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的冬夜很冷,不落雪的冬夜更冷。
姜守中搓了搓手臂,強行抑制住返回張云武家薅一件厚實衣服的沖動,扭頭對身邊默默前行的背刀少女小聲問道:“頭兒,初一那天的妖物案子……”
厲南霜踢掉腳下石子,淡淡說道:“上頭既然把案子封存了,那就別糾結了,若是翻出來,我可救不了這倆笨人。”
姜守中心下了然,感激道:“謝謝頭兒。”
男人后腦勺被挨了一巴掌。
姜守中無比委屈的看著這位頂頭上司,目光“幽怨”的像個娘們。
“跟我說實話燜面,今天有沒有對兄弟妻動心?”
厲南霜眼神透著玩味。
姜守中沒好氣道:“要動心還會叫你?”
“哈哈,開個玩笑嘛。”厲南霜踮著腳尖故意揉了揉男人的腦袋弄亂對方發髻,笑著說道,“我家燜面可是正人君子。”
姜守中不愿搭理她。
兩人靜靜走在鋪設磚石的街道上,唯有冷月作伴,拖曳出兩道長長的影子。
單從影子來看,背刀少女反而更像是一位體型寬厚的漢子,身形修長的姜守中倒像是婉約女子,襯得一對宛若俠侶。
厲南霜忽然說道:“溫招娣的心性還是很堅韌的,大部分女子在殺人后,哪怕是誤殺,短時間內都難以掩飾內心憂懼驚悸。”
姜守中搓搓雙手,對著嘴巴一邊哈氣一邊說道:“大戶人家出來的小妾,心態能差嗎?”
厲南霜笑笑,略過這個話題。
既然姜守中故意不深究她話里的潛意思,便不討論了。
“還有。”厲南霜嚴肅道,“妖物得盡快抓到,才能把殺人罪名摁在它身上。若是拖久了,我那邊就沒法糊弄了。”
姜守中點頭,“交給我。”
“啪!”
男人腦袋又挨了一巴掌。
姜守中憤憤瞪著背刀少女,“過分了啊。”
厲南霜捏了捏男人手臂,一臉嫌棄道:“哆哆嗦嗦的像個娘們似的,就這點冷天氣,本大爺光著膀子都不會嫌冷。”
姜守中搖頭,“我不信。”
“不信?”
“嗯,除非我親眼看見你光膀子。”
“好,那就讓你見識見識。”厲南霜作勢便要脫衣服。
見男人眼巴巴瞅著,少女忽然展顏一笑,剝蔥似的纖白玉指握住身后刀柄,“燜面,要不本上司給你耍耍刀?”
姜守中立即端正面容,擺手道:“不必了。”
“切,膽小鬼。”
背刀少女撇唇,揚起粉雕玉琢似的修長鵝頸,莫名一臉惆悵道:“燜面啊,你說人要是一直別長大,那該有多好啊。”
少女的思維總是很跳脫,姜守中點頭附和,“嗯,就不會有那么多煩惱了。”
厲南霜搖了搖螓首,“不怕煩惱。”
男人沒揣明白少女的心思,選擇閉口不言。
少女思維繼續跳脫,“燜面,你有沒有想過,你以后的媳婦會是什么樣子的。”
“沒想過,應該是很漂亮很漂亮的。”
姜守中腦海中浮現出前妻紅兒的容顏,笑容溫柔,隨口問道,“上司你呢,有沒有想過未來的丈夫是什么樣子的。”
“沒想過,應該是很俊很俊的。”
“嗯,跟我一樣。”
“呵呵。”
背刀少女翻了個白眼。
姜守中眼神怪異,“頭兒,你這是在隱晦的跟我表白嗎?”
少女嘴角抽搐了兩下,“燜面,我還是給你耍耍刀吧。”
“我錯了頭兒。”
“你沒錯,錯的是這個世界。”
“咦,這句話好中二啊。果然,頭兒是中二少女。”姜守中豎起大拇指。
“中二是什么意思?”
少女一頭問號。
直視著少女嬌妍可愛的面容,姜守中一臉認真的夸贊道:“就是又有學問,又有慧根,又瀟灑,又美麗漂亮,天地之間唯我獨尊。”
厲南霜笑瞇瞇道:“聽著不錯,以后就叫我中二大俠。”
“好的,沒問題。”
“頭兒,你怎么又打我?”
“看你一本正經的樣子很可惡,很欠揍。”
“……”
“燜面,如果某一天你突然有點喜歡我了,我肯定會拒絕你的哦。因為我是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的女人。”
厲南霜歪頭背手,乜著一抹認真與笑意,字字從鼻腔里擠蹦出來,一字一頓道,“所以啊,你可千萬不能喜歡我。”
姜守中聽笑了,“頭兒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喜歡你這樣的。”
頭上又挨一巴掌。
看著少女發黑的嬌容,姜守中面無表情道:
“頭兒,我會很撕心裂肺的抱著你的大腿,哭著求著讓你別離開我,讓你接受我的愛,然后讓頭兒一腳把我這個瘌蛤蟆踹開。”
“嗯,孺子可教。”
少女笑靨嫣然,黑暗中直如香花綻放,比晨曦更加耀眼。
少女大手一揮,“走,請你吃蝦。”
月華如練,銀輝灑地。
煙花巷旁的“瓊香樓”燈火初上。
酒樓外掛著一塊風姿綽約的匾額,上書“瓊花”二字,筆力遒勁,頗為引人注目。
樓高三層,每層檐角飛翹,氣勢巍然。
這家酒樓最讓人津津樂道的,無疑是它的招牌菜“醉蝦”,遠近馳名。
食客們常為此味駐足。
即便已是夜深,酒樓內依舊笑語喧嘩,杯觥交錯,彌漫著醇酒佳肴的香氣。
此時三樓一座雅致的包廂內,一男一女。
兩人風塵仆仆,明顯剛來京城不久。
望著桌上剛端來、還冒著微微的酒氣的一盆醉蝦,身為天妖宗護法的申圣元舔了舔嘴唇,感慨道:
“九年前跟秋婆婆來過一趟京城,其他的倒是沒什么記憶,唯獨這家酒樓的醉蝦最讓人難忘啊。”
他看向靜立在窗前,觀望著萬家燈火的京城街巷的紅衣少女,柔聲說道:
“宗主,這一路趕來也是沒怎么休息,吃點醉蝦墊墊肚子。吃完你先在這里等會兒,我去安排客棧,這兩天我就帶你到處逛逛。
雖說找喜兒的正事要緊,但好不容易來一趟大洲京城,總得養養精神,放松一些心情。”
“嗯。”
紅衣少女輕合上窗扇,坐在餐桌前。
申圣元熟練的將剝好的蝦放在少女面前的碗中,猶如長輩寵溺自己女兒,笑著介紹道:
“據說這酒樓選用的都是自家養的大鮮蝦,浸泡于一座很大的花雕酒池里,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子,蝦一直能存活,很是新鮮。
這家酒樓是銀月樓的產業,傳聞它的幕后主人是一個很漂亮的女人,喜好以酒沐浴,潤養出了酒香體質。美人如酒,聞之即醉……”
見曲紅靈望著碗里的醉蝦發呆,申圣元停下了絮叨,關切問道:“怎么了,宗主?”
曲紅靈搖了搖螓首,示意沒事。
過了一會兒,她輕聲說道:“以前都是小姜哥哥給我剝蝦的。”
少女眼圈泛紅。
碗里的蝦很香,卻也很苦。