你敢動,我就剁了你的手。”
陸人甲訕訕一笑,縮回了手。
望著價值不菲的鳳形白玉簪,陸人甲舔了舔嘴唇,神色卻怪異道:“我咋記得這簪子你一直存著,該不會是某個老相好的吧。”
雖然兩人共事不到半年,可在他印象里,姜守中一直獨居單身,與女人鮮有來往,便是風月場所也從未,少打個字改改啊留宿過。2
要么這小子對女人沒興趣。
要么為情所傷,心中難忘某個女人。3
“老張沒來過。”
姜守中不愿與這貨談論自己私事,拿起玉簪來到床榻旁邊的小柜前。
打開小柜暗格,他將玉簪放了回去。
“這愣頭小子怕是窩在溫柔鄉給忘了。”
陸人甲半是感慨半是嫉妒道。“傻人有傻福啊,竟然娶了東平街雙嬌之一的溫寡婦。甲爺我到現在都想不通,比那小子差哪兒了。甲爺我這張臉難道不俊嗎?”
陸人甲摸了摸自己的鞋拔子臉,神情滿是困惑與不解。
“你不是有春雨樓的青娘嗎?”1
姜守中打趣道。
青娘是春雨樓的老鴇,雖已是徐娘年紀,卻艷韻猶存,頗具中婦風情。
陸人甲已經追求了對方一年多。
送禮、送情,任勞任怨的給對方幫忙。
幾乎是隨叫隨到。
而這一年多的追求也是成果頗豐,前不久終于成功讓青娘記住了他的名字。5
對此陸人甲還得意洋洋的宴請他和老張進行慶祝。
“也對哦,我的青娘不比那溫寡婦差。”
陸人甲嘿嘿一笑,又說道。“不過你小子歲數也不小了,是不是該找個媳婦成家立業了,要不我給你瞅個親事?”
媳婦……
聽到這兩個字,姜守中心神一瞬恍惚。
那張明艷嬌俏的美麗玉靨在腦海中浮現,漾起暖色的回憶。1
最終這些回憶又被一紙休書扯碎。
陸人甲沒注意到姜守中的神情,自顧自得說道:“玉茗街有個姑娘,年芳十八,姿色出眾,你若是感興趣的話我給你搭個線?”
姜守中一怔回神,似笑非笑的盯著他,“說吧,收了人家多少錢?”
沒料到被對方一眼看穿,陸人甲尷尬撓頭,最終伸出兩根被焦碳紅薯染黑了的手指,“就一兩碎銀,也不多。”
“沒興趣。”
姜守中一口回絕。
陸人甲急了,“別呀,好歹見個面吧。咱銀子都收了,這……這不太合適吧。姜大哥,幫個忙唄?”
“那是你的事,跟我無關。”
姜守中冷淡道。
陸人甲擺出了一副苦瓜臉。
他也不想當這媒人,無奈這家伙長得實在太帥氣,好多姑娘都暗中相意。
作為同僚的他,也自然收到了不少委托和好處。
“要不——”
“走吧,先去查案,正事要緊。”姜守中打斷對方的話,披上外衣淡淡道,“順路把老張也叫上。”
街道上行人寥寥。
整座城巷身披縷縷皚皚之雪,映照出一片夢幻的灰白色調。
姜守中在街邊常去的拐角小吃攤買了一塊酥脆微焦的蔥肉餡燒餅,祭了祭五臟廟,便和鞋拔子臉前往張云武的住處。
路上,不甘心的陸人甲繼續扮演著媒人角色。
“我給你說小姜,那家姑娘長得真不賴,知書識禮,家境殷實,且屁股大好生養,和你是絕配啊,絕對的郎才女貌。提著燈籠都找不到這么俊的姑娘了……”
“比咱們的上司還漂亮?”
姜守中隨口一問。
“誰?”
陸人甲愣了一愣,旋即瞪大眼道,“你說厲南霜那男人婆!?得了吧兄弟,京城大街上隨便抓來一娘們都比她漂亮。”8
好好好,再多來點 “你確定?”姜守中挑眉。
“當然確——”陸人甲忽然一臉怪異的盯著面前豐神如玉的男子,皺眉問道,“我說小姜,你該不會是對咱們的上司感興趣吧。你小子難道是不想努力了?”6
“我不感興趣。”姜守中搖頭。
“那就好。”
陸人甲松了口氣,苦心相勸,
“咱不開玩笑,厲南霜確實漂亮,數一數二的大美人。但她那性格,你要是娶回家,那真沒法過日子了。”
姜守中笑了笑,沒反駁。
對方所言確實沒差,厲南霜的確是一個女兒身男郎心的怪人。
性格豪邁,做事大大咧咧,喜好吃喝。
做兄弟不錯,做妻子不行。6
不過讓姜守中最羨慕的還是對方那一身強悍修為,除了張云武那頭蠻牛能抗兩招外,其他人一刀就能給干趴下。
據說厲南霜天賦極高,六歲時就上火云山修行,十六歲便修成下山。1
離開宗門的時候,師兄弟和師姐妹們全都親自出門相送,甚至她師父鑼鼓鞭炮都準備好了,眼巴巴的瞅著對方下山。1
厲南霜看到這一幕很感動,于是臨走時把她師父打成了熊貓眼。
“不過要說長得漂亮,還得是染家那位大小姐,那才叫真正的傾世之姿。”
陸人甲摸了摸兩撇小胡,由心贊嘆道,“去年有幸見到了染府大小姐,怕是整個京城都沒幾個女人有她那般仙姿。”
陸人甲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
“最近有流言說,染家大小姐在半年前就已經暗中成了親,而成親對象竟是六扇門的一個暗燈,也不知真假。
不過甲爺我是不信這種荒唐事,人家姑娘身份何等尊貴,怎么可能賤嫁于一個小小的暗燈,腦子進水都不可能,你說對吧小姜。2
要嫁,那也是甲爺我這種風流倜儻之人。”
姜守中面無表情,語氣隨意道:“或許是真的。”
“真個屁!”
陸人甲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這荒唐事若是真的,甲爺我在京城脫光了衣服裸奔一年!而且還倒立裸奔!”6
姜守中干咳了一聲,沒再言語。1
穿過一條逼仄的巷道,兩人來到了張云武的住處,眼前是一座樸素的籬笆小院。
小院圍墻由竹木和稻草編成,微微泛著歲月痕跡的黃色。
院內生長著一棵古樹。
樹下懸掛著兩個破舊的紙燈籠,燈籠上的紅色綢帶隨風飄動,給整個院子增添了一抹冬日的艷色。
“老張!”
陸人甲大力敲響了院門。
可敲了半響,也不見有人從屋里出來。
姜守中抬頭望著燈籠上的紅色綢帶,莫名有些恍神,顱中漾起些許刺痛。
仿佛飄著的不是綢帶,而是血。
院內靜謐無聲。
任憑陸人甲如何拍打院門,始終無人回應。
陸人甲撓頭疑惑道:“咋回事,這一家子耳朵都聾了?還是說都不在家?可也不應該啊,老張他娘都還病癱在床上呢。”
姜守中搖了搖頭,表示不知。
他低頭看著門外腳印,又瞥向院內清掃至一半的積雪,若有所思。
又扯了幾嗓子,等不到回應的陸人甲心情煩躁不安,索性翻墻而入,順勢將院門打開讓姜守中進來。
“老張!”
陸人甲大步直奔主屋。
房門是虛掩著的,透過門縫,地上幾滴刺目的血液赫然映入二人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